时间过得真快,不觉认识彭兴凯已十五年矣。十五年前,我还在我家乡的小县城工作。一个雨后的下午,彭兴凯及另外几个年龄与之相仿的小青年到我所在的县广播站找我。那一段,经常有一些农村会计模样的陌生青年找我帮他们打官司。我也曾帮他们打过几起,可总也打不赢。待再有人找我办类似的事情的时候,即非常烦。彭兴凯一行呼呼啦啦地去找我,我以为又是让我帮他们打官司来着,待说起话来,才知他们是蒙阴县的几个文学青年,是专程向我请教点创作上的事情的,与打官司无关。跑了一百多里地专门找人探讨文学问题的本身,即让我非常感动,遂装模作样地与他们切磋了半天。我当时就断定,他们中的某一两位将来是要成点气候的。

果不其然,在那之后的若干年里,我即经常看到彭兴凯在省内外的一些刊物上发一些很精致的短篇小说。我真的是非常高兴,每当看到也必定找来读一读。

彭兴凯的小说,大都以情爱为主。无论是少男少女们的情窦初开,还是大男大女们的婚外之恋,都是那么纯真、痴情与温馨,同时也表现出一种朴素而又宽容的情怀。比方《石窝汉》中的丙魁,当他发现“我”与他心爱的秀秀热恋时,欲将“我”置于死地,可当危险真正来临时,他又首当其冲,不惜以自己的生命换取别人的幸福,在他弥留之际,还嘱咐“我”:“这里不是人呆的地方,你……带秀秀走吧!”《瓜园旁边的小路》中宝田看到村长新娶的年轻漂亮的女人与人私通,欲向村长告发,待他去村长家时正巧村长不在家,那女人偏又十分热情地接待了他,让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和甜蜜。想起村长还踢过他一脚之类的种种劣迹,他即重新来考虑,那女人找野男人,给村长戴绿帽子,正是给自己报仇解恨哩!将那事儿报告给村长岂不是昏了头黑了心?此后便默默地保护她。待她与情人再次幽会,眼看就要被打猎的村长发现时,他即请村长吃西瓜,以期多拖延些时间。最后他猫着腰穿过玉米地给她报信来着,就让村长当作野兔给打死了。很凄美,很感人。

估计是受张炜早期作品的影响,彭兴凯的小说都很朴素,很灵秀、很优美。他将那些情爱故事置于大自然的怀抱,让人感受到一种浓浓的乡村风情和诗情画意。你觉得沂蒙山这地方还真是山美、水美、人情美。如《迷人的小河》、《放牛的林子》、《苹果园》等,都写得很有情致,读起来令人非常受用,如一只可爱而又温驯的猫儿伏在你怀里一般,忍不住就要抚摸它,把玩儿它。

彭兴凯观念上是既现实又现代,语言上是既流畅又明快。沂蒙山本土作家中写得如他这般灵秀的还不多见。他虽然一直在文化馆工作,却绝少有那种戏剧因素非常强的“文化馆情结”;他的眼界可能还不宽,却很少“小家子”气。诸如故作高深而又捉襟见肘了,居高临下而又眼高手低了,用一分的成绩追求十分的效应了等等,他都没有。他也不刻意地去歌颂或揭露什么,一切从生活出发,行云流水,浑然天成。

他也写那种有关社会问题的小说,如《当乡长》、《福官》等,有点“现实主义冲击波”的味道,但给人的感觉不如他的情爱故事那么从容了。他那些情爱故事放在一起看的时候,在手法上也稍嫌单一了些。可哪有十全十美的东西?关键看他艺术上是否自觉,我希望他能更自觉。

一个好的文学青年,十几年如一日,不为别的**及别的样式所动,就那么摁着短篇小说这一种样式来经营,甚至跟你叫劲,的确是可以写好的。人说不怕偷着,就怕惦着,你说最终要打倒我,确实也是不难的。

特别让我感动的是他那种始终如一孜孜以求永远热恋般的文学情怀,胸怀祖国放眼世界而又脚踏实地默默耕耘的那种劲头,你就甭担心后继乏人又是疲软或怎么样。时下,文学是太边缘了,连圈子里的人都羞于谈文学问题了,更难找到窜一百多里地专程与人探讨文学问题的好青年了。他这一手对我也是个触动,当我懒散懈怠放任自流甚至在电脑上玩“红心大战”(拱猪)一玩儿就是小半天的时候,想起当年他窜一百多里地的情景,就赶忙紧张一下,抓紧打几个混口饭吃的文字。所以,当彭兴凯让我为他的第一个小说集写序的时候,尽管勉为其难,可还是答应下来了。

是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