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金:活在文字的光芒里(1 / 1)

2005年10月17日,跨越一个世纪之久的“现代文学之父”巴金,安详地合上了眼睛。但他没有离开我们,他活在文字的光芒里,活在我们的记忆中。他不仅给我们留下底蕴深厚的文学富矿——《灭亡》《激流三部曲》《爱情三部曲》《寒夜》《随想录》等文学作品,还留下了他全部的感情和爱憎。

巴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不善讲话的人,唯其不善于讲话,有思想表达不出,有感情无法倾吐,才不得不求助于纸笔,让心上燃烧的火喷出来,于是写了小说。他出生在官僚地主大家庭里,童年时代在富裕的环境里度过,接触了听差、轿夫们的悲惨生活,在伪善、自私的长辈们的压力下,听到年轻生命的痛苦呻吟。缘于这一点,他一直想找寻一条救人、救世,也救自己的路。23岁,他从上海跑到了巴黎。在巴黎,他同样看到了“压迫和不平等”,特别是读了援救意大利工人运动,却被关在死囚牢中的“犯人”樊宰底(B.Vanzetti)“自传”中“我希望每个家庭都有住宅,每个人口都有面包,每个心灵都受到教育,每个人的智慧都有机会发展”这样的文字后,所有过去和现有的爱和恨、悲哀和欢乐、受苦和同情、希望和挣扎,一并涌到笔端,化作一行行字留在纸上。就这样,在痛苦和寂寞中,他怀着“燃烧的火”完成了小说处女作《灭亡》。

这以后,他一边以卢梭、雨果、左拉、罗曼·罗兰等名家为师,研读他们的作品,一边不间断地创作。因为有着厚实的生活积累,他的作品一部接一部问世。他这样描述自己——“每天每夜,热情在我的身体内燃烧,好像一根鞭子在抽我的心,眼前是无数惨痛的图画,大多数人的受苦和我自己的受苦,它们使我的手颤动。我不停地写着……忘了自己,忘了周围的一切。我变成了一架写作的机器。我时而蹲在椅子上,时而把头俯在方桌上,或者又站起来走到沙发前面坐下激动地写字。我就这样地写完我的长篇小说《家》和其他的中篇小说。”

因为他害怕交际,不善讲话,不愿同外人接洽,编辑索稿总是找他的朋友。常常是他熬夜将稿件写好后,放在书桌上,朋友第二天上班替他把稿子带去。在抗日战争时期,他不得不四处奔波,写作方式也随之发生了变化:常常是在皮包里放一锭墨,一支小字笔和一大沓信笺,到了一个地方,借一个小碟子,倒点水把墨在碟子上磨几下,便坐下来写,走一程写一段。恰似俄罗斯作家果戈理在小旅店里写作《死魂灵》的情景。

巴金是个醉心文字的人,更是个感情深重的人。“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在巴金身上得到了诠释和印证。1936年,32岁的巴金收到时年18岁的萧珊写来的信件,萧珊是巴金作品忠实的读者,因为长时间感受他笔下的文字,所以她在信中毫无顾忌、直截了当地表达了对他的倾慕。八年恋爱之后,萧珊成为巴金生命中唯一的爱侣,在长达28年共同的生活里相亲相爱。“文革”期间,萧珊为了保护丈夫,受尽了皮肉之苦。她总是对他说:“不要难过,我不会离开你,我在你身边。”1972年,萧珊去世,她的骨灰一直放在巴金的卧室里。在《回忆萧珊》这篇文章中,巴金多次提到萧珊的眼睛“很大,很美,很亮”。他写道:“我望着,望着,好像在望快要燃尽的烛火。我多么想让这对眼睛永远亮下去。”每次有人来访,看到骨灰盒,巴金就会说:“她是我的生命的一部分,她的骨灰里有我的泪和血。”“这并不是萧珊最后的归宿,在我死了以后,将我俩的骨灰和在一起,那才是她的归宿。”

巴金一生为读者而写,为文字而活。他曾说:“我只想把自己的全部感情、全部爱憎消耗干净,然后问心无愧地离开人世,这对我是莫大的幸福。”作为一代文学巨匠,他正是这样拼却一生,置身于文字的光芒里,如花绽放,无悔无怨。巴金的人生始终被热情和痛苦煎熬着,有人评说他是一个在云与火的景象下,走着的一个真实的人。他的莫逆之交冰心先生曾说:“他在痛苦时才是快乐的。”为纪念巴金,中国作协副主席黄亚洲这样写道:“您陨落的时候/家没有陨落/春与秋,也没有陨落/您把它们留在了这个世界上/让季节拥有居所/让心灵拥有岁月/您陨落了,光芒四射/文学的山谷/同时溅起太阳和月亮/也溅起无数星星/一齐眨动眼睛/思考您留下的这个/尚未开垦完毕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