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五日

让娜的双脚浸在地板的阳光里，一年前的今天她也像现在这样，感受着脚下同样的光和热，心绪也是同样的宁静，直到大厦崩塌。让娜久久地站在光里，**，头发散开，眼皮合上，将自己的脆弱留给回忆。

等到从过去抽身出来，让娜穿好衣服，梳了梳头发，来到客厅，伊丽丝和迪欧都在。

“宝宝睡着啦。”年轻妈妈小声做着口型。

摇篮就安在沙发旁边，老人凑上去看。宝宝的脸蛋小小的，缩在脸旁边的手指也是小小的。日复一日，小家伙在她心里的分量越来越重。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让娜说着坐了下来，“皮埃尔去世的一周年纪念日。虽然我之前从来没成功过，不过今天，我想试试，跟你们讲讲去年这天。”

让娜说了，说了旅行箱，说了自驾游的事，说了那天天气很好、天空湛蓝，皮埃尔下楼买面包。她说了聚集的人群，心肺复苏急救，说了皮埃尔望向她的最后一眼。关于逝去生命的最后光景，她语调很轻，目光仍深陷于昨天。她没看到迪欧煞白的脸，也没看到伊丽丝捂住嘴的手。

终此一生，我们会遇到成千上万的人，会无形之中同他们建立联系，这些联系和关系也塑造着我们本身。一些关系短暂如流星，一些则稳固持久。不管怎么说，它们都影响了我们的人生轨迹。可能是排队时闲聊了几句的路人，可能是打算并肩同行一段时间的伙伴；有人只是擦肩而过，有的却永远留了下来，留在了我们身边；有我们自愿选择主动认识的，也有我们迫不得已必须与之相处的；有人离开了，我们转眼就忘，也有的却深深镌刻在了我们的记忆里，还有的人，冥冥之中我们早已见过。

伊丽丝、迪欧：去年六月十五日

迪欧还记得那天娜塔莉的惊声尖叫：“有客人晕倒了！”他几天前才找到面包店这个工作，现在一边回忆之前培训学的急救知识，一边冲到店外，给倒在地上的男人做心肺复苏。

伊丽丝也记得那天围聚起来的人群。许多人围在一位晕倒的老人周围，她正好经过，打算去一家护理机构应聘。伊丽丝跑过去询问是否有人叫了急救队，没人回话，于是她拨打了医院的电话。

他们俩都还记得有个匆匆跑来的赤着脚跪在地上的老太太。等救生员赶到现场，他们也就随着人群离开了。两个人的印象里只剩下了眼泪，关于老太太的样貌，他们什么也没记住。

让娜静静听着，听着关于他们早已相交过的人生的叙述。在察觉之前，命运就已经将他们串联到了一起。两个年轻人说抱歉，抱歉最终没能救回皮埃尔。

让娜久久没有说话，事实消化起来需要一定的时间。她惊异命运是多么无常，这两张面孔她早就见过，再次相遇时却未曾想起。然后她笑了起来。

“你们没有救下他，但你们救了我。”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