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上的事儿,说是事儿就是事儿,不是也是;说不是事儿就不是事儿,是也不是。一切取决于领导以什么心情看,从什么角度看。
皇太极当上皇帝,实现了个人人生目标,但他心里依然很忐忑。大清官场上,代善家族人丁兴旺,且位高位重。皇太极担心,这一家人,会对他形成尾大不掉之势。
代善家族,从来就没有考虑过要取代皇太极,他们做个旗主、亲王就很满足了,剩下的,就是老实、塌实、诚实地辅助皇太极,把大清政府的盘子做大,进而多分一些股份,多谋一些利益。
皇太极可不这么想。尤其是岳托,这家伙,不知眉高眼低,说话不看场合,办事不看形势。他虽有能力,但作为臣属,却不知道跟对人、做对事的重要性和必要性。皇太极觉得自己待岳托不薄。他即位后,便让他当镶红旗旗主;成立六部,命他为兵部统摄;改汗称帝后,封他为成亲王。这些待遇,放在清政府里任何一个人身上,他们都会感恩戴德,以死相报。惟独这个岳托,对此不以为然,不知道感恩,不惦记回报,不珍惜领导给的机会和待遇。
在皇太极看来,岳托就是喂不饱的狼崽子,矫正不了的搅屎棍子。既然岳托不珍惜自己的前程,他就没必要怜惜这个奴才了。
整人,是需要借口的。
皇太极不愁没有整治岳托的借口。任何员工,都会出错,除非他不做事。位子越高,做事越多,出错的几率就越大。
岳托托穆成格为硕托孩子的奶妈说情,这事不大,但在急于想整治岳托的皇太极看来,就是一个不能错过的机会了。
第二天,在朝堂之上,一脸怒气的皇太极,直接向岳托开火了。
“昨天,兵部启心郎穆成格对我说,成亲王岳托请示,要我把剥夺硕托牛录中的一名妇女,还给硕托。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说不大,不就是向我讨一个奶妈子嘛;说不小,是因为在我大清国成立伊始,作为成亲王,带头走后门,托关系,搞不正之风,性质恶劣,影响严重。任何腐败,都是由上及下、由小及大的。我们如果任其发展,将来岳托还会向我大清政府要什么呢?
“岳托的能力不可否认,他为大清国做出的贡献,也不可忽略。但是,大家都知道,正因为我欣赏他的才能,才导致他恃才傲物,目中无人。在多次涉及大清国前途和利益的关键时刻,他摆不正自己的位置,找不到正确的立场,发表一些破坏领导班子和谐稳定、有损领导形象、破坏队伍团结、不负责任的言论,让人忍无可忍。尤其在处理叛逆莽古尔泰、德格类事件中,他保留的意见是什么?是正确意见吗?是不满吧!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些日子,成亲王岳托和萧亲王豪格,两个人走得很近。他们在干什么?一个兵部统摄和一个户部统摄在一起,竟然公开说我大清政府里权责不分、管理混乱、人敷于事。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在岳托看来,我这个皇帝、这些亲王、贝勒和大臣,都是酒囊饭袋的无能之辈?
“我一再强调,态度比能力更重要。岳托有能力不假,但他对大清国、对各位贝勒大臣是什么态度?想必各位比我更清楚。作为皇帝,如果我还因为他是我的侄子,再对他的行为、言论纵容,就是对先皇不负责,对大清国不负责,对为大清国鞠躬尽瘁的各位臣工不负责!
“我还是那句话,你们有胆量不为自己的言行负责,我就有能力对你们的前途和性命不负责。鉴于岳托长期破坏领导班子团结的行为,我建议,散会之后,由郑亲王、睿亲王牵头,组成一个调查小组,调查岳托以前所有罪行,然后按照实事求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原则,给他合情合理的处罚。从现在开始,撤消岳托一切职务,停职反省,积极配合调查组讯问、调查,不得隐瞒。”
济尔哈朗、多尔衮出班领旨。
在皇太极一脸怒气、一口气数落岳托这么多“罪行”的时候,礼亲王代善、成亲王岳托就在下面站着。代善一脸惊诧,敢怒不敢言。知子莫如父,代善非常了解自己的儿子对大清国、对皇太极的忠心。现在,皇太极当上皇帝了,要清理队伍,小题大做,上纲上线,要拿两红旗开刀。作为两红旗的家长,代善该怎么办?
代善,目睹了叔父舒尔哈齐、大哥褚英囚禁、杀害的过程;也见证了阿敏被皇太极推进陷阱、终身囚禁的经过;更见识了莽古尔泰、德格类兄弟以同样的方式暴死、正蓝旗被鲸吞的事件。这些事件中,他领略了权力斗争的残酷性,更看清了满口道义、标榜自己一贯正确的皇太极的真实面目。现在,皇太极是大清国的皇帝,大清官场上所有人的生死,都在他的一念之间。这里,不存在是非对错,只有领导如何选择。做臣子的,永远都是被安排、被选择的。
对于岳托的不公平遭遇,代善选择了沉默。他知道,如果他站出来,就等于给皇太极制造将两红旗连根拔起的借口。这个事,皇太极绝对能做得出来。
皇太极小题大作,上纲上线,把岳托说得罪大恶极,定为破坏大清政府领导班子和谐、稳定、团结的反动分子,还要组团对他进行审查,这让岳托感到愤怒和无奈。对此,他也选择了沉默。作为领导,怎么评价下属,就是上嘴唇和下嘴唇一碰的事儿。至于发出什么声音,看领导的需要,而不是看事情的真假对错。
散会之后,谨慎的济尔哈朗没有回家,直接去找皇太极。他想知道,皇太极到底想把岳托怎么样。如果仅仅因为指使穆成格给硕托说情一事,按律法,他们也不能把岳托怎么样,大不了罚点银子了事。
济尔哈朗给皇太极见过礼后,说:“岳托这个人,自认为拥护您即位有功,备受您赏识、重用,在圈子里飞扬跋扈、胡作非为不是一次两次、一天两天了。下面的人,对他的妄自尊大,目无法纪的行为,也是敢怒不敢言。好在陛下英明,及时看清岳托的真实面目。但是,陛下您也知道,两红旗人多势大,位高权重,岳托执掌兵部多年,现在您要奴才对其调查,奴才不是不尽力,而是这个案子确实很棘手啊!”
皇太极自然明白济尔哈朗见他的目的——他想知道领导需要什么样的结果。
皇太极说:“岳托罪大恶极,是可忍孰不可忍。以前,我对他太宽容、纵容了,才导致有今天这个结果。这次,对于岳托一案,你们一定要追查到底,老账新账一起算!不论涉及什么人,遇到什么事,都必须给我搞清楚。至于怎么查,查什么,那是你们的事情。我只要结果,不问过程。”
济尔哈朗顿了一下,说:“陛下,恐怕岳托一案,要涉及到萧亲王,这个……”
皇太极毫不犹豫地说:“刚才我说过了,不论涉及到谁,都要照查不误!我把丑话说在前面,一旦我发现有人在此案中徇私舞弊,决不轻饶!”
济尔哈朗会意,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