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表演一出新戏吧。”导演一走进教室就对玛利亚说。

“戏的主要内容是这样的:你的母亲失业了,收入也没有了;她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变卖,以支付你上戏剧学校的学费。结果,明天你将被迫离开学校。不过这时,一个朋友对你出手相救。她没有借给你现金,而是,给你带来了一枚宝石胸针。她的慷慨大方让你非常感动,也让你激动不已。你能够接受这样一笔馈赠吗?你拿不定主意,试着拒绝她。但是,你的朋友把胸针别在窗帘上就走了。你跟着她到了走廊里,这时,有很长一段戏:劝说、谢绝、泪水、感激。最后,你接受了,你的朋友走了,你回到房间里取胸针。但是——胸针哪儿去了?有可能是别人进去拿走了吗?在这种合租房里,这种事情是有可能发生的。紧跟着一场小心翼翼、颇费精神的寻找开始了。

“现在你到舞台上来。我把胸针别到幕布上,你就开始找。”

不一会儿,导演就宣布他准备好了。

玛利亚冲上舞台,好像后面有人追她。她跑到舞台边缘,然后又往后退,她双手抱头,因为害怕全身颤抖。然后她又向前跑,接着又退回来,这次换了一个方向。她又向前冲去,抓住了幕帘的褶皱,拼命地摇晃,最后把头埋到幕帘里。她想要用这个动作表现寻找胸针。结果,她没有找到,就飞快地转过身,冲下了舞台,她边往下冲,边时而抱头时而捶胸,很明显是为了表达人物当时悲痛的心情。

我们坐在观众席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不久,玛利亚跑下来得意扬扬地回到我们中间。她的眼睛闪闪发光,两颊红彤彤的。

“你感觉怎么样?”导演问道。

“哦,感觉棒极了!好得真是没话说。我非常高兴,”她大声说,一直在她的座位周围兴奋得蹦蹦跳跳,“我感觉就像我的处女秀……在舞台上我真的感觉像在家里一样自由自在。”

“很好,”导演鼓励道,“但是胸针在哪儿呢?把它给我。”

“哦,对了,”她说道,“我把这个忘了。”

“这就相当奇怪了。你找得那么起劲儿,却把它给忘了!”

我们还没有回过神儿来,玛利亚就又冲到舞台上,她在幕布的褶皱里仔细地寻找起来。

“不要忘记一件事,”导演告诫她说,“如果胸针找到了,你就得救了。你可以继续去上学。但是,如果没有找到胸针,你就得离开学校。”

她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幕帘,一遍又一遍地在幕帘的每一条褶皱里从上到下,仔仔细细,一丝不落地搜寻着。这次,她搜寻的速度慢了许多,但是我们都确信她一秒钟也没有浪费地在寻找着,她真的是非常焦急,虽然,她没有刻意表现这一点。

“噢,它在哪儿呢?啊,我把它弄丢了。”

这次她是喃喃自语。

“难道它不在这儿?”当她找完每一条褶皱,她绝望而惊恐地哭喊着。

她满脸忧虑和悲伤。她一动不动地站着,好像她的思绪飘到了好远好远。很容易感觉到失去胸针让她多么悲伤。

我们看着,都屏住了呼吸。

最后,导演说话了。

“第二次寻找之后,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他问道。

“我感觉怎么样?我不知道。”她全身都无精打采的,耸了耸肩,试着要回答导演的问题,但是她的眼睛依旧不由自主地看着舞台的地板。

“我寻找得好累。”过了一会儿,她接着说道。

“这就对了,这次你真的是在找,”他说道,“但是你第一次做了什么呢?”

“哦,第一次,我真是太兴奋了。”

“哪一次的感觉让你更满意,是第一次,当你在舞台上跑来跑去撕扯幕帘的时候,还是第二次,当你安静地在幕帘里仔细寻找的时候?”

“当然是我第一次寻找胸针的时候了。”

“不,不要尽力想办法让我们相信第一次你在寻找胸针,”他说,“你甚至都没有想到它。你只是在寻找痛苦,为了痛苦而痛苦。”

“但是第二次,你真的是在寻找呢,我们都看到了,也理解了,相信了,因为你确实表现出了惊慌失措和心烦意乱的情绪。”

“你的第一次寻找很糟糕。第二次好极了。”

这一判定让玛利亚很吃惊。“啊,”她说道,“但是第一次我真的很卖命。”

“那不算数,”导演说,“你的卖命只是在干扰你的寻找。在舞台上,不要为了奔跑而奔跑,为了痛苦而痛苦。不要为了做动作而泛泛地做动作,做动作要有目的。”

“而且要真实。”我补充说道。

“是的,”导演表示赞同说,“现在大家都到舞台上去,我们来试试。”

我们都到舞台上去了,但是过了很长时间,我们也不知道要干什么。我们觉得我们必须给观众留下印象,但是却想不到任何值得观众注意的东西。我开始表演奥赛罗,但是很快就演不下去了。李奥一会儿试着演贵族,一会儿又演将军,一会儿又演农民。玛利亚到处乱跑,抱着头抚着胸表现悲痛之情。保罗坐在椅子上,摆出像哈姆雷特那样的姿势,似乎正在表现悲伤或幻灭。桑娅四处卖弄风情,在她的旁边,格里沙在用舞台上最陈旧的方式向她示爱。我偶然间看到尼古拉斯·乌姆诺夫科和达莎·蒂姆科娃,他们像往常一样躲在角落里,看到他们呆滞的目光和呆板的身姿,我忍不住替他们叹息,他们正在表演易卜生的《布兰德》中的一场戏。

“我们来总结下你们刚才的表演吧,”导演说,“先从你开始,”他指着我说,“还有你和你,”他接着指向玛利亚和保罗,“坐到这儿的这些椅子上,好让我看清楚你们。开始,你要表现出嫉妒来,你表现出痛苦,你表现出悲伤,就单独演出这些情绪来吧。”

我们坐下来,立刻就意识到了自己滑稽的处境。当我四处走动,像个野蛮人一样扭动身体时,还有可能看出我是在干什么,但是现在让我坐在椅子上,没有任何肢体动作,一下子就能看出我的表演有多可笑。

“好,你们怎么想的?”导演问道,“一个人能毫无缘由地嫉妒、痛苦或悲伤吗?当然不能。要时刻记住:在舞台上,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能为了激起某种感情而强硬做出动作来。一旦忽视了这一原则,结果只会是最令人讨厌的做作。当你想要做动作的时候,要让情感和情绪自然生发出来。千万不要为了嫉妒而嫉妒,为了爱而爱,为了痛苦而痛苦。所有这些情感都是我们之前的经历导致的结果。首先尽力想一想当时的情景,然后情绪自己就出来了。强装出来的**、生造出来的形象以及机械呆板的表演——这些都是我们这一行里常见的错误。不过,你们一定要摒弃这些不真实的表演,千万不能模仿**或抄袭外形,必须真实地体验到**和人物形象。你们塑造的人物形象必须来源于你们自己的真实体验。”

然后瓦尼亚建议说,如果舞台不是空****的,有一些道具、家具、壁炉、烟灰缸之类的话,我们会表演得更好一些。

“很好。”导演表示赞同说,这节课到此也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