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许多年后的公元前549年,国际大局势依然是晋楚争霸,但其中,一直不服气霸业就此消亡的齐国也想横插一杠,于是,齐庄公抓紧时机主动支持晋国的“栾盈之乱”,并趁火打劫了一把,可没料到,原以为万事俱备的栾盈却失败了,晋国迅速摆平了内乱,这下轮到齐庄公内心全是大写的慌字,晋国稳了,第一件事肯定是要收拾自己了呀。苦思冥想,只好勾结楚国去。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齐楚很快搭上了线,并建立了同盟关系,盟约的内容就是“如果有人打我,彼此都要出兵帮忙”。果然没多久,齐国就听说晋国在行动了,而且召集了各方诸侯一起,齐庄公连忙再派使者去见楚老大,说明了自己现在十万火急的情况。楚国此时是楚康王在位,楚康王刚即位的前五年,国家都没发生战事,可这反倒让他忧心忡忡,因为他深深地记得“忘战必危”的警告,很怕大家说自己太安逸了,一直想找机会搞一次事情,所以,对于出兵跟晋国叫板,楚康王是非常积极的,当即答应了会帮齐国兄弟一起解决问题。
齐国这边在行动,晋国也在紧锣密鼓地要打他,也就稍晚齐国出使楚国一点,晋国就集结了12国联军,要去给齐国点颜色瞧瞧。不过,齐国这次很幸运,当时正发生了大水,各国都没心思作战,12国联军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不过,楚康王是个说话算话的真君子,他没打听到北方发了大水,还是发兵救了齐国。楚国跟晋国打仗,常用的套路都不是正面硬刚,而是采取打小弟的模式,我要打你小弟,你总不能不管吧?一旦别人要来救人,那么被围的国家也就解围了。这种“围魏救赵”的方法,在春秋时期几乎是家常便饭。楚国这次打的是谁呢?不再是宋国了,因为这会儿郑国这个墙头草已经导向了晋国,而郑国离楚国更近,打郑国比打宋国方便多了。
郑国的郑简公突然收到老家传来楚老大围攻自己的消息,连忙跟联军报告,由晋老大带领的12国联军一商量,赶紧去帮老郑兄弟呀,于是大军往郑国方向开拔。走到距离差不多的地方,双方驻扎,约定第二天正式干架。晋平公心血**,突然想玩玩阵前单挑的游戏,当时的单挑,也就是单车挑战,前文说过,一辆战车的配置是车左、车右和司机,他指派了两个战斗力不错的人,分别是张骼和辅跞充任主攻力量,然后要求郑国出一名司机,三人一起去挑战楚军阵营。毕竟,在郑国周围,还是郑国的司机熟悉路况,开车有地利优势。
郑国收到消息后,连夜推选出了一个叫宛射犬的老司机,又进行了多方占卜,答案都是大吉大利,于是,宛射犬就这样被选定了。出发前,郑国的总理子太叔隐隐有些担忧,特地把宛射犬叫到一边语重心长地叮嘱,让他小心做事,低调做人,千万不要跟晋国人起冲突,晋国作为大国,他们的人可能会傲慢一点,但这是正常的。
宛射犬心说,我还是郑国的公族呢,从身份上来说,怎么也要比那两位晋国武士贵重吧?于是不服回了一句:“不管怎么说,在一辆战车上,司机的地位总不会是最低的吧?”子太叔是个政治哲学家,反驳说:“不是这样的,小土山上不会有松柏,咱们这种小国在大国面前,挺不起腰杆子的。”
不管宛射犬有没有听进去劝,跨国战车组合就这样组成了,这样的组合会碰撞出什么火花呢?
三人组队成功后,晋国的张骼、辅跞两兄弟果然仗着自己是晋国人,对小小郑国来的司机并不看在眼里,他们住在帐篷里,就让宛射犬坐在帐篷外,吃饭的时候也是他们先吃,然后才轮到宛射犬,宛射犬心里早就把他们骂了八百遍。到了准备开车去单挑的时候,俩人又不肯坐宛射犬的车,而是让他先在前面开,他们则坐自己平时的车,等快到楚军营垒的时候才爬到宛射犬的车上面去了。刚上车的时候,俩人既不换上盔甲,也不观察周边情形,更不跟宛射犬搭话,而是坐在车后面的横木上搞浪漫——弹琴,仿佛对一会儿的单挑胜券在握。
宛射犬心说:“别看我对你们爱答不理的样子,其实我心里说了你们好多坏话。”一边咒骂,一边开车,突然,宛射犬一个急加速,战车一瞬间就冲到楚军阵营去了。张骼和辅跞一看,这才慌忙从袋子里把头盔戴上,然后下车作战。楚军这边对突如其来的单挑毫无准备,突然发现郑国人带着晋国人来了,小兵们慌不择路,反而一路被张骼和辅跞抓起来扔皮球一样,全成了俘虏。宛射犬心里又急又气,这不是便宜那俩人了吗?当即也不打招呼,发动车子就跑。
此时,楚军反应过来,也在组织人进行抵抗,张骼和辅跞见状,忙追着车子跑,好不容易才跳上了车,后面追兵纷纷涌上来,急得俩人忙抽出弓箭发射。要说宛射犬不愧是老司机,驾驶技术十分高超,没一会儿就甩脱了追兵。见已脱险,张骼、辅跞二人瞬间调整成轻松模式,脱掉头盔坐在横木上又开始弹琴唱歌,一边弹还一边问:“公孙兄弟,咱坐一辆战车作战,那就是兄弟啊,你怎么冲击的时候不打招呼,要走的时候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啊?”
宛射犬心里碎碎念,算你们幸运,然后故作老实地回答:“哎呀,前面出击的时候,我一心想着赶紧冲入敌营,让你们杀他们个片甲不留嘛,后面走的时候,我看见敌军人好多,吓死了,赶紧开车跑路,没来得及通知哈。”
俩人一听,毫不怀疑,大笑着说:“公孙真是个急性子啊。”
公孙是宛射犬的字。虽然张、辅二人并没有因此遭难,但宛射犬想坑他们的意图可是实实在在的,要不是他们自身本领卓绝,在司机的捣乱下,二人早就命丧黄泉了。虽说在这场小规模战争中,晋、郑是盟友,宛射犬与张、辅三人又是一辆战车上捆绑在一起的战友,但春秋是个个性十足的时代,每一个士人都有自己的脾气,甭管是新朋还是旧友,得罪自己了,就绝不为大局妥协,总要想方设法报复一下,这才是真实而细节的历史。历史由个人演绎,而个人是随机性的,不讲逻辑,不讲原则,才是大多数情况,才有我们看到的“奇葩”故事。
总而言之,通过这则故事我们看到,无论在什么时代,千万别得罪司机,坐上车了,他可是掌握着你生命的人。
《史记》原文:二十一年,与宋华元伐郑。华元杀羊食士,不与其御羊斟,怒以驰郑,郑囚华元。宋赎华元,元亦亡去。晋使赵穿以兵伐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