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伦在一个不算是房间的房间里，这是一个凭空出现的空间。
她的手腕和脚踝没有被绑，但她仍然无法从所坐着的椅子上站起来。
审判官围着她站成一圈，低声说着什么。他们并不在乎她有没有听到。
“不能放她回去继续以前的工作，她知道得太多了。”
“我同意。”
“那个法子在其他人身上都奏效了，唯有她是个异类。”
“可不可以再试一次？”
“你以为我没有试过？她经历了三次，但她仍然记得。记忆刻得太深了。”
她原本以为自己又要去摆渡灵魂了。可她却被送到了一个陌生的房间，不仅身体被束缚住，眼睛也被蒙上了。接着，有奇怪的压力冲向她的太阳穴。也许是冰凉的手指，也可能是什么金属装置，她也分不清。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一会儿，然后她就感觉自己像是在被……烈焰焚烧。仿佛她的思想着火了。她的每一根神经都在燃烧，她的记忆里燃起了熊熊大火。
迪伦现在明白了，烈焰本该把一切都烧掉。可实际上并没有。
第一次没有成功，他们又试了一次，接着是第三次。每次尝试都会让迪伦经历一波痛苦，那种疼痛太强烈了，就像每根神经末梢都在遭受折磨。只要可以不再经历第四次，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而真正可怕的是，选择权不在她手中。她对自己的命运没有发言权。
只要审判官决定了，他们就会再试一次。
“那还能怎么办？”
接下来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迪伦的心在胸腔里猛烈地跳动，宣告着求生的欲望。她只希望自己能活下去。
“是不是可以清除？”
什么？她的心停止了跳动，在她的胸膛里留下了一片死寂，接着，她的心再次跳动，这次跳得更快了。
“我们不能消灭她。”迪伦认识这位审判官吗？她不确定。她在这里只知道斯特恩的名字，这会儿他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一言不发，看起来若有所思。“但或许还有其他选择。”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斯特恩向前走来，加入了谈话。
“把她送出家园和荒原。就像人类说的，进行硬启动。”
“送出家园和荒原？”斯特恩皱起了眉头，“还有别的地方可去？”
“人间。”那个审判官轻声说，“取出她的生命之火，装进一个婴儿的灵魂里。让她拥有全新的大脑，里面没有任何记忆，准备好装满新世界里的大量信息。她会在那里长大，觉得自己不过是个普通人。她作为摆渡人的身份将被深埋，上面叠加着很多层其他的记忆，她永远也不会发现。”
“可以做到吗？”另一个审判官问道。
“是的。”回答的是斯特恩，“可以做到。”
“也许这就是解决办法。”
每个人都在等待，包括迪伦，他们的眼睛都盯着斯特恩。她意识到在这里是他做主。迪伦曾认为审判官组成的是一个委员会，每个人都有发言权，但事实并非如此。
“我不喜欢这样。”终于，他说，“我希望用正常的手段。不然的话……听起来那些记忆似乎还有可能找回来。”
“那让她再经历一遍？”另一位审判官建议道，“不停地尝试，直到成功为止。”
不要，迪伦心想。请不要。
“试了三次都没有奏效，重复只会带来更多的痛苦。”迪伦看不到这话是谁说的，声音来自她的身后，但她发自内心地感谢他。
这太不公平了。她的舌头在嘴里僵硬无比，根本说不出话，她甚至不能为自己求饶。
“可以把她留在这儿？”另一个声音说。这一次，讲话的审判官正好盘坐在迪伦面前。他凝视着她的脸，却没有看见她，仿佛在看一个物体，一个标本。“不能让她走。”
“把她留在这儿？”
“为什么不呢？她不需要食物，也不需要照顾。”
“这太残忍了。”后面的声音又说话了。
“生活本就是残酷的。”她面前的审判官得意地笑了，“你要把她送到人间去？人类对自己的同胞无恶不作。谁知道她在那里会有怎样的命运。在这里，她很安全。”
“那无异于监禁。永远不能出去，永远都只能一个人。”
她面前的审判官耸了耸肩，挺直了身子：“我只是提个建议。”
“不行。”斯特恩说。迪伦松了一口气，她真想深吸一口气，但她做不到。束缚她的无形的枷锁太紧了。“她在这里很安全，这一点倒是不错。但我不希望她还记得那些事。要让她忘记，不能再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
“你已经把那些记忆留在了另一个司官的脑海里了。”有人平静地说。
斯特恩身体一僵，转过身来盯着冒犯他的人。
“我信任那位迎灵官。她答应不告诉任何人。而且，她知道利害关系。她不会拿那孩子冒险的。”
迪伦盯着斯特恩，试图理解他话里的意思。难道是萨利？他说的那个人是萨利吗？还有托比？审判官用什么来威胁萨利保守秘密？
难道是托比终于可以和他的母亲团聚了？但不是在这里，不是在家园。难道是在荒原……
这似乎太残忍了，但他们不也考虑过把她永远留在这个虚无的白色牢笼里？
“至于这一个，”斯特恩说着走到迪伦身边，用一根手指挑起她的下巴。他抬起她的脸，不知怎的，束缚她的力量竟对他没有丝毫影响，“我不信任她，把她关在这里是有风险的。”他低头盯着她看了很长一段时间，那目光叫人不安。迪伦无法理解他的脑海里在想什么。最后，他放开了她，收回了手指，把目光移开。迪伦现在能够低下头盯着地面，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就这么办吧。”他说。
“就这么办？”有人重复道。迪伦并没有抬头去看是谁在说话。
“把她送到人间去，让她成为一个普通的灵魂。”
继《无境之爱》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