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开始上课时,导演告诉我们,剧本的主要内在倾向会产生一种内在把握状态,演员可据此理解所有难懂之处,并对剧本暗含的基本含义得出清晰结论。
“那种从头至尾引导演员的内在线,我们称作连续体或贯穿动作线。这条贯穿线刺激剧本所有的小单元和任务,将其引导至最高任务。随后,它们将服务于共同的任务。
“为了说明在创作过程中,贯穿动作和最高任务的巨大现实意义,我将提供一个我所知道的事例。某个非常成功的女演员,对我们的表演体系很感兴趣。她决定暂时放弃舞台表演,利用我们的新方法完善自己。她向诸多老师求学数年。然后重返舞台。
“令她大为惊讶的是,她不再成功了。观众发现她丧失了最珍贵的特点——那种勃发的灵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枯燥、敷衍的表演和其他类似的缺点。很容易就能想象出这位女演员的处境。每次登台表演,她感觉就像是在参加测试。这干扰了她的表演,让她注意力分散。她感到沮丧、绝望。她在各种乡下剧院测试自己,因为她觉得可能首都观众对她所学的‘体系’不看好或者持有偏见。但是结果都一样。这个可怜的女演员开始诅咒新方法,试图摆脱它。她试着回到以前的表演方式,但是却做不到。她已经丧失以往做作表演的熟练,也无法忍受旧表演方式在所倾心的新方式映衬下的荒谬。她脚踩两只船,不知道该怎么办。据说,她已经决定完全离开演艺事业。
“碰巧这时候我有一次机会去看她的表演。随后,应她的要求,我进了她的化妆室。表演已经结束很久,其他人都已经离开剧院,她却不让我离开,用一种极为情绪化的方式,恳求我告诉她发生变化的根源所在。我们分析她角色的各个细节,查看她是如何进行准备的,查看她从‘体系’中学来的各种技巧。她做的都对,她理解体系的各个部分,可是她并未抓住体系作为一个整体的创作基础。当我问她贯穿动作线和最高任务时,她承认曾经大致听说过,但了解不多。
“‘如果你的表演缺乏贯穿动作线,’我对她说,‘你不过是在进行体系某些部分的不连贯练习。在课堂表演中,这种练习很有用,但是在角色的整个表演中却并非如此。你忽略了一个重要事实:所有练习的主要目的在于建立基本的方向线。这也是你角色的各个部分表演得很出色,却无法产生最终效果的原因。将一个漂亮的雕塑打碎,所得到的碎片无法产生美的效果。
“第二天,在排练时,我向她展示如何将单元和任务与角色的主体和方向联系起来。
“她满怀**地练习,她要求练上几天,以便牢牢掌握。我每天去查看她的工作,最后去剧院又看了一遍她的表演。她的成功犹如排山倒海,我无法向你们描述那晚在剧院的情形。经历了数年的折磨和怀疑后,这位具有天赋的演员终于收获成功的果实。她投入我的怀抱,亲吻我,喜极而泣。她感谢我把她的表演才能恢复了。她欢笑、跳舞,无数次谢幕,因为观众不愿让她走。
“这个事例说明了贯穿动作线和最高任务的神奇力量。”
托尔佐夫想了一会儿,随后说道:
“我画一个图吧,这样可能更形象些。”
“所有的细线都朝向同一个目标,汇入一个主要方向。”他解释道。
“让我们举个例子。如果演员没有确立最高任务,他的角色由各个方向的小线组成。
“如果角色中的所有次要任务方向各异,当然无法构建坚实、连续的线。因此,表演就会碎片化、不协调,与整体脱节。不管各个部分各自如何优秀,在剧中却起不到应有的作用。
“让我再说明一种情况。我们都同意,主要动作线和主题是戏剧角色的有机成分,是剧本不可或缺的部分。但是,假设我们要在剧本中引入另外一个主题,或者你们称作倾向的东西。其他元素保持不变,但是它们会偏向这个新加内容。
“具有这类变形、断裂主干的剧本无法存活。”
格里沙对此强烈抗议。
“但是,你不能剥夺导演和演员的创作空间啊,还有在伟大作品里引入时代精神的可能性!”
托尔佐夫平静地解释道:
“你和很多人一样,经常混淆和误解三个词的意思:永恒、现代和短暂。如果你想了解这些词的真正含义,你必须能够区分人类精神价值的细微差别。
“现代的事物,如果与自由、公正、爱情、幸福、欢乐、痛苦相关,就会变得永恒。在剧作中,我并不反对这种类型的现代性。
“与之相比,短暂之物却无法变成永恒。它只存在于今天和明天,很快就会被忘记。无论导演多么聪明,演员多么富有天分,他们在短暂之物上投入的精力,不会化作永恒。
“在创作工作中,使用暴力是种很糟糕的手段,短暂地强调某种东西,试图为古老的主题带来新鲜感,这对剧本和演员来说都无异于自杀。但是,在极少情况下,也有例外。我们知道,某种植物的果实可以嫁接到另外一种植物的枝干上,并结出新的果实。
“有时,一种当代的想法可以很自然地移植到古老的经典作品中,使之焕发活力。在那种情况下,添加之物就变成了主题的一部分:
“由此得出的结论是:最重要的是保护你的最高任务和贯穿动作线。警惕各种与主题无关的额外倾向和目标。
“如果我已经成功让你们了解这两种东西的极端重要性,那我就满意了,因为如此一来,我觉得已经完成作为老师的主要任务,也已经向你们解释了我们体系中的一个基本组成部分。”
较长的停顿过后,托尔佐夫继续说道:
“每个动作都会带来某种反应,这种反应也会反过来加强动作。在每个剧中,除了主要动作外,还有相对的反作用。存在这种现象非常有利,因为不可避免地会产生更多的动作。我们需要这种观点的冲突,需要去解决由此产生的问题。这些冲突会产生作为艺术基础的活动。
“让我们以《布朗德》为例:假设我们承认,布朗德的座右铭‘要么全部拥有,要么一无所有’作为本剧的主要任务(现在不管是否正确)。这类狂热的原则让人畏惧。它显示出人物执行理想目标毫不妥协、退让的态度。
“现在,让我们将主题与剧中各个小单元联系起来,可以用我们课堂上反复练习的艾格尼丝与婴儿衣的联系。如果我试着将这一场景与主题‘要么全部拥有,要么一无所有’结合起来,我可以发挥想象,将其组合到一块儿。
“但是,如果我站在艾格尼丝的角度去思考会更自然些,因为作为妈妈,艾格尼丝代表着反应线或对应线。她在反抗主题。
“如果我分析剧中布朗德的角色,很容易发现角色与主题的联系,因为他想让妻子丢掉婴儿衣,完成殉道的职责。作为一个狂热分子,他想主宰她的一切,去实现自己的理想生活。她的反抗加剧了他的直接反应。在此,我们看到两种原则的冲突。
“布朗德的职责与母爱;想法与情感;狂热的传教士和痛苦的母亲;男权与女权。因此,在这个剧中,贯穿动作线在布朗德手中,对抗线在艾格尼丝手中。”
“现在请大家注意,”托尔佐夫说道,“我会说些重要的东西!
“我们在本节第一课中学习的内容,主要是引导你们掌握创作过程中三个最重要的方面:
(1)内在把握
(2)贯穿动作线
(3)最高任务。”
片刻安静过后,托尔佐夫对这节课总结道:
“我们所学内容,已经大致涵盖所有要点。现在你们应该已经知道我们‘体系’的含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