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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往常一样,当梅兰妮看到我放学后出现在她家门口时,脸上闪过瞬间的讶异。

“离你上次过来已经一个月了吗?”她在身上的粉色褶边围裙上擦了擦手,然后往旁边退了一步让我进门。

“好像是的。”我从她身边挤进一尘不染的门厅,先脱掉了鞋。

“伊西!罗茜来了!”梅兰妮声音发虚地冲楼上喊了句。

然后意料之中地没有任何回应。

爸爸和梅兰妮总是喜欢做出一副伊西很“喜欢”我的样子,然而事实是她根本就不欢迎我的到来,她4 岁起,看我的眼神里就有了厌烦。

“我打算放好东西后,就去写作业。”我对她说道。

“好主意。”梅兰妮漫不经心地应了我一句,然后拍拍我的肩膀,就回了厨房。

我上楼的时候看到了很多爸爸、梅兰妮和伊西的合照。每年夏天,他们都会去照相馆拍这种照片。就像教科书里的那种模范幸福家庭一样,穿着色调一致的衣服,在白色的背景板前摆出各种拥抱嬉笑的姿势。

我走去客房的时候瞄了眼伊西的房间。她的房间里全是让人头疼的粉红色,里面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张床,有着心形的床头架和层层叠叠的床帐,床帐的纱帘上缝着数不清的小彩灯。伊西正躺在里面,头枕在一堆毛茸茸的靠垫上玩平板电脑。就算知道我来了,她也懒得起来看一眼。

我们晚饭吃的是牛肉塔可饼。吃饭的时候,爸爸事无巨细地问了伊西在学校里的情况,对她在学校里发生过的每个细枝末节都表示出惊叹和好奇。

“罗茜,你这段时间怎么样?”在他终于弄清伊西今天每分每秒都干了什么后,他例行公事地问了我一句,“这几周过得还好吗?”

“不怎么好。”我实话实说。

通常情况下,我都会不痛不痒地回爸爸一句,让大家相安无事,但是今天我突然没了配合他的心情。

“为什么这么说,罗茜?”说着,他又舀了一大勺芝士撒在他第四个塔可饼上。

“哦,原因太多了,该从何说起呢?”我故作轻松地说,“你是想听我得疥疮的经过呢,还是我们又把透支额度调高了?或者干脆说说为什么邦妮又在餐桌下囤了二十四瓶酱油?”

爸爸和梅兰妮惊慌失措地对视了一眼。伊西也坐直了身体,第一次对我说的东西表示出了兴趣。

“疥疮是什么?”她问我。

“是一种由螨虫寄生导致的皮肤病。”我回道。

“呕!”她恶心地吐了一声。

“罗茜,别再说了。”爸爸冲我说道。

“不过别担心,除非我们能拥抱个二十分钟或者做些类似的事情,不然我保证你不会被传染的。”

“罗茜!我说了别再说了,我们正在吃饭。”

“是你刚才问了,我才说的,如果不想听的话,以后就不要再假惺惺地来问我。”

“我们可以晚点再聊这些,”爸爸警告般地对我说,“在只有你和我的时候。”

果然又是这样。是呀,他已经开始新生活了,一种干净、整洁、可以显于人前的生活,现在他肯定宁愿去跳河,也不愿再去管之前留下的烂摊子了。

“还有人要加鳄梨酱吗?”梅兰妮刻意提高了音量说。

“亲爱的,我要再来点。”爸爸也大声回了句,然后舀了一勺到自己的盘子里后,递给伊西,“我还要再加点甜豌豆。”随后他又向伊西问道:“再跟我说说你们的数学考试吧。这次你在班上排第几?”

“第一。”就在我不小心捏碎一块塔可饼的时候,伊西骄傲地宣布,“我这次是全班最高分。”

“我女儿真是太聪明了!”爸爸笑着说。

他总是喜欢把伊西称作自己的女儿,这也是他从一开始就想好了的,抛弃自己灰头土脸的亲生女儿,换一个聪明伶俐的金发版本。我一直告诫自己这没什么好难过的,我早就该习惯了。大部分时候,当我心理上准备充分的时候,这确实没什么好难过的;但是偶尔当我毫无防范的时候,就比如说现在,我难过得简直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