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利用类似特殊的意像。所谓认识,以上已经说过是把已往的所得的综合的图案综合地引用到当前的呈现上去。请注意照此用法,图案是意像不是意念。我们可以想一想我们所认识的人,不想则已,一想则整个的轮廓就出现了。我们也许很喜欢所想像的朋友,很想间接地介绍给第三者,也许我们想法子形容这位先生,也许形容了好久之后会说:“不行,你们非会面不可”。其所以非会面不可者就是意念不能传达“张先生”之为人,如果要第三者欣赏他,第三者得亲自得到印象而由印象得到意像。第二点我们得注意这图案不是抽象的,是类似具体的。张先生在我们底想像中占想像中的时间与空间。意像虽不是具体的东西那样的具体,然而它是类似具体的。第三点我们得注意这图案不是普遍的,是类似特殊的。我们对于张先生的意像虽然不是特殊的东西那样的特殊,然而不是任何其它的意像之所能共的。
以上诸点显而易见,我们借此机会说一说,一方面表示常识上的用法即此用法,另一方面也表示本书何以叫作知识论而不叫作认识论。常识上我们的确说这样的话:“我不认识某某”,或者“我知道有某某而不认识他”。我们不认识的人,何以知道其有呢?即在常识我们也承认知识不必亲知,而认识总是亲认。我们也许知道万有引力,决不至于认识它。常识既有这样的用法,我们不必更改。但是,照此用法,认识是类似具体的,特殊的,不是抽象的,普遍的;它不能表示本书底题材,本书的主旨实在是要表示我们从官能中收容普遍的与抽象的以为应付所与或环境底用处。这样的程序及由此程序之所得,我们只能以知识两字表示,不能以认识两字去表示。
2.多官合用。认识既是以往的所得底综合的图案综合地引用到当前的呈现上去,它牵扯到两层的综合。一是当前的综合,一是以往的综合,前者是现在的综合,后者是原来的综合。无论是原来的或是现在的综合,综合总不止于一官能底引用而已,一定是多官合用。多官合用当然不只是觉形觉色,而且是觉硬觉软,或觉声,或觉味……等等。一所与也许是红的软的鸡,也许是红的硬的桌面;要在官觉中得到休谟所谓复杂的印象如鸡与桌面(复杂的程度不高,然而仍为复杂)总要多官合用。对于鸡与桌面也许我们不觉得需要多官合用,因为就日常的生活说,我们没有多官合用,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引用了以前的经验,看见鸡就觉其毛软,看见桌面就觉其木硬。我们实在是利用综合的图案去免除一一的亲觉。综合的所与有直接与间接底分别,我们认识某人,当我们看见他的时候,他虽然没有说话,而他底声音已经在我们的想像中;我们看见一块大理石,虽然不以手去摸,也能感觉到硬性。这可以说是间接的合作。可是假若有人看见一颗图章,他除看颜色与形式之外,也许他要摸,而且从触觉所要得的不止于软硬,润涩粗细也是要从触觉去得的,这是直接的同时的多官合用。要求多官合用,当然不是五官全用,需要五官全用的时候是非常之少的。
3.认识有错误。官能无错误,官觉有错误,认识也有错误。官觉有错误上面已经说过,错误不在官而在觉。认识底错误,各人经验中都有。我们错认了人是很平常的事。认识既然有两层综合,当然可以有两方面的错误。一是意像本来就不足以代表某人,二是意像根本不能引用到当前的呈现上去。前者是意像对于原来的所与不符合或不恰当,后者是意像对于当前的所与不符合或不恰当。除此之外尚有别的错误。此即原来的某人变了,而当前的所与虽然意像相符而不是某人。官觉到红是引用意念到当前的所与上去,认识这条河,是引用意像到当前的所与上去,二者虽不同,然而有对错问题则一样。
4.认识是对个体说的。从所认识的所与说,它总是一整体或一综合的个体。从视觉说只有颜色上的分界或形式上的不同,不必是个体的彼此。从听觉说有声音底不同,从触觉说有软硬温凉底互异,也不必有个体底彼此。认识总有个体的彼此,而此个体底彼此,大都不是各官分用之所能得的。个体两字也许有不妥的地方。它给人以非常之小的,一件一件的,可以搬动的东西;我们的意思不止于此,雪山是个体,昆明湖也是。有些也许界限不清楚,有些清楚。无论如何,认识总是认识个体,总是引用类似个体的意像到一官觉区的某某所与上去,而此某某所与本身是个体,而它们的彼此也是个体底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