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分钟来了一个人。他跟老汉差不多年纪,但个子比老汉高很多。他带了一把木剪刀,还有一个大葫芦。
“来吧,摆渡的。这日头都起来好久了,我寻思你咋连个人影子都没有呢。”
这时候,四五个羊倌也过来了。“我得把前边的活儿干完才能来不是?”摆渡的说着,把葫芦放在地上。那些人把碗伸给他,他从葫芦里给每人倒了些甜酒。波纳奇很好奇,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走到他们边上。
“这小崽儿咋看着像头粗毛小驴啊?”摆渡的说。
“咱们自己养着她呢。没爹妈照顾的孩子免不了粗糙。”老汉回答。波纳奇赶紧躲在了他身后。
“好吧。把那只崽子抓了带过来吧。”摆渡的说。
“布枯枯,布枯枯。”老汉试着呼唤卡杜瓦炎。
卡杜瓦炎好像没听见他呼唤似的。两个年轻的羊倌小心翼翼地向他走去。“漂亮鼻子”见他们靠近,变得很害怕。卡杜瓦炎以为她有危险,便毛发直竖,昂着头向他们冲来。
“啊,看样子他是想护着她呢。”其中一个羊倌笑了,走上前,在卡杜瓦炎面前站定。
跟在后头的另一个羊倌伸出手,抓住卡杜瓦炎的一条后腿,把它抬起来。卡杜瓦炎没法儿用三条腿站立,跌跌撞撞,然后侧翻在地上。
“羊鞭倒是不小,可肚子是瘪的。”前面的羊倌笑着说。
接着,卡杜瓦炎被人拽住脖子上的绳子拖走了。他只好跟着他们走。他不时地回头哀叫,让“漂亮鼻子”听见他。“漂亮鼻子”惊吓过度,一时想不到回答他的呼唤,一动不动地站了会儿。接着,她追着卡杜瓦炎跑过来,哀叫着。真不可思议啊,还有动物为卡杜瓦炎哭得这么伤心,波纳奇心想。
羊倌跑向“漂亮鼻子”,把她赶走了。她走向羊群,融入其中,偶尔回头看看卡杜瓦炎。
他们把卡杜瓦炎带来,放在了摆渡的面前。一个人抓住他的脑袋和前腿,另一个把后腿摁在地上。但卡杜瓦炎抬起身体,跳了起来。
“他看着像个嗜肉的孩子。”摆渡的说。
“昨天他上了一只母羊,咱们控制不了他,所以我才请你过来。”老汉说。
摆渡的走到卡杜瓦炎面前,从他后腿间拽出睾丸。抓着他后腿的年轻人笑了。摆渡的把剪刀的刀刃打开,把羊睾丸往里一塞,剪了下去。咔嚓一声,什么东西断裂了。
“咩——”卡杜瓦炎发出一声长长的哭叫。草地上的山羊停下吃草,然后抬起头。连绵羊都抬起头往回看,耳朵都直了。一眨眼的工夫,事情就办完了。卡杜瓦炎的眼睛里涌出泪水,瘫在了地上。现在谁都不用去按住他了。
“不把这玩意儿弄坏,野性就改不了。”一个年轻人说。
“我做这种可怕的事情,怎么能心安呢?”摆渡的哀叹说。
“杀人不眨眼的家伙都活得满不在乎,你这么担心干吗?”老汉问。
这时,他们已经把皮桑抓来了。摆渡的把葫芦送到嘴边,喝了点儿酒。“我的罪孽比杀人的罪孽还要深。”他说。
不久,田野里就回**着皮桑撕心裂肺的哭声。接着,三只公羊一个个被带来了。摆渡的干活儿是个老手。现在,整个草地已经习惯了羊的惨叫。大家连头都不抬一下了。羊倌们把倒在地上的小公羊拉起来,逼他们站起来。卡杜瓦炎合不拢腿,一直叉开着腿。他的睾丸肿起来了。他惨叫着,直到筋疲力尽。其他小公羊都是这样。皮桑都哭不出来了,他的身体还在颤抖。他们都不知道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摆渡的把葫芦里剩下的甜酒喝光。他抬起头,看见五只小羊痛苦地站着,眼泪直流。他用双手拍着胸口,大哭起来:“作孽啊!我是罪人,我是坏蛋!”
老汉走向摆渡的,骂他:“咋回事?你不是刚刚才干这营生吧?”他往一个毛巾包里倒了一份谷子,其他羊主人也添了自己该给的那份谷子。摆渡的没留意,他号啕大哭,一会儿捶地,一会儿捶胸。他跪倒在那一排小羊面前,像拜神一样拱手作揖。他嘴里嘀嘀咕咕,像是在哀求他们。接着,他像个精神失常的人一样站了起来,往来时的路走了。有个年轻人拿着那袋谷子去追他。袋子搭在他肩上,像个大脓包似的来回晃**,他默不作声地走了。
那天晚上,老汉几乎什么都不肯跟老伴儿说。老太婆想尽办法套他的话。
“哦,你突然变成哑巴啦。有时候,你嬉皮笑脸很想唠嗑,我就非得跟你说话。现在你不作声了,我也该闭嘴了。”她责怪地说。
那天,波纳奇很难过。卡杜瓦炎和皮桑的腿不能交叉,躺下一分钟都不行。他们整晚站在同一个地方。他们不时会呜咽或者突然大叫起来。波纳奇走近卡杜瓦炎,闻闻他的腿。卡杜瓦炎没有反应。
那天傍晚,老汉把他们从草地赶回家费了很大劲儿。他们只要迈一步,就会疼得直叫。他们在回家的路上轮流哭喊着。老汉耐心地赶着他们走。两只母羊也很累。母羊卡丽走近卡杜瓦炎,闻闻他,像是在跟他打招呼,但他毫无反应的能力。
仿佛有一片沉寂从四面八方笼罩着他们。那天晚上,波纳奇没合眼。她不时走到他们旁边站一小会儿。但是,他们就像两个石雕一样,一动不动地站着。
第二天清晨,老太婆用一个宽口大瓮打了水,用杯子往卡杜瓦炎和皮桑的胯间用力泼水。他们吓得往后跳,然后乖乖站住了。水淋在伤口上一定是起了舒缓的作用。老太婆给两只羊的伤口上泼了两三瓮水,接着,她拿了些牛粪,涂在他们的睾丸上。
“干吗要去追那些小母羊,遭这种罪呢?看样子,你就是不安分。就是想安分,你的身上流的血也让你安分不了。这么着,你只能受苦了。”给他们处理伤口时,老太婆自言自语道。
她捧了一些棉花籽给两只小羊。但卡杜瓦炎连闻都不愿意闻。老太婆不肯罢休,她掰开他的嘴巴,塞了一些进去。卡杜瓦炎慢慢咀嚼着,尝到了滋味,最后又吃了些。接下来四天,两只小羊都没去草地,他们整天都站在羊棚里。
波纳奇有点儿闷闷不乐。整个草地变得有些空旷。她躺在树荫里,想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她怎么都想不明白。
第五天,等羊群吃完草回到家后,卡杜瓦炎和皮桑都在躺着大吃叶子。看见波纳奇和其他羊,他们发出轻声的叫唤。波纳奇又开心起来了。从这天开始,两只小羊就跟其他羊一起吃草了。波纳奇跑到卡杜瓦炎身边,对着他左冲右撞,想跟他玩。卡杜瓦炎对她没有任何反应,他也再没有去追其他羊群里的小母羊。他自顾自地吃着草,就跟皮桑一样。皮桑从来都是这样,只是现在更加安分了。波纳奇偶尔会往他们的腿之间瞟一眼。她看到原先像棕榈果一样垂着的睾丸渐渐萎缩、干瘪了下去。但不管怎样,他们变得安分了、乖了,不再疼得满地打滚儿了,波纳奇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