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弦诵:教授“立”校_教授指导社团(1 / 1)

教授指导社团

闻一多指导新诗社

文艺社、新诗社、剧艺社,还有一个阳光美术社,这几个进步社团在联大是最出名的。一开始,赵宝煦他们成立新诗社,几个同学都写文写诗,当时就说,到闻先生家去。赵宝煦说:

那个时候的教授,靠工资是吃不饱的。所以很多人就在教中学。大学教授也教中学,我们学生也教中学。

闻一多就在云南大学附中,在龙头村。我们有十几个人都去了。那时候光未然、现在叫张光年了,还有赵沨,后来都是非常有名气的人,当时就在这里教中学。

上午10点多钟去,就在闻一多家,他的住宅很窄,有一个四方桌子。大家弄点菜,吃完了饭,有人提议就搞了一个诗歌朗诵会。那一次我朗诵一个女同学的诗《黄河》。这次就是“新诗社”的成立。

学生与教员一起兼职、教中学,聚集在一起吃饭,成立新诗社。师生相濡以沫的情感,共度艰辛的乐趣,这是一种骨子里的文化、骨子里的风雅。而今之文人文坛,凡谈文必要喝酒吃饭,花钱排场,甚至送红包。“文穷而后工”。恐怕要倡导一点穷风气,才能见出文化的真精神。

闻一多是新诗社的导师,赵宝煦说:“我印象里最深的,就是他说你不是首先要做诗,首先是要做人。你先做好人,才能做好诗。另外,他说民主不是我们这些人做主。像我们这些文化人,你不让我在中国说,我上美国说去。他说,是老百姓的民主。所以这些话都是很直率的。”闻一多先生这几句话很精辟,点到了“民主”的本质。

美术社画挑夫

活跃的赵宝煦后来又发起组织美术社。他说:

我们那个时候有六个社团。每个社团必须有一个教授做导师。新诗社、文艺社、剧艺社,还有“高声唱”合唱团。

阳光美术社是我弄的。它干了两件事,一个就是学习;一个是到了星期天,就组织大家画,写生,或者是素描。素描当然要找到人体,找不到人体,我们怎么办呢?那个时候,街上都是挑夫。就是搬运东西的,身强力壮,拿着一个扁

担,拿着一根绳子站着。你要搬东西就给叫,一个小时多少钱。他们这些人当然都是身体比较好。肌肉比较发达。我们就请他们来。

这些卖劳动力的汉子,现在还有。当学子们在画他们的时候,民间疾苦也历历在目了。因为战争,因为流亡,因为来到民间。学人们风气大改,从“唯美”而变得以接近民风为追求了。

赵宝煦说:“新诗社导师是闻一多,后来阳光美术社导师也是闻一多。因为闻一多是诗人、古典文学家。他到美国四年,先两年学绘画,后两年学舞台设计——舞美。”闻一多从书斋转向群众的启蒙运动。学生的社团请他挂名。而诗与画的社团,则是闻一多自己也很感兴趣的。

赵宝煦说,闻一多当年在美术上也有偏见:

后来我去找他,我说我们要成立阳光美术社,他原来在美国学了四年美术,他很高兴就答应了。但是他当时对于中国画是反感的。他有一些理论实际上是不对的。他认为中国画是唯心主义。他说,你看中国画,你这个山上有一小桥,前后一样宽,他说你西洋画里面有透视,而中国画没透视。所以我们就不搞中国画。

西南联大注重人的独立意识和反思精神。所以,多年以后,听联大人回忆,依然是充满了思考精神的,并不一味地溢美。在联大没有所谓偶像,没有绝对的权威。

闻一多,我们现在回想起来,有很多也是很左的。就是有点过左,那时候有的教授也是这样。

吴宓组建“石社”

一年冬天,我在北大勺园,蒙吴学昭女士亲自送来有关吴宓先生的一些旧时剪报和文章摘抄。吴宓先生的文集、诗集在正式出版后,学昭女士都会寄到昆明赠我。而这一次的剪报和抄文太珍贵了。剪报是一个当年联大学生吴仲贤写的《忆吴宓师二三事》,发表在香港,而文抄则是吴的一些评红文字。从中知道,吴宓在昆明时,曾经成立过“石社”。这表现了他的风雅兴头,那时候人们还是很有情趣的。

《红楼梦》又名《石头记》,故谓“石社”。这个石社也不是研究团体,要求并不高。吴宓的要求就是社

员要将自己比进去,比为《红楼梦》中的某个人物。他要求入社的男女各写一篇文章,必须把自己比喻为《石头记》中的一个人物。实际上这就是考试了,考一考人们对《红楼梦》了解与痴迷的程度。

吴宓在讲《红楼梦》的时候,说到《红楼梦》之所以伟大,在于其中包括了当时社会中各种典型人物,而这些典型人物也存在于现实社会之中;他说他自己杜鹃啼血,忠于理想就像紫鹃,而林语堂称自己远嫁他乡,则像探春,他问:“你像什么人?”我心中有数,不敢回答。重要的是,这些多是由自己而不是由别人确定的。(吴仲贤《忆吴宓师二三事》)

吴学昭女士亲手抄了吴宓的一篇文章《论紫鹃》,送给我。吴宓是将紫鹃作为一名侍女对其主人林黛玉的表现,提升到一个人的性格、追求、理想和归宿这样的轨迹。在紫鹃的心中,林黛玉就是爱与美的象征。

吴宓的这篇文章感情备至,与紫鹃达到了神魂相通的地步。他以为,书中紫鹃的性格并不只是衣冠饮食之周全,而更在于她对黛玉的理解,在于她也投入了黛玉对人生理想的追求之中。例如她编谎话试宝玉,致使宝玉疯癫。这个很有道理。

吴宓在文章中将自己比为紫鹃。按一般人的道理,吴宓是男,紫鹃是女;吴是教授,鹃为侍女;是时吴已经人到中年,而鹃为妙龄;吴留学纵横,鹃则终身困守贾府为奴。如何能类比呢?只有从内在逻辑和性格哲学来进入,吴宓才可能与紫鹃作同类比拟。

当时报名参加“石社”的人,女社员皆自比为“迎春”,男社员却皆以“薛蟠”自居。他们自谦如此,激怒了吴宓,干脆散伙。战时大学生们的个性,走向民间,变得粗犷。可能是他们对吴老师的这种纯美与唯美,有一种调侃。

薛蟠酒色财气,粗俗露骨,但也有天真直率的一面。迎春在贾府和嫁后都始终有种“被弃”的感觉,并不是美的中心。女孩子多情,青春期皆有失意之感。这也是普遍心理,自比迎春也可以理解,失意而不怨的宽厚,只是结局太惨。如果不自量力,自比为黛玉、宝钗,岂不是更加恶心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