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01(1 / 1)

“来吧,来吧,我可爱的美人,让我们享用那乡野的美丽。”

——夸尔斯《基督对灵魂的邀请》

终于在1839年8月的最后一天,星期六,我们这两个康科德“土著”兄弟,在这个河港起锚远航了。沐浴在阳光下的康科德,是人们肉体与灵魂的进出港,至少有一处河岸的责任已被全免,但仍有个实诚的人愿意履行那责任。温湿的空气和绵绵的细雨让这个清晨变得朦胧起来,险些耽搁了我们的航行,但随着午后到来云散雨收,草木都变得干爽起来,大自然仿佛在酝酿一项更不同寻常的计划。经过长时间的水滴雨渗,大自然的每个毛孔都比以往更健康地呼吸着。于是我们将岸上的小船猛地推入河中,菖蒲和芦苇摇曳着恭祝我们一帆风顺,我们开始静静地顺流而下。

我们的小船是在春天花了一周时间造好的。它的形状有些像渔夫的平底小渔船,有15英尺长,最宽处有3.5英尺。船身的下部被漆成了绿色,边沿则被漆成蓝色,标志着这条船将在这两种颜色的自然环境中使用。在出发的前一晚,我们采摘了耕种在距离河边半英里家门口的那一小块地里的土豆、甜瓜;准备了几个轮子之类的器具,用来架起船体,绕过瀑布;还带上了两副船桨、几根用来在浅水处撑船的细杆及两根桅杆,其中一根用来在晚上支撑帐篷。我们还将用水牛皮当床,用棉布帐篷做屋顶。这条船造得很坚固,但略显笨重,船形也并不出众。一条船倘若制造巧妙,应该像一种两栖动物,兼具两种动物的形态特征,既像一条穿梭自如、线条流畅的鱼,又像一只翅膀强健、体态优雅的鸟。似鱼状的部分应显示出船身哪里最宽及船舱哪里最深,根据鱼鳍的位置可推测出在哪里放置船桨,鱼尾则暗示着船舵的形状和位置。似鸟状的部分应显示出如何装配和调整船帆,以及如何设计船头才能使船的平衡力最佳,更好地减少空气及水流的阻力。我们的船只有部分遵循了这些条件。尽管人们的眼睛不是驾船的水手,却对任何船形都感到无法满足,无论这些船有多么时髦,始终众口难调。不过,关乎艺术的是整条船而不只是木材,况且若仅为打造一条船,一块木材就够了。我们的木船欣然接受了一条古老定律——重物能够浮载轻物,因此尽管我们的船像一只笨重的水鸟,但它能够满足我们在水上漂游的要求。

“倘若这是上帝的旨意,让一根柳枝化作小船,那么它一样会在海上一帆风顺。”[出自普卢塔克的《道德论丛》。]

几位同村的好友站在河流下游的一个岬角上向我们挥手告别,而当我们以不言而喻的含蓄——因为这种方式更适合于那些希望一展宏图、洞若观火却寡言的人——来完成这些离岸仪式之后,便平稳地划动双桨,悄无声息地穿过康科德这片坚实的土地,穿过熙熙攘攘的海角及夏日寂寥的草原。然而当我们划出人们的视线后,我们也并未肆意鸣枪示意,而此时人们的欢送声穿过树林回**在我们耳畔。一群身穿黄褐色衣服的孩童与麻鸭、山鹬和秧鸡一同隐匿在宽阔的草丛里,尽管被灌木丛、绣线菊和合欢子完全遮蔽,他们依然能听到我们那天下午的致敬声。

我们很快便漂过独立战争的第一个正规战场,在那座“北桥”仍清晰可见的桥墩之间停下船来稍事休息。1775年4月,正是在这座桥上燃起了战争的硝烟,尽管是星星之火,却最终延续到——正如我们在右边的石碑上所读到的——它“给美利坚合众国带来和平”为止。正如一位康科德诗人所吟咏的那样:

“横跨河水的陋桥旁,

他们的旗帜迎着四月的微风飘扬,

农民们曾在此严阵以待,

枪击声震响世界。

“敌人早已于沉默中长眠,

胜者也同样安息于地下,

时光已将损毁的桥梁冲走,

随暗流注入海洋。”[出自爱默生的《康科德赞歌》。]

我们的思绪早已穿越回遥远的历史岁月,一幕幕峥嵘往昔浮现在眼前,我们自己也开始试着吟诗怀古:

啊,这祥和的喧嚣

唤不醒这卑微的小镇,

勇士们并非如此赢得

爱国者的盛誉。

有片土地在这河边,

未曾踏有任何足迹,

而它却令我魂牵梦萦,

哺育的庄稼丰硕茂盛。

让我相信梦是这般珍贵,

一颗心在那天怦然跳动,

在这里的一小块殖民地,

也在相距万里的大不列颠。

一位模样怀古的英雄,

一支骁勇善战的军队,

孔武有力,忠贞不渝,

为这片土地赢得荣誉。

情愿去追寻荣耀的人,

并不请求卸去重任,

他与生俱来的豪迈不羁,

无法用未来的安详**。

人们驻守在远处的高地,

那段岁月已悄然远逝;

秉旄仗钺、树碑立传的

已不是曾经的那双手。

那时你们是一座座希腊城池,

现代重生的古罗马,

那里的新英格兰农夫

彰显出罗马人的非凡品质。

我在异乡土地上搜寻,可却徒劳一场,

只为找到我们的邦克山,

以及那没有拉哥尼亚溪流的

列克星敦和康科德。

我们怀着万千思绪,缓缓穿过这片如今已安宁和谐的牧场,

战争的喧嚣早已随康科德河的滚滚波涛而逝去。

但自从我们扬帆起航,

多少事物已被割舍,

许许多多梦想

随波奔涌,飘洒四方。

这里曾住着一位老牧羊人,

细致入微照料羊群,

奋力挥动弯柄手杖,

循《圣经》箴言驯导群羊;

可后来他走过那没有桥墩的桥,

形单影只地离开了河岸。

风华正茂的牧师,在不久后来到,

他那弯柄手杖名满天下,

他用温柔似水的目光安抚着羔羊,

羊群散布在辽阔的牧场,

享用着“古屋青苔”。

这便是我们溪谷中的霍桑,

牧羊人在此向我们讲述传说。

那细长的烟囱已隐没在群山背后,我们的小船绕过邻近的河湾,穿过位于庞考塔塞和波普勒山之间那座重建的北桥,驶入了大草地。大草地犹如一只硕大的鹿皮鞋踏出的宽阔足印,广袤的土地肥沃而潮湿。

我们从庞考塔塞顺流而下,

沿着这条静静的河流,驶向遥远的比尔里卡,

一位睿智的诗哲已落脚于此,他的光芒

常与康科德的曙光交相辉映。

仿佛初现的星辰,在天幕银光闪闪,

随着暮色降临,星光越发灿烂,

起初多数旅人都难以望见,

可习惯仰望夜空的双眼,

深谙天上的星光终会清晰可见,

两颗三颗地数着星星,兴高采烈欢呼雀跃;

因为渊深的学问必须深入地钻研,

正如人们在深井中才能彻悟星辰的诗篇。

这些繁星永不暗淡,即便远离了视野,

它们宛若太阳永放光芒;

啊!它们就是太阳,虽说飞奔的地球会因此躲藏,

必须闭上双眼,才能望见璀璨星光。

谁还会忽视这降落凡尘的

最轻细的天籁或最微弱的亮光?

倘若他知道有朝一日人们会发现

在我们向往的天鹅座有一颗明星,

它绚烂的光辉令太阳都黯然失色。

嘈杂的村庄渐渐地安静下来,我们在这如梦如幻的宁静水流上开始航行,静静地从往昔漂向未来,如同人在清晨或夜晚时渐生感悟。我们悄无声息地顺流而下,不时惊起隐藏在浮叶下的美洲狗鱼或驼背太阳鱼。时不时有小麻鸦懒洋洋地拍打着翅膀,从岸上的栖身处飞走;个头稍大些的麻鸦则在我们划近时,从高高的草丛里一跃而起,将自己视若珍宝的双腿挪到安全的地方。我们的小船穿过柳树丛,推起水面层层涟漪,弄皱了河柳的倒影,惊得乌龟飞快地钻入水中。此处的河岸高得失去了美感,一些花朵的鲜艳色泽已开始消退,不难看出,秋季将至;这暗沉的色调却给它们增添了几分真切,在尚未消减的暑气中,它们宛若满布苔藓的清凉井口。窄叶柳的浅绿色柳叶成片地漂浮在水面上,风箱树球状的大花簇点缀其间。两旁矮小的玫瑰色蓼属植物傲然将头伸出水面,它们于此时节在这些地方绽放,河流两侧密密麻麻生长着的洁白花朵簇拥着它们,那细小的红色条纹显得稀罕珍奇。慈姑的纯白色花朵在浅水区域亭亭玉立,河边的几株红花半边莲仍在对着水面顾影自怜,尽管它们和梭鱼草都已开到荼蘼。白**花紧贴着河岸生长,而茂盛生长的金鸡菊则将自己黄铜色的脸扭向太阳,一种植株修长、开着暗红色花朵的紫苞泽兰或喇叭草,则成了这列水生植物里的压阵队伍。皂草龙胆的宝蓝色花朵星星落落地点缀在毗邻的草地上,仿若冥后珀耳塞福涅抛洒的花朵。在更远处的草原或更高的堤岸上,紫色的假毛地黄、弗吉尼亚鹿草和低垂的鸟巢兰或绶草都清晰可见。在更远处的我们偶尔经过的路边,以及夕阳藏身于后的堤岸,一丛丛已过花期的艾菊依然映射出暗黄色的光泽。总而言之,为了我们的起航,大自然仿佛在用花朵的姹紫嫣红和它们在水中的倒影交织而成的浓密刘海与鬈发来精心装扮自己。遗憾的是,我们错过了河中的百花女王——白色睡莲,她艳冠群芳的时节已经逝去。她姗姗来迟,或许是因为在她起程时水钟延迟了太久。我们的康科德河孕育着许多这种睡莲。我曾在一个夏日的拂晓前沿河而下,在一片片仍在睡梦中合拢的睡莲间穿行,当朝阳的光芒最终越过堤岸洒满水面时,一瞬间,成片成片的白色花朵在我面前陡然绽放,随着船儿的漂**,犹如一面洁白的旗帜在水上展开。这种花儿对太阳的光芒多么敏感啊!

正当我们要穿过这片熟悉草地的最后部分时,硕大鲜艳的木槿花映入眼帘。它们覆盖在矮小的柳树上,与葡萄藤的枝叶缠绕在一起,似乎是希望我们能通知后面的朋友,这种罕见、难得的花开在何方,以便及时采撷。然而当我们刚要驶离那尚能看到村子塔尖的地方时,我们猛然想起:附近草地上的农民明日要去教堂礼拜,可以找他们替我们带个信儿。这样一来,待到星期一我们泛舟梅里马克河时,我们的好友便能来此采摘这繁花了。

我们在鲍尔斯山的圣安教堂稍作逗留,这里是康科德船夫的祈福之地,但我们并没有祈祷旅程一帆风顺,而是在山间采摘了少许吊在细藤上的浆果。随后我们再度起航,当地那些村落很快便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中。当我们别离这片土地时,它似乎显得越发迷人了。在榆木和悬铃木的掩饰下,宁静安详的村庄坐落在遥远的西南方,它在午后时分略显孤寂;一座座小山虽然拥有优雅的蓝色面容,但它们望向昔日老友的眼神流露出悲伤;不过我们突然转向北方,作别那些熟悉的山水轮廓,便同新的风景和历险展开了对话。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唯有苍天例外。船夫也从未行走于这片苍穹下,但有他们的陪伴及我们对水木的了如指掌,无论遇到何种情况,我们都会径情直遂。

从这里开始,这条河笔直地流经一英里或更远的距离到达卡莱尔桥。这座桥有20个木质桥墩,当我们回首远望时,整座桥变得像一条线那样细,犹如一根蛛丝在阳光下熠熠发光。沿河随处可见一根根竿子插在水中,用来标记那曾给某个渔夫带来好运的地方,作为回报,渔夫便立此竿为主宰这片水域的河神献祭。如今,这里的河面较以前足足宽了一倍,河水深而平静,河底淤泥堆积,以柳树为界,越过柳树丛便是密布的宽阔环礁湖,湖面上覆盖着大浮叶、芦苇和菖蒲。

黄昏时分,我们在船行途中看见岸上有个人正在用一根长长的桦木杆垂钓,杆上的银色树皮还未完全剥净,他的身边还有一条狗。我们划得离他太近,结果船桨搅动了他的浮漂,赶跑了他近期的所有好运。当我们宛若离弦之箭一般径直划出了一英里远之后,我们回头望向他,船的尾波激起的涟漪在平静的河面上仍清晰可见,而那捕鱼人仍与他的爱犬静默而立,好似天边的雕像,成了这广袤无垠的草原上唯一闪亮的景致。捕鱼人会站在那里等候好运降临,直到夜晚穿过田野满载而归。大自然正是利用这样或那样的诱饵,诱导她的居民深入探索她的奥秘。这位垂钓者是我们沿途遇见的最后一位同乡,我们在心中默默托付他代我们向朋友们告别。

在相临的地区都存在着反映不同年龄和不同种族的人的性格和追求的缩影。我青春年少时的爱好也已被他人传承。那个人仍是一介渔夫,他属于那个我曾经历过的年代。也许他既没有学过门类繁杂的知识,也未曾创造出许多发明,但于他而言,如何在日落之前用他那根细长的桦木杆和亚麻线多钓一些鱼,足以成为一项创造发明了。在炎炎盛夏和寒冬腊月时,即便是做一个渔夫也很不错。在八月的日子里,某些人正坐在法官席审判,即便法庭里全体起立,他们也依旧正襟危坐。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体面地端坐在那儿判案,过着文明的政治生活,或许正在对斯波尔丁与卡明斯一案做出仲裁,从正午时分一直忙碌到晚霞西沉;与此同时,在同一片炎炎烈日下,渔夫们则站在三英尺深的水中,在睡莲、薄荷和海寿花的一片芳香中审理着蛆虫和闪光鱼之间的官司。他在距离干燥陆地几竿以外的水中度日,有些大鱼在离他一竿距离的地方游来游去。于他而言,人生酷似一条河——

“奔流到海。”[出自乔叟的《特罗勒斯与克丽西德》。]

这便是他的经验之谈——他在诱鱼上钩方面的重大发现。

让我记忆犹新的是一位身穿棕色大衣的老人,他就是这条河上的沃尔顿。他同儿子从英格兰纽卡斯尔远道而来,他的儿子强健结实又精力充沛,想当年能够举起一个锚。这位率真的老人走过草地时总是沉默不语,因为他已过了与同伴们交往的年龄。他那长长的饱经风霜的棕色大衣,如黄松树皮般笔直地垂下。倘若你站得离他足够近,便能看见那件大衣在炽烈的阳光下闪烁着微光。它并不是一件艺术品,而最终与大自然融为一体了。我时常意外地发现他的身影在浮叶和灰柳之间若隐若现,他在用一种乡村的老式方法捕鱼——似乎青春岁月又重新回到他身上。他的脑海里尽是难以言表的思绪,或许是在怀念他曾生活过的泰恩河和诺森伯兰郡。在晴朗的午后,常常可以看见他在河边漫步,脚踏在莎草丛中沙沙作响。在这位老人的一生中,有多少风和日暄的时光都花在了诱捕那些蠢鱼上啊,他几乎快成为太阳的密友了!已进入暮年的他,对衣帽穿戴还有何需求?他早已看破了这些肤浅的伪装。我曾看见与他相伴的命运之神是如何用黄金鲈鱼奖赏他的,不过我认为他的运气与他这把年纪并不相称。我也曾看见他步履蹒跚,心事重重,提着鱼消失在村头他那低矮的房子里。我想,其他人都没有见过他,也别无他人至今仍记得他,因为不久之后他便去世了,迁移到了新的泰恩河上。他并未将捕鱼视为消遣娱乐,也不单当作一项维生之道,而是将它视作一种庄严的圣礼,一次远离尘世的归隐,恰如老者品读《圣经》那样。

无论我们是住在海边、湖畔、河岸,抑或是住在大草原上,我们都会仔细观察鱼类的天性,因为它们并非是局限于某些特定地区的特殊现象,而是广泛分布在大自然中的一种生物形式。相较于欧洲和美洲海岸每年不计其数游弋着的鱼群,那些将自己的鱼卵排在高山顶峰和内陆平原的鱼为什么繁殖力更强的奥秘,才更能引起自然研究者的兴趣。鱼类的这种天性使我们发现,在诸多水域都存在着数量或多或少的鱼类。自然历史学家并非是只知祈求阴天和好运的渔夫,可既然钓鱼被称为“一项沉思者的娱乐”,并能有效地把垂钓者引到森林和河流中,那么这位自然研究者的观察成果便不在于新的类属或物种,而在于新的沉思,况且科学也只是一个沉思者的消遣而已。不论是风儿吹送它们,河水浮动它们,还是土壤深埋它们,鱼类的生命种子始终能四处播撒;无论在何处挖出一口池塘,池塘里便会立刻挤满这活泼的物种。它们和大自然有一个契约,而且至今尚未过期。中国人为了向人行贿,把鱼卵装进罐中或是中空的芦苇秆里,从一个省辗转带到另一个省,或是用水鸟将鱼卵运到山中小湖和内地湖泊。哪里有**媒介的存在,哪里就会有鱼类,哪怕在浓云迷雾和金属溶液中,我们亦会发现与它们相似的物质。不妨设想,隆冬时节,你将一条钓线垂直穿入覆盖在牧场上的积雪和冰层,随后竟能拽上来一条藏在冰面下的亮闪闪、滑溜溜、傻呆呆的银色或金色的鱼!而且从个头最大到个头最小的鱼竟能一起组成一个家族,这是多么不可思议啊!个头最小的米诺鱼平躺在冰面上用来做狗鱼的诱饵,看起来就像是被冲到海岸上的巨大海鱼。这座小镇的水域里生存着大约12种不同的鱼类,而那些外行人还以为能找到更多的种类。

鱼类让我们感到了更多大自然的安详与宁静,观察一下本世纪未受干扰的几种鱼类,它们的快乐是夏季最常见的果实。有一种淡水太阳鱼叫驼背太阳鱼,也叫鲈鲋,可以说是既无祖先也无后裔,却仍代表着淡水太阳鱼存在于大自然中。它是最常见的一种鱼,顽皮的孩子经常把它们系在绳子上玩耍。这种鱼愚钝且不伤人,它们的巢穴在海岸上随处可见,均是从沙里钻出的洞。它们摆动着鱼鳍平稳地附在巢上,安然地度过夏天。有时在几竿远的距离内就有二三十个鱼巢,每个巢都有两英尺宽、半英尺深。鱼巢构筑起来大费周章,须先将水草移走,再把沙子推到四周,堆成一个碗状。初夏时节,驼背太阳鱼孜孜不倦地孵卵,它们会驱赶那些前来干扰鱼卵的米诺鱼及一些更大的鱼类,甚至会驱逐同类,把它们追赶出几英尺远,而后又迅速转圈游回巢中。但与此同时,米诺鱼会像幼鲨一般迅速钻入驼背太阳鱼的空巢,吞食掉那些附着在向阳一边的水草及河底上的鱼卵。鱼卵面临着诸多危险,以致只有极少一部分能够孵化成鱼,因为除了一部分鱼卵常常成为鸟类和鱼类的盘中餐以外,鱼巢大部分都建在了离岸很近的浅滩上,当河水退去后,这些鱼巢不出几日就会被晒干。虽然我常看见很多种鱼卵在水面上漂浮,但我只有幸目睹过驼背太阳鱼和七鳃鳗的鱼巢。驼背太阳鱼对自己的鱼卵呵护备至,你可以在闲暇时站在水边观察它们。有一次,我对着驼背太阳鱼观察了半个小时,亲切地抚摸它们,为了不吓到它们,我任凭它们轻咬我的手指,然而当我把手伸向鱼卵时,它们立即愤怒地竖起背鳍。有时我会把它们捧在手心,轻柔地托出水面,但无论动作有多敏捷,也不能鲁莽出手,因为鱼儿周遭的水会瞬间把这个讯号传递给它们。只有当鱼儿在我的手掌上方游动时,我才将手指慢慢伸近它们,尽可能温和地把它们托出水面。尽管停留在掌中,可它们的鱼鳍仍在不停地摆动,保持着非常优美的划水姿势,卑谦地表达着它们的愉悦;因为不像我们人类的环境,驼背太阳鱼的生存环境是一条需要不断抗争的河流。它们时而啃咬长在河底或挂在巢窝上的水草,时而追逐苍蝇或小虫。驼背太阳鱼的背鳍除了起到龙骨作用,还与臀部一起,起到保持身体直立平衡的作用,因此在河水没不过鱼鳍的浅水区域,它们的身体便会斜向一侧。当你这样站着俯视鱼巢中的驼背太阳鱼时,它们的背鳍和尾鳍的边缘会闪烁出一种朦朦胧胧的奇异金光,而头部凸起的那双眼睛则透明无色。从其所处的自然环境来看,驼背太阳鱼纤巧秀丽,鱼身的每个部位都完美无瑕,看起来就像是造币厂新出炉的一枚闪闪发光的硬币。它们是这条河上的奇珍异宝,透过漂动的浮叶和花朵,色彩斑驳的两侧折射出绿色、红色、紫铜色和金色的光芒,与阳光照耀下的棕色、黄色鹅卵石交相辉映。它们在河水的掩护下隐居,将尘世必经的灾难烦忧拒之门外。

在这条河里还生活着另一种淡水太阳鱼,它们的鳃盖上没有红色斑点,但M.??阿加西并未对其进行描述。

河鲈的学名Perca??flavescens,恰到好处地描绘出它被钓出水面时浑身鱼鳞金光闪闪的模样(perca意为金鲈,flavescens意为淡黄色的)。它鲜红色的鱼鳃是我们这里的鱼类中外形最美观、最规则的一种,在缺水的环境下会明显外凸,这个画面似乎是在提醒我们,它急需回到自己的生存环境中,直到它再长大一些。的确,大部分被人们捕获的河鲈才刚发育到一半。水塘中还有一种细长的浅色鲈鱼,它们总是数百条聚集在一起,成群地畅游在阳光照耀下的水域里,平均身长不足六七英尺的闪光鱼常与之相伴。只有在水底才能找到几条个头较大的河鲈,它们以捕食弱小的同类为生。入夜之后,我常在河边用手指在水中搅起微澜来吸引这些小鲈鱼,当它们游到我两手中间时,就会被我敏捷地抓住。这种鱼凶狠粗暴,从不轻轻啃咬,而是直截了当地猛啃狠咬,或是忍住不咬,从一旁漠然游过。尽管在这里它们没有太多的选择,但它们仍喜欢这样清澈的水质和积沙的河底。这种鲈鱼可谓是名副其实的鱼,在阴凉的午后,漫步于河岸的垂钓者最喜欢把这种鱼放入鱼篓或是挂在柳梢上。垂钓者清点过很多条货真价实的鱼,在清点之后也扔掉过许多闪光鱼。老乔塞林[老乔塞林:即约翰·乔塞林,英国科学作家。]在他1672年出版的《新英格兰的奇珍异宝》一书中曾提到过河鲈,也就是河鹧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