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条件底满足与否,不应有程度问题。我们现在尚且不谈真假底所谓。本书是要维持符合说的。既然如此,本书会把真假视为关系质,此关系质,是命题与它所断定的对象底关系所给予命题的。此关系质底有无须有某种条件底满足。条件底满足总是真假学说所要研究的。即令我们不维持符合说,我们仍然逃不了条件问题。我们现在不必论真假底所谓,而只谈条件底满足。本书认为条件底满足没有程度问题。这也就是说,真假没有程度问题。以条件底满足为有程度问题底说法,本书认为是说不通的。这样的说法当然有,不过本书不赞成它,所以也不接受它。本书认为条件或者满足或者不满足;关系或者有或者没有,命题或者真或者不真。如果它是真的,它就是真的,它不能够百分之六十或七十是真的;它不能够非常之真或不那么真,它没有程度问题。
2.从别的方面着想命题当然有程度上的差别。从别的方面着想命题与命题之间,两相比较,当然有程度上的差别。单就命题说,有些命题涵义多,有些涵义少,就它所断定的对象说,前者丰富而后者比较地贫乏;如果前者是真的,它底消息多,如果后者是真的,它的消息少。显而易见,说“某某是中国人”,假如它是真的的话,它所给我们的消息决不如“某某是湖南人”,假如后一命题也是真的。此命题又比不上“某某是长沙人”这一命题所给我们的消息,假如最后这一命题也是真的。说X在时空中,假如它是真的的话,也给我们以一点点子消息,但是消息非常之少。可是,假如事实上“X是晋朝底诗人”,这命题底消息就相当的多了。这不过是就一方面说而已,别的方面也有类似的情形,而有类似情形的方面并不见得少,有些真命题底情感丰富,有些贫乏,“大江东去”,比“这枝笔用不得了”,在情感上也许有很大的分别。有些真命题可以说是“重要”,有些比较地不“重要”,就政治说,“纳粹的德国已经打倒了”,比“杜乐门到南美洲去过”,要重要得多。
3.这些程度上的差别和真假不相干。这些程度上的差别和命题底真假不相干。我们决不能因为一个命题底消息多就说它是真的。一个假的涵义多的命题并没有多少消息,要它消息多,先得要它真。我们决不能说一命题的涵义多,它就是真的。真是消息多底条件;要真,涵义多的命题才成为消息多的命题。消息多不是真底条件。如果它是的,我们免不了一种非常奇怪的情形;消息非常之多的命题非常之真,消息非常之少的命题有一点点子真而已。果然如此,逻辑命题非常之糟。照现在一种常识的说法,逻辑命题是毫无积极性的;它之所以必真而不能假,是因为它以任何可能为可能而不以任何可能为事实;这仍只是说它毫无积极性。可是,所谓毫无积极性也可以解释成“不给我以任何消息”。如此说法,逻辑命题非假不可,或者其真非等于零不可。逻辑命题不是普通命题一样的命题,它底真假也不是普通命题所有的真假;有些人也许会说它根本不是命题,它根本无所谓真假。果然如此,当然没有以上的问题。另外的人也许会说,它是命题,而它不能不真。主张这一说法的人决不能承认以消息底多少为真假。
4.程度说法会牵扯到形上的说法。以上是以消息底多少来决定真假底程度。我们表示这标准不行。但是,除此之外也许有别的标准。其实别的标准同样地不行,因为真假有程度说根本就不行。以上的讨论不但表示消息底多少不是真假底标准,而且也表示真假本身没有程度问题。本条要表示真假不能有程度。假如真假有程度的话,我们只能说甲比乙真些,乙比丙真些,我们没有法子说一命题百分的真。可是,甲比乙真些并不表示甲真,乙比丙真些也不表示乙真。如此类推没有一命题本身是真的,所谓真在任何时地都只是命题底比较而此比较用甚么以为标准呢?无论我们用甚么以为标准,符合也好,一致也好,融洽也好,其它的标准也好,标准底引用总会申引到引用底范围底大小问题,和命题底集团问题;引用底范围愈大的命题愈真,或所属的集团愈大的命题也愈真。如此一个一个的命题底真假程度,要靠它引用底范围或所属的集团。最大的范围无外,最大的集团无遗。如是只有形上的真才是真,因为只有无外无遗的真才是真,而单独发现的形下的真只是享有综合的形上的真而已。这当然很好。但是我们所要的是形下的单独发现的一命题一命题底真,并且要求它随时随地都可以得到;这样的真不能有程度,说它有程度就是取消它底能够单独发现性,而一命题底真就不能随时随地可以得到了。第二点我们要注意的是真假没有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