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柳柳，早安。”

2012年11月21日清晨，冯莉在上班路上，发了一条短信给那个人。

天，雾蒙蒙的，有点灰，冯莉喜欢这样的天，能让心安静，而且有种与天籁合音的美。她把手机放到口袋里，抬头看看路边的树，枯干的枝条上，挂着一层淡淡的白。

好听的《因为爱情》，轻轻响起。在这样清寂的早晨，显得那样狂热。

可是，这声音，也只有她自己能听得见。她把音量调得那么小，是因为她怕在办公室的时候，手机会突然响起。那个地方，是不适合出现此起彼伏的各种手机铃声的。

冯莉笑了，她知道是杨柳，只有他的电话，他的短信，才会有《因为爱情》响起。

“早安，宝贝，在去青岛路上。”

冯莉一下子笑得更灿烂了。在刚刚手机铃声响起的一刹那，她就希望会有那两个字，会有那两个让她看了之后，可以安心一天、快乐一天的字——宝贝。

短短的十个字，冯莉看了一遍又一遍，仿佛看到了他细长的眼睛，黑黑的眉毛，红红的唇，正冲着自己笑呢！

他就是那样一个快乐的大男孩，虽然已是而立之年，却依旧像个孩子似的。

冯莉喜欢他这样“没心没肺”。

“我在上班路上。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叫我‘宝贝’的人，刻骨铭心。一辈子。”

纱一样的雾，笼罩着小城，显得有点暗。但她的心，灿烂地开放成牡丹。不是雍容华贵的牡丹，只是认真盛开的那种美，是落入凡间吸了人间烟火的真实的美。

冯莉不记得，除了父母会叫她“宝贝”之外，还有谁这样叫过她？

他？那个和自己同床共枕的李岩吗？怎么会呢？

李岩算是个好男人吧。事业做得风生水起，孩子老人的衣食住行安排得妥妥当当，也从不指望冯莉能挣多少钱，只要冯莉开心就好。

但是，除了他需要，他几乎从不会和冯莉缠绵。冯莉觉得，他可能是没时间，抑或是累了吧。

所以，冯莉也不在乎，只是一心一意地，上班，回家。

可是，有一天她觉得，她想要什么了。

就像此刻，她想收到一条回信，那回信，只要三个字就好。

“一辈子。”

片刻，她真的如愿收到了，她想要的那三个字。冯莉泪流满面。

初冬北方小城的早上，冷风，还是会毫不留情地乱钻，但这，却丝毫没有影响冯莉汹涌的眼泪。她感到眼泪的温度，那么暖。

啊，多美好的一天！

2

冯莉觉得自己想要什么的那一天，是7月的一天。

那天，冯莉接到同学聚会的通知。当时，心，就狠狠地跳了一下，她想到了那个他。

中学时候，他高大帅气聪明，一直是女生崇拜的对象。可他，却偏偏喜欢上了矮矮的冯莉。

冯莉很自卑，觉得自己那么丑，那么矮，怎么会配得上他呢？

虽然冯莉也喜欢他，但始终不敢面对，只把这美好的心事默默地放到心里，使劲地学习。

后来，冯莉去读大学，他去经商了。

阴差阳错，就这么过了许多年。冯莉嫁了人，他也娶了妻。

毕业十年再相聚，他会来吗？

其实，冯莉想看见他，又怕看见他。毕竟，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喜欢上的一个人，也是她的人生中，第一个对她表白的男孩。他，叫杨柳。

冯莉一再地犹豫，倒是李岩看不下去了：“去呗，有什么，吃顿饭，叙叙旧，挺好的。”

冯莉看他一眼，没说什么。

李岩并不知道冯莉内心的波澜壮阔，他只知道，冯莉喜欢安静，不喜欢人来人往的应酬。所以，尽管有时李岩的客户来了，要叫上冯莉，李岩也是能推的就给推了。

冯莉到底还是去了。

一进门，多年未见的同学，都分外激动，喊着，叫着，拥抱着。可是，她能感觉到，有一束目光，在那个地方远远地看着她。

透过欢闹的人群，她看到了，看到了那个高高大大的杨柳，正在角落里笑眯眯地看她，看她被同学们簇拥着。

冯莉的心，狂跳着，眼泪一下子来了。

同学们笑她，还是那个多愁善感的人儿。她抹着泪，也笑。

到底是不尽兴啊，欢聚过后的同学们又去歌厅了。此刻，冯莉的手机来了短信：

“在楼下车里等你。车牌：96B89。杨柳。”

冯莉慌了神，“唰”的一下把手机放到衣兜里。她知道，杨柳也是刚刚在登记同学信息的时候，才知道了她的手机号码。

她被同学们簇拥着，来到歌厅里坐下。等有同学唱起了歌，她趁人不注意，悄悄溜了出来。

这是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安静地停在那里。她只一抬眼，就从反光镜里，看到了那个正在吸烟的男子。

目光交汇。无语。

杨柳打开车门，冯莉坐上来，手里攥着围巾的一角，一言不发。杨柳发动车，车慢慢地开出去，直奔郊外。

“还好吗？”浑厚的男中音。

冯莉忽然想哭，点点头：“还好。”

“很紧张，是吗？”

冯莉还是点点头。

“没关系，我送你回去。”

冯莉还是点点头。

车里那么安静，只有彼此那咚咚的心跳，似乎在回忆过去的时光。

她知道，她想要什么了。

3

回到家的冯莉，直接跑到客厅沙发上，泪流不止。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激动，这样紧张，甚至在下车的时候连再见都没说。

没有任何的肌肤之亲，但她感觉到了杨柳的温度，他那隐隐的香烟味，在周身弥漫。

其实，她是讨厌烟草的味道的。刚和李岩认识的时候，就非常较真地看他是否吸烟，当确认他不吸烟的时候，冯莉悬着的一颗心，才放到肚子里。

此刻，她使劲闻着自己身上那淡淡的味道，忽然感觉到从没有过的一种芳香。

“花未央，歌欢笑。回首丰华时，你，仍在丛中笑。”

手机短信，是杨柳的。

冯莉看着那行字，泪流得更欢了。

身体的每个细胞也更加活跃起来，她感到从未有过的温暖。一直，她是个爱冷的女子，每每夏去秋来，总是早早地把厚厚的衣服穿上。

他怎么会如此细心温情？默默地看她，轻轻地开门，静静地陪她，悄悄地念她……

李岩何时如此过？

那个男人，是和她一起过日子的男人，也是她人生中的第一个男人。刚结婚的时候，她说他不够浪漫。可李岩却说：“浪漫能当饭吃啊？”

时间长了，冯莉想，也许成了家的男人都这样吧。于是，她也就慢慢接受了。

偶然的一次，她看到李岩写给一个女孩的E-mail，那是多么情意绵绵的文字啊。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李岩会有如此风情的文字！

他喜欢那个女孩，女孩也喜欢她。可是，李岩告诉那个女孩，他不可能离婚的，因为，冯莉是个很不错的妻子。他无法面对冯莉伤心的样子。

伤心欲绝的冯莉看到这里的时候，铁了心的要离婚。可是，自己能承担起所有的指指点点吗？

冯莉虽然一下子掉进了泪海里，但理智却没有被淹没。她意识到，李岩还没有完全放弃她，对她也不错，那就坚持看看吧。

然后，她什么也不说，自己和自己挣扎着，就这么不冷不热，看似平静地过着日子。

而杨柳的出现，让觉得自己已经死了的冯莉，一下子重新活了过来。原来，她想要的就是这样的温情。她回复：

“你依旧。”

两个人，开始重新面对那时的爱情。冯莉的天，晴朗得让自己心醉。

4

生活，重新美好起来。虽然，不曾天天见面，甚至是三四个月才能见上一次，而冯莉的心，总是洋溢着热情，那么年轻，那么妖娆。

李岩依旧忙，也依旧没有更多的话。冯莉不在乎了，她感觉日子总是有奔头的，不远的地方，有鲜美芳草等着她呢！

短信相连的日子，过得那么快。转眼，将近五个月没有看到杨柳了。冯莉的心，起起伏伏。

她很自觉，从不在夜晚给杨柳发短信，也从不轻易地打电话。

她知道他忙；她更知道，他身边也有个她，她并不想打破他宁静的生活；她还知道，他们彼此都不想看到，各自家庭支离破碎的情况发生。他们宁愿在彼此的思念里，厮守爱情。

冯莉终于按捺不住了，走出办公室，来到走廊尽头，打过电话去。

一遍，没接；两遍，没接……等终于接通的时候，她听到了一个沧桑的着急的声音：

“孩子病了，先挂吧，回头打给你。”

冯莉无力地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泪又流了下来。她想要的温情，怎么又没有了呢？无欲无求，竟然也无法抵达未来。

下班，冯莉感觉一切都没有了生机。往日，她总是笑着去买那些——她喜爱的绿芹菜、红柿子、青萝卜……此刻，她只想逃。

“嗨，今天怎么走得这么晚啊？一起回吧！”是李岩，他开着车，在后面叫她。

冯莉抬头，看见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庞。

“怎么这么早？”

“好长时间没包饺子了，想吃了，咱们回家包饺子吧？我买好菜了。”李岩拿起副座上的茴香，让她看。

冯莉抿嘴一笑，说：“走，回家包饺子。”

冯莉看着夕阳，金色，红色，一大片，染透了半边天。多像她的心，沸腾过，但眨眼就会消失；又像她的初恋，来时如此璀璨，但绝不是爱情。爱情，是一辈子的相守，是香喷喷的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