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的爱情是悲凉的,这时也正如她预言自己一样,“短暂的快乐”像夏花一样,在温润的雨季里极尽了生命华美后,在漫漫冬季这般“更大的破坏”来临时,便悄然凋零了,并将自己的根深深扎进苍凉的泥土里躲避起来。张爱玲弥补了中国文学史那段苍白的空隙,这段空隙消失后,张爱玲也要消失了,那段传奇也将落幕,一切如冥冥中注定似的。
1946年,张爱玲饱受社会舆论指责与不幸婚姻摧残,几乎没有作品出现。这一年,柯灵找到张爱玲,请她参加一次文艺界聚会,张爱玲便拉上炎樱一起参加。这次聚会在电影导演桑弧家举办,张爱玲沉闷不语地坐着,静看大家谈笑。柯灵等人见张爱玲少言寡欢,便主动和她说话,还劝她写剧本。张爱玲赋闲已久,也就答应了。
电影和戏剧是张爱玲钟情的文学艺术形式,早年就写过大量剧评。现在当编剧,也给冷清的生活平添一丝活力。张爱玲先找了一些好电影剧本做参考,完成了《不了情》和《太太万岁》。《不了情》这部电影由桑弧执导,电影新秀刘琼和陈燕燕任男女主演。张爱玲的文学才华加桑弧的导演功力,使《不了情》上映后便引起轰动。这让桑弧很兴奋,于是趁热打铁,又拍了第二部电影《太太万岁》。
两部电影在纷乱的上海燃起一把火,张爱玲也立起一片新的天地。影视圈里交际应酬是很多的,张爱玲试图融进去。聚会时,她更喜欢听别人高谈阔论,有时说得好笑,她也跟着开怀大笑,尤其与“洋场才子”唐大郎这些文学同行们很是谈得来。
唐大郎伶牙俐齿,喜欢捉弄人。张爱玲也不反感,且与之很是亲近。她是这样一个人,静的时候如水,平稳得像一面镜子。然而一个人静久了,心境也变得苍凉起来,偶尔也需借助悄然而至的风势搅动一下,让那潭死水略微活泛一点。这样,那颗冰冷的心才不至于在过度的沉寂里死逝。
和电影领域的人交往多了,她也开始热情地对应。譬如她还向影坛名宿龚之方请教地道的上海话,龚之方显得很诧异:“我们不是正在说么?”张爱玲像个极认真的中学生,请教说:“你的上海话是最地道了。”
与这些人交往里,张爱玲显得更宽涵。一次电影拍摄完毕,文华公司老板吴性栽要请客庆祝一番。老板请客档次当然不能低,他请了桑弧、龚之方和唐大郎等人去无锡太湖。吴性栽在平常的酒局里很少请张爱玲,只是见她不喜欢交际的缘故,怕请了她要推脱,自己的面子上也过不去。这次也叫了她前往,毕竟此番庆祝大家都有份的,若不叫礼数上也差了。
张爱玲欣然前往,她不喜欢参与聚会是性格孤僻的原因,可场面上的事还是懂的。进了太湖,大家乘船游玩之时,渔家现场捕捞鱼虾烹煮,这是当时很有名的“船菜”。大家在湖光山色之间畅饮美酒,十分快意。
正畅谈时,一艘游船迎面驶来。吴性栽耳朵尖,一听里面还有导演兼剧评家洪深的醉酒谈笑声。两人相交甚笃,吴性栽便让船家去叫他。洪深一听是好友吴性栽叫自己,立马跳过来与他们同饮,张爱玲也知道洪深,近日来自己连遭小报批评,他也来凑热闹,说了些甚是不中听的话。
不过说起来洪深还是电影界的老前辈,中国第一部电影剧本《申屠氏》就是他在1924年写的,张爱玲当然不敢甩脸子给他看。然说起话来感觉洪深这个人倒是蛮和气的,而且一些文学观点还十分接近,颇有共同语言。另外张爱玲还发现,一些自己原来以为有些调节不开的人或事,几句话下来也就烟消云散了。实际上张爱玲内心是极度缺乏安全感,才与大家拉开了距离,一旦进去才发现,大家游乐起来还是很和气的,人情也融洽起来了。
电影剧本的成功,让郁闷之极的张爱玲稍微释然了些,可接下来的一件事又让她紧张起来。原来上海一些小报的娱乐记者们发现导演桑弧总往张爱玲家跑,便顺理成章地在小报上推论八卦,说两人恐怕已燃起恋情。桑弧原名李培林,老实少言,又是很有才华的著名导演,1935年在周信芳的介绍下结识了导演朱石麟,并在两人帮助下开始影视剧本创作和导演。1946年8月,与吴性栽创办了文华影片公司。第一部电影《不了情》便找张爱玲去写,两人经常在一起研究些电影剧本的事情,见面机会也多起来。有时一个新想法冒出来,桑弧便跑到张爱玲住处告诉她。那时的影视圈与现在差不多,大家关注度也高,有点事便传得飞快。
另外桑弧与张爱玲性格上很相似,拘谨内向,不善与人交际。接触时间长了,两人情感上愈来愈近,桑弧面对才华横溢的张爱玲,有好感也在情理之中。龚之方是个热心肠,专门找张爱玲,先与她聊些家长里短做下掩护,之后便问对桑弧的印象如何,是否能交往一下。张爱玲顿时诧愕,也不去当面回答他,只是摇头。
龚之方一看这事没戏了!虽然此时张爱玲与胡兰成已分手,但张爱玲经历失败的婚姻后,已失去了对爱情的向往。桑弧这个人的确优秀,然而两人在错误的时间里相遇,像极了飞驰在宇宙里的两块陨石,只是擦肩而过,距离那么近,抑或就差那么一点点便要撞出热烈的爱情火花来,但就这么一点点,也是难以逾越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