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老太婆来说，抚养波纳奇就像是年纪大了再照顾一个宝宝。女儿出嫁后，家里的空虚被小羊羔填满了。这些日子，她很少跟老汉吵架。她贴心地给他做饭吃，老汉在吃饭时也会说两句好话。夜里，波纳奇挨着老太婆睡在**。她懂得在需要拉屎撒尿时跳下床去茅屋外面。“这小羔子可真懂事！”老太婆每次都赞叹。

当每天出去吃草的羊傍晚回家时，波纳奇会去找他们。现在卡丽的孩子已经长得挺大了。他们夜里会被拴着绳子，很少注意到波纳奇。即使她靠近，他们也会用鼻子问候她，把她赶走。不过，塞米的两个孩子总是会跑来跟波纳奇玩儿。他们俩都是公羊，有一只会从正面去顶波纳奇，另一只会从后面顶她。这时波纳奇会趴下来，低下脑袋，然后溜走。波纳奇不在中间，两只小羊的脑袋就会撞在一起。小公羊会尽量避免相撞，而波纳奇会掐准时机抽身，让他们相撞。这是三只小羊最喜欢的游戏。偶尔，波纳奇会得胜，那一天她就兴高采烈的。她会直接跑向老太婆，用脸去蹭她的腿。“这孩子真是挺爱表现的！”老太婆笑着说。

波纳奇时不时地能从塞米那里喝到几口奶。自从给波纳奇喂渣饼汤后，老太婆就不太在意喂奶的事了。要是给老汉喝的从卡丽身上挤的奶有剩下的，她就倒进奶瓶喂给波纳奇。当塞米让孩子吃奶时，她会静静地站着，就像是恍了神一样，头抬着，眼睛闭着，嘴巴动个不停。这时候，波纳奇会试图跟塞米的孩子抢奶喝。要是她的孩子喝得太急的话，会把**松开，波纳奇就会乘机溜过来，咬住**。这样她会喝到几口美妙的甘霖。这时，松开**的小羊会把波纳奇推开，重新咬住**。就这样，波纳奇学会了偷奶喝。

即使这样，她的健康状况还是没有改善。她的样子还是像个营养不良的小崽儿。她的体重增加了一点点，但皮肤上的毛一股股地垂着，毫无光泽。她鼓胀的肚子像拳头一样突出着。她的眼睛暗淡无光，毫无生气。她走路吃力。不过，当伤口收干后，她恢复了一些元气和活力。她慢慢开始嚼草叶了，一次嚼一片。老太婆让她习惯吃草。老太婆从凤凰树上摘下嫩叶，喂给波纳奇吃。叶子苦苦的味道不合她的口味，但老太婆不肯放弃，会把叶子轻轻塞进波纳奇的牙齿当中。开始咀嚼后，她慢慢喜欢上了叶子的味道。老太婆用同样的方法让她习惯吃各种叶子和草。基鲁瓦树叶、楔子草是波纳奇的最爱。只要有，她就会吃得很开心。就这样，波纳奇度过了生命最初的两个月。

约莫在第三个月开始时，她跟其他羊一起出去吃草了。把羊赶去草地上放牧是老汉的任务。天色刚亮，他就会把畜棚地上清理一下。棚子里的地方不大：两只大羊、五六只小羊的屎蛋，加上另外一只小水牛的两大坨粪便，他要收拾掉的就这些。只够装满两篮子。他会把粪便收集起来，倒进堆肥坑。接着，他给小水牛摆上些干草梗子或者一点儿草，小水牛会着急地大嚼草料。山羊们以为他们也有的吃，会对着他叫。每当老太婆去别人田里干活儿后，她会带回家一些没熟的巴布尔果、蓟叶、哈利亚利草，然后小心保存起来。她的老伴儿会拿一些放在篮子里，摆在拴羊的棚子中央。五六个脑袋会去顶篮子，运气好的能够到点儿东西。

波纳奇没有参加争夺。她没有像其他山羊那样被拴起来，而是能随意走动。她随时都可以去吃自己喜欢的东西。老太婆不会拦她。这么小的崽儿也吃不了多少东西，是吧？

老太婆吃饭时，要是波纳奇站在一旁，她会把自己吃的东西给小羊羔一点儿。如果难得有一天是煮米饭，波纳奇会开心地猛吃。如果不是米饭，她会勉强吃点儿咖喱叶，把辣椒皮丢掉，再走开。为了防止波纳奇把嘴伸进他们的食物，老太婆把家里的所有罐子都盖上了布。

给山羊放好饲料后，老汉会紧一紧遮羞布，然后出发去地里。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干了什么，但他回来时，嘴里总是叼着一根一尺来长的印楝树枝。他回家后一直嚼着它。最后，他会漱漱口，洗洗脸，坐下吃饭。他一回家，盼他回来的山羊们就会一直看着他。不管他走到哪儿，山羊们的脑袋都会转向那个方向，不时会听到叫声。卡丽的孩子长得健康结实，他们会拽着自己的绳子，兴奋地叫唤。

老汉很少理会他们，而老太婆会喊他们安静点儿。

早上，老汉只吃米糊。他捣米饭时，波纳奇会偷偷走近他。这时老汉会想起自己小时候。他会假装没注意到波纳奇。等了一会儿后，羊羔会直接站在他面前。他还是不会看她。她会去咬他的手，他会甩开。她会把鼻子伸进米罐。他会举起手，像是要打她一样，然后慢慢放下，拍拍她的嘴巴。波纳奇会假装疼得一抽搐，发出惨叫。

老太婆肯定听见了。她会边干活儿边说：“她爹啊，可怜的娃在哭呢，你就不能给她点儿？要是你让娃儿饿着肚子看你吃饭，你就会得胃病而死掉啊。”

这时他会马上拿一小块配米饭的生洋葱给波纳奇。她会张大嘴接住，跑向羊棚，然后站在其他山羊面前嚼那块洋葱。

波纳奇很喜欢洋葱辛辣的味道在舌头上蔓延的感觉。即使吃完了，她嘴巴里没东西也要继续咀嚼。母羊和小羊们会盯着她看，流露出羡慕的目光。然后波纳奇会做一次跳跃，这一跳里暗含了得意：“你们都知道洋葱的味道吗？”

喝完米糊后，老汉会坐在阴凉的地方，吸一根方头雪茄烟。看上去像是他把一条羊腿给撅断了叼在嘴里似的。要是波纳奇在他美滋滋抽烟时蹭他的腿，他会恼火地踢开她。于是波纳奇之后再也不敢靠近他了。

老汉抽完烟后，老太婆会拿一个篮子放到外面。篮子里放着老汉的午饭和一把除草锄。他把山羊们放出来，用绳子把每只羊从脖子到前腿绑好，以限制他们的活动。接着，他会等羊羔们吃完奶。羊羔还没有绑绳子，他们还没习惯走到妈妈前面。他们喝完槽里的水，离开前院后，老汉把篮子顶在头上，跟在他们后面。

羊群出发去吃草时，波纳奇会在一旁依依不舍地看着。等他们回来都傍晚了。直到那之前，她只能在老太婆的腿当中穿来穿去。这让老太婆很难受。

一天，当她在一旁闷闷不乐地看着时，老汉说：“让波纳奇赶紧着点儿，她可以跟其他羊一起吃草了。”

他老伴儿不肯。“她能走那么远吗？”“会有野猫把她捉走吗？”“她能坚持到太阳下山，你下来吗？”她有一大堆问题。

老汉笑着摇摇头。“到这儿来吧，波纳奇。”他伸手叫她，波纳奇跑过来。他把波纳奇抱起来，让她跨在自己肩膀上，走了起来。

波纳奇的两条腿悬在老汉肩膀的前后，她抬起头呼唤老太婆。老太婆听不出这叫声是伤心还是开心。

“我会回来的。”波纳奇说着，高高兴兴地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