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不高兴，后果很严重

看本文前，先做到选择题。

在先秦这个以车战为主的时代，一辆战车通常只有三位乘客，分别是车左、车右、司机，问题来了，谁是其中的C位呢？

想不到吧？是司机。

战车上的站序是这样的，左边是领导的位置，右边是武士的位置，中间的C位留给司机开车。《礼记》里说：“军尚左，卒尚右。”就是将军以左边为尊，士兵以右为荣的意思。作战起来的时候，车左负责远距离射击，车右负责近距离搏斗，司机作为掌握这辆战车命脉的人，要担负的就多了。他既要在冲锋陷阵的时候带领车上的人往合适的地方冲，遇到敌人溃败时能精准追击，万一作战不顺利，还要负责全车人员的安全问题。一个驾驶技术高超的司机，在逃跑时能把车开飞起来，完美躲过追击。可想而知司机的重要性。

在当时，士人学习的六艺中的“御”，就是战车驾驶技术，所以说，那会儿的司机基本也都是贵族身份，属于既有高科技，也有脾气的群体，一般人可不敢得罪他们。这个朴素的道理，宋国的总理华元就不懂。

宋国靠近楚国，又亲近晋国，在晋楚争霸的大局势下，经常是被楚国捏的软柿子。这不，楚国又忍不住要戳一戳宋国了，这次，他使的是老乡老乡背后一枪的模式，命令河南的郑国（新郑）去打宋国（商丘）。郑国接受任务，派了公子归生率领军队到达了宋国边境。宋国内部紧急调动，华元为主帅，大夫乐吕为副将，反击郑国的侵略。

开战前夕，华元杀了一些羊准备宴请战士，希望大家吃饱好有力气跟敌人拼命。羊在烤，舞在跳，宋国气氛很热闹。不久，羊烤好了，华元命人一份份分发下去，不知道是发饭的人贪污还是忘了，所有人都幸福地拿着羊肉串的时候，偏偏华元的司机羊斟两手空空。所谓士可杀不可辱呀，羊斟觉得没面子极了，而且认定了华元是故意针对自己，这两天心里一直耿耿于怀。司机不开心了，后果很严重。

第三天，宋郑双方约战完毕，准备正面硬刚，结果宋国部队还没准备好，老司机羊斟忽然挥起鞭子用力地抽打前面的马，马一吃痛，立马加速狂奔，一直往对面郑国阵营冲。华元惊恐不已，大叫：老司机，停车，停车。

奈何羊斟根本不理，碎碎还念地说：哼！前天那头羊是你做主，今天这匹马老子做主！“畴昔之羊，子为政，今日之事，我为政。”《左传·宣公二年》。划重点，成语“各自为政”出自这里。

到快要进入郑国军营的地方，羊斟跳车逃走，把华元送给了郑国。郑国人一脸懵，看着近在眼前的华总理，真让人“丈二的霸王龙，摸不着头脑——手短”，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送人头？既然人都来了，那就留下吧。就这样，华元被俘虏了。

宋国整体的战况呢？由于羊斟没和任何人打招呼，作为主帅的华元也没来得及指挥大家的行动，副帅乐吕被杀，宋国士兵完全是混乱的，本来战斗力就很一般的他们损失惨重。郑国方面收获颇丰，战利品一车一车的，有战车460辆、俘虏250人。

所谓国不可一日无总理，虽然华元的战斗力不行，但宋国还离不开他。宋国国君打算拿钱把华元兑换回来。宋郑两国就赎华元的条件进行了狮子大开口、腰斩式还价等惯用的买卖方式谈判，最终开出了兵车一百辆、壮马四百匹的巨额赔偿金，郑国见好就收地答应了。对于怎么交易，两国又互相扯皮了一会儿，宋国要求人到付款，郑国要求先付款再放人，宋国不同意，郑国人于是提出一手交钱一手放人，宋国继续讨价还价，要求先付一半，人回了以后再付全款，双方又一次达成妥协。

庆幸的是，当宋国一半的物资抵达郑国时，华元已经悄悄溜回来了，给宋国省了笔巨额开销。

华元刚回到宋国，就见到了自己的司机羊斟，忙不解地问：“你那天是马不受控制吧？还是手抖了？”

羊斟不屑地说：“哼，手抖个屁，也不是马，是人不受控制了！”（非马也，其人也。）说完，羊斟撒腿一溜烟跑不见了，史书最后通报他的消息，是他驾上马车逃到鲁国避难去了。

可怜的华元被坑后毫无办法，也没时间计较这些小事，宋国老是打不赢别人，动不动就被别国的大军开到城下，为长远计，他们该加固城墙了。筑成工程还是由华元主持。谁知道，由司机带来的负面影响，竟如影随形的跟随着他。

那天，华元按正常程序去巡视和督促修城，结果，好端端地却跟老百姓吵了一架。

华元才走上城池，修城百姓就开始唱歌了：“睅其目，皤其腹，弃甲而复。于思于思，弃甲复来。”

什么意思？翻译过来就是：嘿你们看这个人啊，鼓着眼珠子，挺着个大肚子，丢盔弃甲跑回来了。你们看他胡子一大把，看起来像个男子汉，其实呀，打仗都是丢盔弃甲逃跑的。

公开场合讽刺领导人，宋国人民倒是很民主。

华元听到这段羞辱，划重点划得很好，既不反感大家说自己外形像个秃顶老干部，也不讨论战争情况，而是清了清嗓子说：“丢的那些盔甲……有牛就有皮，咱们国家犀牛、兕牛多的是，怕啥，再造就是了。”

底层百姓全然不怂，继续答道：“牛皮，你就是最大的牛皮。”

听得华元当场社会性死亡，赶紧对手下人说：“快走快走，他们人多口多，我们就几张嘴，吵不赢。”说完赶紧溜之大吉。

原来，作为一个“战五渣”，宋国每次打仗几乎都是惨败，人口损失惨重，让妇女成了寡妇，老人成了失独老人，孩子成了留守儿童，军事装备也一批批往外送，简直就像是敌国的装备提供国。宋国人民很厌恶当窝囊废，而宋国的战事一向是华元主帅，大家就都埋怨总理无能，对他丝毫提不起一点尊敬之意。

说起来，华元经历的这些苦难和羞辱，完全是由司机羊斟造成的，司机能量这么大，谁还敢得罪吗？还真有人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