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子一路跑一路看,这农村这么大,还真没什么车,村子里都是土路,就算跑快跌倒了也不疼。三个人一路你追我赶,来到了一块种着花生的沙土地里。
狗剩抓起花生秧,拔出一串带土的花生,摘下一颗,把它贴在自己的衣服上蹭了蹭土,问柚子:“你吃吗?”
柚子说:“没洗过的东西,我妈妈不让我吃,怕我拉肚子。”
狗剩吃惊地说:“啊?我们经常吃,都没拉过肚子。”
“谁敢跳水坑?”豪豪“巡视”了一下地面,想到了一个“鬼点子”。
柚子看看四周,全是一望无际的田野,脱口而出:“哪儿有水坑?”
“自己造!”
“没水怎么造?”柚子很奇怪。
“要什么水?不需要!”豪豪不屑道,“先挖一个土坑。”
狗剩从来都是豪豪的“小跟班”,蹲下来就开始用手刨土。见柚子还不动手,他奇怪地问:“你怎么了?”
柚子搓了搓双手:“我以前去公园玩土,都是妈妈带着小铲子,没用手刨过,妈妈说土里有虫卵。”
“哎呀!你这个城里人可真麻烦,虫卵怕什么?我们天天都这么玩。”狗剩摇了摇头。
柚子突然觉得自己和他们差别好大啊!他们什么都不怕,什么都能玩,自己是怕这怕那,再这样的话,他们可能都不和自己玩了。
柚子正犹豫着要不要用手刨土,豪豪拿了几根麦秆过来了:“柚子,你把这些麦秆插在这个土坑周围,算是我们的地盘了!”这个“任务”还算简单,柚子高兴地“执行命令”。插好麦秆,刚刚直起身,豪豪就大叫着说:“让开让开!水来啦!”只见豪豪麻利地脱下裤子,“嘘嘘嘘”的几声,一股“水”已经落入了土坑。“哈哈哈!”豪豪仰着头,故作豪迈地仰头大笑。
“哎呀!好臭啊!”柚子没想到豪豪会这样,捂着嘴后退了一步。
“算了,还是去跳大沙坑吧!”看见柚子这样,豪豪又想了个点子。他带着两个“兵”,来到一个比他们高不了多少的土墙跟前,原先这里是一个旧宅院,房子被主人拆了,就剩下一段墙没拆完。墙下面还堆着很多沙子,形成了一个大沙坑。豪豪二话不说就爬上了墙头,“咚”的一声跳下沙坑,又灵活起地爬起来,说:“柚子,上!”
柚子后退了一步。
狗剩摇摇头,自己往前迈了几步,轻巧地爬上墙头,也“咚”的一下跳了下去,爬起来,看了看柚子,好像在说:“你瞧,没事吧!”
柚子想了想,走近了土墙,迈开腿,但是怎么也上不去。豪豪只好从旁边爬到墙头,弯下腰去抓柚子:“把手伸给我!”狗剩立刻蹲下来:“踩着我肩膀,上!”
柚子可踩不下去,狗剩一着急,把柚子一把抱起来:“腿往上使劲儿!”
一拉一拽,终于让柚子上了墙头。
豪豪站在土墙上,对柚子说:“沙子是软的,有什么好怕的?跳!别怕!别怕!”
柚子感觉双腿发软,豪豪却一直在旁边催促,他只好闭上眼睛,学着豪豪的样子,“咚”的一声跳下沙坑。
天哪!这么柔软的沙坑!跳下来一点儿也不疼!柚子甚至还体会到了一种跳跃的快乐。紧接着,他又跳了一次。
“我带你去鸡场玩,你见过母鸡下蛋吗?”当三个人都满身是沙的时候,狗剩问柚子。
柚子连连摇头,他只知道妈妈每次都是去超市把鸡蛋买回来。
“那现在就去看看。”豪豪说,“我宣布,我们三个人现在就是‘敌后武工队’!我是队长,我们的任务就是‘偷袭’养鸡场,偷袭躲在那里的‘坏人’!”
“是!”狗剩“恭敬”地朝“队长”敬了一个礼。柚子带着好奇,也跟着他们往鸡场跑去。“侦察兵”二黑摇着尾巴,紧紧跟在豪豪后面。
北方农村的午后,热是一种干燥的热。虽然热,但是满眼望去,那种开阔还是让人感觉很舒服。田野里,冬小麦的麦穗抽穗后已经变成了土黄色,等待收割;玉米地的玉米还没到丰收季,一片绿色;那天空纯净的蓝和田野里大片大片的绿与黄,像一大幅静谧的水彩画,挂在天地之间。
可惜的是,除了玉米,城里来的柚子连什么是高粱,什么是小麦都分不清。
在广袤的田野里,有一个蓝色的小房子醒目地立在那里,是个铁皮房。
在豪豪的带领下,他们终于来到了这个铁皮房跟前。豪豪走在前面,刚走几步,他就猛地转过头,把食指放到唇边,示意大家别出声。他轻手轻脚地走到房门前,闭上一只眼,透过缝隙,往里看了一眼,脸上露出狡黠的微笑,然后挥手让“兄弟们”跟上。他猫着腰,放慢脚步,绕过铁皮房,领大家来到一个饲养棚前。“咯咯咯”,“咯咯咯”……里面传来此起彼伏的声音。
见门没关严,豪豪就领着大家轻手轻脚地侧身进去,让大家躲在角落里别出声。柚子发现,这个地方比自己幼儿园的教室大好几倍,有两排长长的栅栏,每排栅栏都把养鸡的地方隔成一个个鸡笼,每只鸡都待在自己的笼子里,笼子前面有一排凹槽,里面放着鸡饲料,凹槽下面又有一排网格,里面散落着一些鸡蛋。
柚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些。他看着那些鸡在小小的鸡笼里,走几步就被笼子困住,退几步也被困住,心里一阵难过:“它们一点儿自由也没有,太可怜了!它们‘咯咯咯’地叫,肯定是说‘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这时狗剩小声说道:“右边那只鸡准备下蛋了!”远处,一只母鸡背对着笼子门蹲着,翅膀耸了起来,鸡头警惕地左转右转,好像在防备谁靠近,翅膀偶尔扑扇扑扇。等了一会儿,就见一个白白的鸡蛋掉在凹槽下面的网格里。母鸡站了起来,“咯咯咯”地叫,好像在向世界炫耀自己的“成果”。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汪汪汪”的狗叫声。“不好,有‘敌情’!”豪豪话音未落,饲养棚的门突然开了,柚子吓得一哆嗦。
“谁?”提着一桶饲料的饲养员看了看门后的角落,“干什么?是不是想偷鸡蛋?”
“快跑啊!”豪豪机敏地拉起柚子就跑,狗剩随即猛地跳起来,却一下子撞到了饲养员的饲料桶,桶里的饲料撒了出来。
“别跑!”放下桶,饲养员就追了出来,“我这刚打一个盹儿你们就溜进来,看我不逮住你们!”
柚子被豪豪拉着手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这好静不好动的人,怎么跑得过整天在村里疯跑的“野孩子”豪豪呢?他觉得自己的手都快被拽断了。“放开我,放开我!”他喘着气对豪豪喊。豪豪赶紧放手,说:“快!先跟我进玉米地。”
他机灵地往左一拐,就往高高的玉米地里钻去,狗剩和柚子也跟了进去。他们一会儿往右,一会儿往左,绕了好久,出了玉米地,终于看到一条小路。柚子已经累得不行了,平时就算去个公园,妈妈都得给戴遮阳帽的他,现在晒得浑身火热,脸上白皙的皮肤泛红,额头上都是密密的小汗珠。他已经累得不行了,但是没得休息,“敌人”还在穷追不舍,他们还得“夺命狂奔”。
带着两个“兵”,豪豪准备横穿小路,到对面高粱地里躲一躲,偏偏这时路上来了一大群羊。豪豪管不了那么多了,前有围堵,后有“追兵”,他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了。他一头扎进羊群,惊得羊“咩咩咩”乱叫。
柚子吓得不敢挪步,狗剩一把抓住柚子的胳膊:“只许前进,不许后退!”柚子几乎是被狗剩拖着往前挪的,一只只羊就在他身边“咩咩”叫着、乱窜着。赶羊人气得瞪眼冲他们喊:“瞎跑啥?”吓得柚子腿都软了,只能任由狗剩拖曳着,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跟着他们进了高粱地。
三个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蹲下来藏好。豪豪带头让每个人捂着嘴,还把刚才歪倒的高粱秆扶正,免得别人发现他们。
过了一会儿,只听得外面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又没影儿了!看我下次逮着你们,不揪你们的耳朵!”
脚步声慢慢远了。三个孩子都舒了一口气,每个人脸上都被高粱叶划得一道一道的,出了汗的脸被脏手抹过的地方有一道道汗渍。大家我看看你,你看看我,哈哈大笑起来。
这对柚子来说可太刺激了,平日里他不是在家那个“兔子洞”里安静地看书,就是和爸爸妈妈在公园平静的湖面上划船。他怎么也没想到,来农村第一天就经历了这样的“大冒险”,虽然“惊险”,但是太好玩儿了。
“我宣布,我们‘敌后武工队’偷袭‘养鸡场’成功!”豪豪得意地说,拍了拍二黑,还蹲下来把脸贴在二黑的耳朵旁边,亲昵地蹭了蹭。
柚子竟有点儿羡慕豪豪,田野那么大,他想跑就跑,想跳就跳,不怕脏,不怕大人骂,好像天地都是他的。如果自己生活在这里多好啊!几个小时前他还不想来农村,可就是现在,他却不想回城了。
在城里,妈妈绝对不让他一个人出门,别说跳尿泥坑了,下雨天踩个小水坑都不让。柚子想养只宠物,妈妈说怕地板有宠物毛。外出一回家就要换成家居服,从医院回家一定要洗澡,说怕把细菌带回家。鞋子不能乱放,书本要摆整齐,如果做不到就不停地唠叨、唠叨,直到柚子做到为止,柚子突然觉得自己就像困在笼子里的那只母鸡,想出也出不来,每天“咯咯”地叫也没用。
柚子又热又累,腿都跑酸了,眼见豪豪和狗剩已经把他们身下和周围的几株高粱秆给压折了,也顾不上干净不干净,顺势就躺到了地上。他把手和脚都舒服地摊开,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好像一个鼓鼓的大气球突然泄掉了气,松弛了下来。豪豪和狗剩看了,也有模有样地学着柚子,打开双臂,躺下,呼一口气。三个孩子就这样舒舒服服地躺着,那姿势,真像三个“大”字。
柚子静静地望着天空,此刻已经是傍晚了,白云像一团撕开的棉花糖,不规则地“平铺”在天空,丝丝缕缕的,让人好想咬一口。柚子发现,如果走路或者跑步,会以为它们都是不怎么动的,只有静下来看它们,才会看到这些“棉花糖”正朝一个方向缓慢地移动。
风,悄悄地来了,拂过他们红扑扑的脸,他们惬意得都不想动弹了。
还是狗剩先开口:“豪豪,这是旺叔家的高粱地,要是被他们发现我们破坏了这些高粱,我俩肯定又要挨揍。”
“才不会!听说旺叔昨天去县城了,他逮不着我!”
“难怪我爸说你可机灵了。”狗剩接着说,“我们吃甜棒子吧!”
7月的高粱还是绿的,到9月才逐渐吐穗,慢慢发红,10月才可以收割,村里的孩子都了解。豪豪随手折下身旁一根细一点儿的高粱秆,熟练地撕开叶子,咬掉高粱秆绿色的外皮,像咬甘蔗一样,咬下一段高粱秆,嚼了嚼,然后把剩下那段高粱秆递给柚子:“你也咬一口,吃一下!”
柚子嚼了嚼,还真好吃!本来就渴的他,觉得这个比矿泉水还解渴。
“你们在哪儿?”哎呀!是妈妈的声音。柚子赶紧起身,拨开密密的高粱叶,钻了出来,只见妈妈和沐沐正站在小路上东张西望。看到柚子,妈妈“啊”了一声:“柚子,你怎么了?脸都被划破了。”然后小跑过来,心疼地捧着柚子的脸,“快回家消毒一下。”
“这有啥?”柚子模仿着豪豪那毫不在乎的表情,突然觉得,这不算什么“伤”。
沐沐跑过来说:“你们都玩啥了?我也要玩。”
“你穿成这样没法儿‘打仗’!”狗剩走过来,不屑地说。
沐沐不再穿那土布花衣裳了,现在,她穿的是柚子的妈妈送她的新裙子—“冰雪奇缘艾莎公主裙”,天蓝色的长裙,裙摆大大的,领口和腰间都缝着蕾丝的花边。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头上还戴着一个蓝色的“王冠”头箍,看起来还真洋气,只是这个衣服实在不透气,捂得她背后都出汗了,但是她才不管,她巴不得每天都穿着它,因为这是她穿过的最漂亮的裙子。
“哼!我现在是‘公主’,才不稀罕和你们玩呢!”沐沐瘪着嘴,气鼓鼓地走了。
“我们也回家吧。”柚子的妈妈掏出随身带的湿纸巾,擦着柚子的小脏手。
大家往村子里走去,这片高粱地已经是村子的最东边了,周边的房子看起来都很老旧。其中一个院门的马路对面,长着两棵非常高大又奇特的树—树干上有好多树疙瘩,疙瘩上的树皮裂开了,包住黑疙瘩,看起来就像树干上“长”着一只只“眼睛”。
“妈妈,这树怎么会长‘眼睛’?是什么树啊?”
“原来我以为是白桦树,你爸告诉我这是白杨树,这些像‘眼睛’的‘结’是砍掉树枝后的伤疤。白桦树的树干上也有很多‘眼睛’,但是它们的‘眼睛’其实叫‘皮孔’,相当于气体进出的‘门’。”
“这也太神奇了!妈妈,我觉得这‘眼睛’像在盯着我看!”
正说着,白杨树对面的院门开了一个缝隙。
“哎呀!疯子出来了,大家快跑!”豪豪一边说,一边捡起路边的小石子,就往院门那扔过去。
柚子吓得直往妈妈身后躲,慌乱中他只看见有个穿红衣服的人影一闪,院门又紧紧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