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约定俗成成分。对于度量有一看法,我们现在译为约俗学说,这就是英文所说的Conventionalism。我们译为约俗学说无非是表示约定俗成底意义。度量之有约定俗成底成分毫无问题。上节所论的武断成分也就是约定俗成底成分。我们既然承认定尺那样长的长度,或斤那样重的重量,以为单位,有武断成分,我们也就是承认,没有固然的理由,非引用这样的单位不可。引用的理由只是历史风俗习惯上的理由,这当然就是说,引用这样的单位有约定俗成底成分。假如所谓约俗学说就在这一点上打住,我们根本不必提出讨论,以上的讨论已经够表示我们底意见。约俗学说不止于要求我们承认这一点而已,它还要求我们承认离开度量根本无所谓宽长厚,不止于无所谓多少尺长,多少尺宽,多少寸厚,而已。离开以尺寸为单位的度量,的确无所谓几尺长,几尺宽,几寸厚,这我们当然承认;可是问题是,离开度量,是否也无所谓宽长厚呢?
2.从前的笔墨官司。问题底发生似乎还曾经有一次笔墨官司。有一位先生,似乎是罗素,说了一句这样的话:“伦敦到多维底距离比伦敦到巴黎底距离短”,或类似这样的话。在这位先生,这也许是一句非常之平凡的话,以为假如一个人由伦敦旅行到巴黎经过多维时,他只走了一小半路底光景。话虽平凡,然而这是一实在主义者无形之中所说的话。无论说这话的人在当时想起这话所引起或所能引起的困难与否,在常识上和实在主义者底立场上,这样的话是可以说的。本书认为常识虽可以批评,虽有时非批评不可,然而常识不能抹杀,批评常识仍得以常识为出发点。照常识说,这样一句话也许有意义不清楚底毛病,然而不是根本不能说的话。可是,这样的话是约俗主义者所不能承认的话。
3.约俗学说底说法。卜荫加雷是一约俗主义者,他对于以上的话当然不赞成。他是以上所说的笔墨官司底主角。他究竟如何说法,我不知道。无论如何,他底主要点是说,离开度量无所谓长短。这一方面的议论不是无中生有,它有它底理论。即以北平到徐州和北平到南京而论,究竟距离哪一近哪一远呢?从常识着想,这问题似乎太幼稚,我们会说,当然是北平到南京比北平到徐州底距离长。可是显而易见,这说法不是没有条件的说法。头一点要注意的是方向。假如我们底方向不是由北到南,而是先向北经北极而冲过西半球,然后经南极而回到东半球,再由南向北,我们会感觉到由北平到南京比由北平到徐州距离近。第二是行动底路线,这可以说是第一点底一部分的问题。假如我们不单从方向着想而且从路线着想,以上的问题也就不那么简单。我们可以由北平先到汉口,由汉口到南京,然后再由南京到徐州,果然如此,徐州离北平比南京远。第三是地形。假如山东一带全是高山峻岭,上下起伏,则由北平遵海而南到南京比由北平直达徐州为近也是可能的。这类的理由不必再举,以上所举的已经足够表示距离底远近不是简单的事,它相对于许多的条件。可是,这一套理论和说离开度量无所谓长短轻重,……等等是两件事。约俗主义者不仅说长短轻重……等等是相对的,而且说它们是不能离开度量的。
4.本节底问题:离开度量有没有长短轻重……等等。说离开度量无所谓长短轻重不只是说任何单独的东西无所谓长短轻重……等等。假如宇宙间只有一件东西,这东西的确没有长短轻重……等等,因为显而易见所谓长短轻重……等等都是靠关系来形成的,而在宇宙间只有一件东西这一条件之下,根本没有多数东西底关系。说离开度量无所谓长短轻重……等等,照我们底说法,也不只是说离开度量我们没有精确的知识,所以我们不知长短轻重……等等。长短轻重……等等是一件事,而我们知道长短轻重……等等又是一件事。本节底问题就是约俗主义者底主张,我们要讨论的就是离开度量有没有长短轻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