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沙发上醒来,头部隐隐作痛。酒瓶不见了,一定是亨里克帮我收拾干净了。可能是为了不让米洛看见这片脏乱。我的手机显示9点一刻,我看到了亨里克8点过一点给我发的短信:
醒了给我发信息。
片刻后:
乖乖待在家里,答应我。我必须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我会尽快回家的,到时候我们再谈。
信息末尾没有加上“我爱你”,也没有附上“亲亲抱抱”或者“抱你”的表情,更没有“一切都会解决的”。最重要的是,我希望他安慰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如果他这么坚信着,也许我也能这么认为。
我在脑海里回顾了昨天和前几个星期的经过。很多事我本可以采取不一样的方式去完成。全部都可以,说真的。
我继续担任伊莎贝尔的心理治疗师就是一个可怕的判断失误。我错了。我的同事、我的病人,他们都对我失去了信心。我缺乏与病人保持一定距离的专业能力。
我不再是心理医生了。
我需要有人照顾。
我是个病人。
伊莎贝尔取消了我们最近几次的会面,我明白为什么了。
我跟踪她,跟踪我的病人。
丹尼尔再也不想和我有任何瓜葛了。还有我的丈夫。他昨天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光看着我。但我不怪他,我已经陌生到连自己都认不出了。
亨里克依旧和我保持距离,他变得冷漠而难以接近。这完全是我的错。他认为我疯了,我有精神病。
我为什么不和他谈谈?为什么我不能坦诚相待?
因为我害怕。
这种恐惧已经在我心里扎根20多年了,它毁了我的生活。
我怕我自己,怕自己生病了。
恐怕没有我,亨里克会更好,米洛会更好。我的恐惧具有自我实现的预言能力,它让我慢慢地变成了异己。我永远也不会知道爱丽丝出了什么事。我们再也见不到对方,没有机会了解对方了。
大约10点的时候,亨里克打电话给我。我漠然地盯着手机,没有接。他挂断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打了过来。我不接。但我知道,我不能永远躲着他。我坐起来,胃部泛起阵阵恶心。我冲到洗手间,趴在马桶上一边反胃一边抽噎,但什么也没吐出来。我又回到沙发上。
亨里克第三次打电话过来,我还是不接。手机亮了,振动起来,我盯着它,盯着屏幕上他的名字和他微笑的照片。手机顺着我的方向滑过桌面,似乎要我接电话。手机的亮光灭了,不再振动了。
我俯下身,漆黑的玻璃上映出我的倒影。这是我不想与之有任何牵连的女人。这个女人疯了,思维紊乱。她病了,得了精神病。
镜面里的她冲我眨了眨那双晶亮空洞的眼眸。她双唇翕动,似乎在说什么。我握紧双拳,用力击去。一次又一次,直到玻璃碎裂,直到她颓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