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我们村的小笤们(1 / 1)

这回说说小笤(《乡村温柔》中的人物)。

不知你有没有这样的体会:即你很难从一种纯女性的角度来评价一个你本家族的女的,当我们说到我们的姐姐、妹妹、姑姑之类的女性的时候,一般都是说她们孝顺、贤惠、勤快,心灵手巧,煎饼摊得多么薄,鞋底纳得多么密;很少有人说自己的姑姑、姐姐漂亮、性感。之所以会有这种现象,不是说她们本身长得不漂亮、不性感,而是我们压根就没从那样的角度来看她们。我们重视了她们的美德,而忽略了她们的美丽。

我们村姓刘的多,虽然不是一支,可所有姓刘的妮子你都须管她叫什么。有时候,你看着流鼻涕的个脏兮兮的小妮子在大街上站着,你寻思甭屑理睬她,待走近一看,哎,还是你小姑,你就得跟她打招呼,吃饭了小姑?若是闹起矛盾来,她骂你你还不能还嘴。在那样的一种空气底下,你也很难从漂不漂亮的角度来评价她。

我离家已三十年矣,我对乡里乡亲们的亲情逐渐淡薄了许多,我也就能够比较客观地评价她们。可当我回忆起她们的时候,我能比较清晰地记得某件事,却分不清具体是哪一位办的了。我将她们记混了,混成一团了。

这个小笤可能是我大奶奶家的那个怪能骂人的小姑吗?小时候我们一起玩那种打仗的家家,“战斗”结束之后,我任命了她一个大队妇女主任,她就撅撅着个嘴头子拿眼白愣我,我说你的嘴头子都能拴七头小毛驴了,还撅!她就骂了我一句,尔后说是小刘麻儿你都让他当少校团副,我才是个大队一级的干部呀?直到任命了她个公社一级的妇女主任,她才有了点笑模样。她就是那种整天背着柴火篓子出没于山野之间的角色,她曾告诉过我许多村里面的鲜为人知的事情。我们永远不能全知全觉,她有着自己的信息来源。她还会说,小铁锤,十五岁,个子矮矮的,很结实,民兵常叫他出去,探听消息。

要么她是大圣家的那个大侄女?那闺女上过几天学,参加过果树栽培及计划生育方面的学习班,我读高中的时候她就在村里当计划生育宣传员,专管放环儿及发放避孕药什么的。按说这样的活不大适合闺女家干,但她对人很有礼貌,人缘不错,也就没人笑话她。她当然也很勤快,年三十晚上喜欢挨家帮人包饺子……我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她手上沾着面,扎煞着手来我家包饺子。

她或许是我三婶家的那个二妮子吗?她大名叫什么来着忘了,她的小名就跟小笤相类似。那妮子头发焦黄,脸上长着雀斑,鼻子那地方永远汗津津的;但她身材不错,皮肤也较细嫩。有一年我从部队回家休假,在村外的小河边转转的时候,发现她拿着双黄胶鞋在那里刷来刷去。而不远处就有个青年站在水里用脚擦锄头。他二位就那么一个站着一个蹲着在那里呆了差不多有半个小时,却始终未发一言,只是偶尔瞥对方一眼。后来我二姐就告诉我,他两个先前谈过一段,因为生辰八字不对就没结成婚,两人都是性格内向的人,也都有了家庭了,小笤偶尔回来走个娘家,也不能大鸣大放地串个门儿什么的,就找那么个引子跟他见见面。我当时就想,这俩人以这种方式来见面,可真是此处无声胜有声啊;这里面的戏还不是随便编啊?怎么编怎么像。

总之,小笤也不是一个一定的人,而是以上的诸位凑合起来的。我相信几乎每一个村里都有小笤们。她跟我们童年或少年的记忆连在一起,她让我们温馨,让我们纯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