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领导不放心,员工不省心(1 / 1)

年度工作总结大会闭会后,皇太极把岳托御前摔弓一事摆到桌面上。

岳托是大清国稀有的文武全才,对大清国忠心耿耿。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他不识时务,不愿做皇太极的奴才,而是坚持做最好的自己。正是因为如此,皇太极才多次对岳托软敲硬打,火烧水煮,却难改其形、其性。

如果换作别人,皇太极会毫不客气地杀了他。可是岳托是大清国内不可替代的帅才,杀了他,就等于断了皇太极一条臂膀;不杀他,他清醒的头脑,准确的判断,确实是皇太极驾驭大清官场的一大障碍。

驾驭官场,既需手法也需手段,只有目的没有原则。这个岳托,做任何事,都力争光明磊落,问心无愧。坚持如此做人做事的人,不可能成为一把手需要的人。因为,官场里的一把手,要平衡官场里的各种力量,满足不同人等的需要,就不可能做到光明磊落,问心无愧。

这两年,皇太极利用手中的权力和莫须有的罪名,频频对两个红旗进行无端打压,使两红旗的人对皇太极的忍耐度,已经接近警戒线。他们缺的,不是反抗强权的勇气,而是缺一个造反的引信和振臂一呼的人。

这次岳托御前掷弓,确实事出有因。如果因此杀了岳托,恐怕会成为两红旗兵变的导火索。当年,在德格类死后,两黄旗收复正蓝旗的血战,让皇太极现在想起来,依然心有余悸。

皇太极思来想去,最后认定,岳托对他而言,有小害却有大用。在大清官场里没有人能代替岳托的情况下,他选择留下岳托,不予重权,无事不予重用,在监视中使用,在使用中监视的策略。

最后,皇太极决定,免除岳托死刑,革去其兵部统摄职务,把爵位降为贝子,罚银5000两,软禁在家反省,暂时不得出门。

尽管皇太极把岳托软禁在家,依然对他放心不下。因为岳托的妻子,是莽古尔泰的妹妹莽古济的女儿。当年,莽古济的家奴冷僧机告发,莽古尔泰生前曾与莽古济、锁诺木、德格类预谋造反之事。

诸贝勒、大臣闻讯,均向皇太极表示,要严惩已经去世的莽古尔泰和德格类,连坐他们的家人。惟有岳托,对冷僧机的告发持有异议,坚信德格类不可能参与谋反事件。

豪格与岳托同为莽古济的女婿,莽古济获罪后,豪格二话不说杀了莽古济的女儿,与莽古尔泰家族划清界限。岳托则不然,把难题推给皇太极,问皇太极他的媳妇该不该杀。

莽古尔泰、德格类兄弟,是否谋反,皇太极比任何人都清楚。作为臣子,岳托的媳妇该不该杀,岳托比皇太极更清楚。这不是对错的问题,而是证明政治立场和革命路线的问题。

岳托没有满足皇太极的需要,也没有用杀妻行动证明皇太极一贯正确,而是把妻子留在身边。

莽古济被皇太极以牵强的名义杀害,作为女儿,她怎能一哭而过?皇太极担心,他接二连三、毫无公平可言地整治代善父子,会激发两红旗部众的愤怒。作战经验丰富、指挥能力突出的岳托,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莫名其妙地由成亲王被贬成普通贝子,如果媳妇在他身边吹枕头风,两红旗很可能像当年正蓝旗那样,与两黄旗火并。

怎么才能最有效地监视岳托,防范于未然呢?直接派人到岳托家里去,太明显,聪明的岳托肯定会百倍提防,不会起任何作用。

皇太极思来想去,最后想出一个自认为是万全之策的计策。

蒙古杜尔伯特达尔汉贝勒,是皇太极非常忠诚的奴才。皇太极给他写了一封信,要他把女儿嫁给岳托为妻。同时,皇太极暗示杜尔伯特达尔汉,他对岳托心存戒心,必须派一个可靠之人,到岳托身边去,监视其言行。

杜尔伯特达尔汉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讨好皇太极的机会,欣然答应皇太极的要求,立即亲自把女儿送到岳托身边潜伏。

皇太极给岳托下了一道圣旨,说,为了安抚杜尔伯特达尔汉,两家实行政治联姻,命令岳托娶杜尔伯特达尔汉之女为妻。

那时,满、蒙联姻,不是爱情的需要,而是政治的需要。作为大清国的贝子,不论对方的女人如何,都得无条件接受,就像皇太极娶林丹汗的囊囊太后一样。

既然是组织安排,政治需要,岳托不能说不。

杜尔伯特达尔汉把闺女送到沈阳之后,皇太极在北演武场举行隆重的欢迎仪式,亲自主持了岳托的婚礼,并设宴款待诸贝勒、大臣。

杜尔伯特达尔汉之女成为岳托的福晋之后,不但不尽妻子的义务,反而整日监视岳托的言行,甚至连岳托一天吃几顿饭,喝多少酒,事无巨细,全部向皇太极汇报。

新福晋监视岳托一段时间后,皇太极发现,岳托既没有反动言论,也没有谋反迹象,更没有悔改的意思,这让皇太极很放心。惟一让皇太极接受不了的是,岳托和大福晋,也就是莽古济的女儿相敬如宾,十分恩爱。

岳托的大福晋,与皇太极有杀母之仇,不能让他们关系如此紧密,即使是夫妻也不行。皇太极给杜尔伯特达尔汉之女出了一个计策,要她如此行事。

岳托新婚不到半年,家里就出事了。

有一天,杜尔伯特达尔汉之女突然跑到刑部,找到济尔哈朗,说岳托的大福晋用魇魅之术陷害她。

岳托被禁闭在家,皇太极命令他娶杜尔伯特达尔汉之女为新福晋,新福晋过门不到半年,就状告皇太极仇家之女,让济尔哈朗这根官场老油条一听便知是怎么回事。于是,他命人把岳托的大福晋传唤到刑部。

济尔哈朗对岳托大福晋说:“你家小福晋告你私自摘取她的头发,想用魇魅之术陷害她,可有此事?你如实招来!”

岳托的大福晋说:“今天早上,小福晋来到我房间对我说,她头上有虱子,要我帮她拿下来。我在帮她抓虱子的时候,确实不小心弄掉几根头发,但我随手扔到地上了。当时她也是亲眼所见,怎能说我对她行魇魅之术呢?还请郑亲王详察!”

小福晋哭诉说:“郑亲王不能听她胡说,我让她帮我抓虱子不假,但抓虱子会弄掉那么多头发吗?自从我过门之后,她嫉妒我年轻漂亮,深受岳托贝子宠爱,就怀恨在心,一直想置我于死地。这是府里公开的秘密,上下皆知!”

济尔哈朗说:“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样吧,介于你们身份特殊,事关重大,我得请示皇上之后再做审判。你们先回去等消息吧,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皇帝一定会为你们主持公道的!”

对这件事,济尔哈朗心知肚明,大福晋的犯罪行为,证据不足,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无。按大清律法,用魇魅之术陷害他人,乃是死罪。对这样特殊的人、特殊案件的审判,只能向上推,交给皇太极裁决。

济尔哈朗把这件事上报给皇太极,提出判处岳托大福晋死刑,向皇太极询问是否合适。

皇太极为难地说:“她母亲因犯谋逆之罪被我所杀,她妹妹也被我的儿子豪格所杀。如果我亲自审理此案,并对她处以重罪,她会说我因恨其母而公报私仇;如果我处理轻了,她也未必感激我宽宥之恩。这件事,虽然事关满、蒙外交,但我还是不能出面干涉。你与其他诸王、贝勒协商处理吧,一切以大局为重!”

济尔哈朗会意,领命出去。他回到刑部,召集诸王、贝勒开会,研究此事。当济尔哈朗把皇太极对此案的意见传达之后,大家立刻明白这一切都是皇太极写好的剧本,他们按照皇太极的剧本需要演戏便是。所以,他们一致认为,应该判处岳托大福晋死刑,立即执行。

审判报告上报给皇太极时,出众人意料的是,皇太极并没有同意。

皇太极对岳托没有主动杀死莽古济之女,一直耿耿于怀。现在机会来了,莽古济之女的生死,全在他的一念之间。可是,现在他并不想杀死她了。岳托不是不想与她“死别”吗?那就让他们“生离”吧!

皇太极就是想用钝锯轻拉的手法,逼岳托主动变形、改性。他就不信,天下还有煮不烂的猪头肉!

皇太极拿着诸贝勒拟就的定罪报告,当着众人的面说:“岳托的大福晋,犯有魇魅他人之罪,罪在不赦。经诸贝勒、大臣集体协商,一致认为应判其死罪,立即执行。这样判,我个人认为,合理合法,但不合情。岳托大福晋,现育有幼子,看在幼子的分上,我们还是应该给她一条活路。这样吧,大福晋死罪免去,但必须另选住所居住,抚养幼子,限制其人身自由;岳托虽未参与此事,但也有管教不严之过,令其永远不得探视母子,否则按律治罪!”

从古到今,没有哪一届政府,不允许家属探视犯人的,哪怕他十恶不赦。皇太极对岳托就这样要求,有创意。

你们不是不想“死别”吗?那我就让你们“生离”。

人生之苦,莫过于与亲人生离死别。死别,天人两隔,是一种不能掌控的无奈;生离,近在咫尺,远在天涯,是一种人为制造的无奈。生离,远比死别让人心痛得多。

岳托心里非常清楚,皇太极为什么对他百般作弄。他面前是一道门,只要他低下头,猫下腰,就能跨过去,结束所有专门为他发生的苦难。但是,他不想那么做。他是宁可站着死,不求跪着生的人。

性格决定命运,圈子决定前途。一个坚持自己的个性,坚持站在圈子外的人,能活着已经是一种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