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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快吃完早餐的时候,蒂姆护士一脸笑意地过来通知我有一名访客。

“是谁?”我奇怪地问。

“一个相当帅气的男孩子,好像是叫……”蒂姆冲我挑了挑眉,“诺亚?”

我惊讶得瞪圆了眼睛:“诺亚?你确定?”

我的反应让蒂姆笑出声:“嗯,我确定……那么,我应该让他进来吗?如果你没什么精神的话,我也可以让他离开。”

“不要!”我喊了出来,“那个,呃,可以的……”

“好嘞,”蒂姆欢快地说,“一会儿就来。”

蒂姆一走出去,我的心脏就开始狂跳。

诺亚竟然来这里了。

他来看我了。

我用手扒了扒头发,低头检查了下睡衣,确定上面没有鸡蛋屑之类的。我不用看镜子都知道自己的状态好不到哪儿去。今天早上7 点多我才爬回**,现在“睡眠不足”四个大字就差直接写在我的脸上。

我往嘴里塞了两颗薄荷糖,然后抓过邦妮留在床头柜上的杂志摊开放在腿上,假装自己正津津有味地在看。摊开的那页上讲了两个明星因为出演真人秀,最后假戏真做结婚了的故事。听到油毡地面上响起的脚步声,我僵硬地埋着头,捏着杂志的手掌里全是汗。

“嗨。”

听到这个声音,我抬起了头。

诺亚站在床尾,脸上露出松了口气的关切表情。

“你还好吧。”他双唇颤抖着扯出一抹笑容。

“你现在应该在上课吧?”我看着他,脱口而出。

“哦,”诺亚低头看了看身上显眼的校服,“是的。”

“你逃课了?”我意外地问。

“貌似是这样的。”

“你怎么出来的?”

“我从晨祷会偷偷溜出来,搭了第一班火车从约克过来的。”

“后果会不会很严重?”

“可能吧,不过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咽了咽口水。“那,你坐坐吧。”我指了指床边的椅子。

诺亚依言坐了下来。现在的情形美好得简直不像是真的,我必须努力控制住自己心里的蠢蠢欲动,免得一不小心就会伸手去摸摸他是不是真的就坐在我身边。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我问他。

“我爸爸给我发短信说了昨晚着火的事。其实我也不确定你会在这儿,但还是想来找找看。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已经好多了。我吸进了一些烟雾,但是医生说不会造成永久性的伤害。”

“那太好了。”诺亚说道。

说完,我们安静了下来。

“对了,我给你带了些东西。”他说着,把一个塑料袋拖到腿上,“我本来想买花的,但是后来突然想起来不知道在哪儿看到过,说很多医院都不让带花进来,所以我就换成了巧克力。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说完,他把一桶凯利恬递到我面前。

“我特别喜欢。”我高兴地回道,“谢谢你。”

“我还给你带了这个,”他又拿出了一个方形盒子,包装纸上的图案是《托马斯和他的朋友们》,“很抱歉用了这么丑的包装纸,我手边就只有这个了。”他不好意思地说。

我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里面是一副旅行象棋。

“这个是吸铁石的,”诺亚解释道,“那天没下完的棋可能一时半会儿都没法儿再下了,所以我想,在这段时间里,我们不妨再重新开一局?”

我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另外,我还要跟你道个歉。”诺亚接着说,“就是关于上周六的事。

周六早上做家庭治疗的时候,我和我爸爸大吵了一架,后来我就直接去了妈妈那里。我本来想给你发信息说一声的,但是手机正好那一周都在修……”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没有跟你说,对不对?”最后他问我。

“跟我说什么?”

他隐忍地捶了下床垫:“我跟他说了的,让他去你家告诉你我不回来的事。”

“所以你没有讨厌我?”我喃喃地问。

诺亚皱起了眉:“讨厌你?你在说什么?”

“万圣节那晚,我看到你在窗户边了。”

诺亚心虚地缩了缩身体:“我不是故意要偷看你的,我发誓。而且我一开始都不知道,直到最后一刻我才认出是你。等等,为什么你会觉得那会让我讨厌你?”

“我不知道。”我别扭地说。

“其实我还看得挺过瘾的。如果我也能有机会对着我爸爸做类似的事,我绝对也会这么干的。”

“诺亚,为什么你这么讨厌他?”我不解地问。

诺亚眨了眨眼:“你竟然不知道?我还以为附近所有人都知道的。”

我摇了摇头。

他做了个深呼吸,然后一口气说道:“六个月前,我爸爸因为性骚扰了五个同事而被公司解雇了。”

我不知道自己本来以为他会给出什么理由,但是无论如何,这个都绝不在我的预期内。

“他公司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选择了庭外私了。”他继续说道,“但是本地报纸上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他们都叫他‘奥斯布罗的哈维·韦恩斯坦’。”他在说的时候,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发抖。

那个新闻我还有印象,他要不说,我根本想不到他身上。

“那简直就是场灾难。几乎在一夜之间,我就从学校里的一个小透明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就好像我爸爸犯了错,我也该受惩罚,就因为我是他的儿子。”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从我看到诺亚的第一眼起,就对他有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我一直都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现在我终于知道原因了,因为他也是一个被不属于自己的责任拖累的人。

“我真的很替你难过。”我对他说。

诺亚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谁让生活就是这样呢。”

“你在学校里的处境还是那么差吗?”

“这个学期已经好多了。”诺亚无所谓地说,“这也幸亏大家的记忆都没那么好。”

我希望他说的是真的。

我们又沉默了一会儿。

“我说的是真的,”诺亚过了会儿开口,“万圣节那晚,你肯定也鼓足了勇气才敢那么干的吧?”

“其实我也不确定那算不算是勇气。”我含糊地说。

“起码看上去是的,你看上去非常勇敢。”

“谢谢。”我觉得脖子根隐隐发烫,眼光不自然地落到了那副旅行象棋上。“还有时间下一局吗?”我问他,“寄宿学校的警卫会不会找过来?”

诺亚满不在乎地笑了笑:“那就让他们来吧。”

我也看着他,笑了起来,随即开始摆盘落子。

差不多一小时后,坦维也推着轮椅加入了我们,这次的轮椅终于不是偷的了。当我把诺亚介绍给她的时候,她满脸戏谑,笑得嘴都快合不拢了。

她的加入让我们把象棋放到了一边,三个人开始打牌。我们打了一局又一局,喝光了几大瓶橙汁,那桶凯利恬也被掏了个底儿朝天,五颜六色闪亮亮的糖纸扔得满床都是。我们一边打牌,一边闲聊,仿佛认识了多年的老朋友。这一切让我突然明白,原来有朋友的感觉是这个样子的。曾经我很害怕这种感觉,觉得它是不属于我的东西。

哪怕是现在,我还是本能地有些抗拒这种美好的感觉。

然而我想得更多的还是迫不及待想去弥补那些被我错过的美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