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1 / 1)

或问:“如何是‘唯天下至诚’?”曰:“‘唯天下至诚’,言其心中实是天下至诚,非止一家一国而已。不须说至于实理之极。才说个‘至于’,则是前面有未诚底半截。此是说圣人,不说这个未实底。况圣人亦非向有未实处,到这里方实也。‘赞化育与天地参’,是说地头。”履孙。

“唯天下至诚”,言做出天下如许大事底本领子。至,极也,如易“至神、至变”。方。

问“‘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一段。且如性中有这仁,便真个尽得仁底道理;性中有这义,便真个尽得义底道理”云云。曰:“如此说,尽说不着。且如仁,能尽父子之仁,推而至于宗族,亦无有不尽;又推而至于乡党,亦无不尽;又推而至于一国,至于天下,亦无有不尽。若只于父子上尽其仁,不能推之于宗族,便是不能尽其仁。能推之于宗教,而不能推之于乡党,亦是不能尽其仁。能推之于乡党,而不能推之于一国天下,亦是不能尽其仁。能推于己,而不能推于彼,能尽于甲,而不能尽于乙,亦是不能尽。且如十件事,能尽得五件,而五件不能尽,亦是不能尽。如两件事尽得一件,而一件不能尽,亦是不能尽。只这一事上,能尽其初,而不能尽其终,亦是不能尽;能尽于蚤,而不能尽于暮,亦是不能尽。就仁上推来是如此,义礼智莫不然。然自家一身,也如何做得许多事?只是心里都有这个道理。且如十件事,五件事是自家平生晓得底,或曾做来;那五件平生不曾识,也不曾做,卒然至面前,自家虽不曾做,然既有此道理,便识得破,都处置得下,无不尽得这个道理。如‘能尽人之性’。人之气禀有多少般样,或清或浊,或昏或明,或贤或鄙,或寿或夭,随其所赋,无不有以全其性而尽其宜,更无些子欠阙处。是他元有许多道理,自家一一都要处置教是。如‘能尽物之性’,如鸟兽草木有多少般样,亦莫不有以全其性而遂其宜。所以说‘惟天下之至诚,为能尽人物之性’。盖圣人通身都是这个真实道理了,拈出来便是道理,东边拈出东边也是道理,西边拈出西边也是道理。如一斛米,初间量有十斗,再量过也有十斗,更无些子少欠。若是不能尽其性,如元有十斗,再量过却只有七八斗,少了二三斗,便是不能尽其性。天与你许多道理,本自具足,无些子欠阙,只是人自去欠阙了他底。所以《中庸》难看,便是如此。须是心地大段广大,方看得出;须是大段精微,方看得出;精密而广阔,方看得出。”或曰:“《中庸》之尽性,即孟子所谓尽心否?”曰:“只差些子。”或问差处。曰:“不当如此问。今夜且归去与众人商量,晓得个‘至诚能尽人物之性’分晓了,却去看尽心,少间差处自见得,不用问。如言黑白,若先识得了,同异处自见。只当问黑白,不当问黑白同异。”久之,又曰:“尽心是就知上说,尽性是就行上说。”或曰:“能尽得真实本然之全体是尽性,能尽得虚灵知觉之妙用是尽心。”曰:“然。尽心就所知上说,尽性就事物上说。事事物物上各要尽得他道理,较零碎,尽心则浑沦。”盖行处零碎,知处却浑沦。如尽心,才知些子,全体便都见。又问:“尽心了,方能尽性否?”曰:“然。孟子云‘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性则知天’,便是如此。”僩。枅录别出。

问:“‘至诚尽性,尽人,尽物’如何是‘尽’?”曰:“性便是仁义礼智。‘尽’云者,无所往而不尽也。尽于此不尽于彼,非尽也;尽于外不尽于内,非尽也。尽得这一件,那一件不尽,不谓之尽;尽得头,不尽得尾,不谓之尽。如性中之仁,施之一家,而不能施之宗族;施之宗族,不能施之乡党;施之乡党,不能施之国家天下,皆是不尽。至于尽礼,尽义,尽智,亦如此。至于尽人,则凡或仁或鄙,或夭或寿,皆有以处之,使之各得其所。至于尽物,则鸟兽虫鱼,草木动植,皆有以处之,使之各得其宜。尽性尽人尽物,大概如此。”又问:“尽心亦是如此否?”曰:“未要说同与不同。且须自看如何是心?如何是性?便自见得不同处。如问黑白,且去认取那个是白?那个是黑?则不必问,而自能知其不同矣。”因曰:“若说大概:则尽心是知,尽性是行;尽心是见得个浑沦底,尽性是于零碎事物上见;尽心是见得许多条绪都包在里许,尽性则要随事看,无一之或遗。且如人之一身,虽未便要历许多事,十事尽得五事,其余五事心在那上,亦要尽之。其他事,力未必能为,而有能为之理,亦是尽也。至诚之人,通身皆是实理,无少欠阙处,故于事事物物无不尽也。”枅。

问:“至诚尽人物之性,是晓得尽否?”曰:“非特晓得尽,亦是要处之尽其道。若凡所以养人教人之政,与夫利万物之政,皆是也。故下文云:‘赞天地之化育,而与天地参矣!’若只明得尽,如何得与天地参去?这一个是无不得底,故曰‘与天地参而为三矣’。”大雅。

尽人性,尽物性,性只一般,人物气禀不同。人虽禀得气浊,善底只在那里,有可开通之理。是以圣人有教化去开通它,使复其善底。物禀得气偏了,无道理使开通,故无用教化。尽物性,只是所以处之各当其理,且随他所明处使之。它所明处亦只是这个善,圣人便是用他善底。如马悍者,用鞭策亦可乘。然物只到得这里,此亦是教化,是随他天理流行发见处使之也。如虎狼,便只得陷而杀之,驱而远之。淳。

尽己之性,如在君臣则义,在父子则亲,在兄弟则爱之类,己无一之不尽。尽人之性,如黎民时雍,各得其所。尽物之性,如鸟兽草木咸若。如此,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皆是实事,非私心之仿像也。人杰。

“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只是恁地贯将去,然却有个“则”字在。节。

“赞天地之化育。”人在天地中间,虽只是一理,然天人所为,各自有分,人做得底,却有天做不得底。如天能生物,而耕种必用人;水能润物,而灌溉必用人;火能熯物,而薪爨必用人。裁成辅相,须是人做,非赞助而何?程先生言:“‘参赞’之义,非谓赞助。”此说非是。闳祖。

圣人“赞天地之化育”。盖天下事有不恰好处,被圣人做得都好。丹朱不肖,尧则以天下与人。洪水泛滥,舜寻得禹而民得安居。桀纣暴虐,汤武起而诛之。

程子说赞化处,谓“天人所为,各自有分”,说得好!淳。

问:“惟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曰:“此已到到处,说着须如此说,又须分许多节次。只圣人之至诚,一齐具备。《中庸》于此皆分作两截言。至诚则浑然天成,更无可说。如下文却又云‘诚之者人之道’,‘其次致曲,曲能有诚’,皆是教人做去。如‘至诚无息’一段,诸儒说多不明,却是古注是。此是圣人之至诚,天下久则见其如此,非是圣人如此节次。虽尧舜之德,亦久方着于天下。”问:“赞化育,常人如何为得?”曰:“常人虽不为得,亦各有之。”曰:“此事惟君相可为。”曰:“固然。以下亦有其分,如作邑而祷雨之类,皆是。”可学。

问:“《中庸》两处说‘天下之至诚’,而其结语一则曰‘赞天地之化育’,一则曰‘知天地之化育’。‘赞’与‘知’两字如何分?”曰:“前一段是从里面说出,后段是从下面说上,如‘修道之谓教’也。‘立天下之大本’,是静而无一息之不中。知化育,则知天理之流行。”贺孙录云:“或问:‘赞化育与知化育,何如?’曰:‘“尽其性”者,是从里面说将出,故能尽其性,则能尽人物之性以赞天地之化育。“经纶天下之大经”者,是从下面说上去,如“修道之教”是也’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