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道说:“圣贤千言万语”云云,只是大概说如此。若“已放之心”,这个心已放去了,如何会收得转来!只是莫令此心逐物去,则此心便在这里。不是如一件物事,放去了又收回来。且如浑水自流过去了,如何会收得转!后来自是新底水。周先生曰“诚心,复其不善之动而已”,只是不善之动消于外,则善便实于内。“操则存,舍则亡。”只是操,则此心便存。孟子曰:“人有鸡犬放,则知求之;有放心而不知求。”可谓善喻。然鸡犬犹有放失求而不得者。若心,则求着便在这里。只是知求则心便在此,未有求而不可得者。池本作“便是反复入身来”。贺孙。
孟子说:“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此最为学第一义也。故程子云:“圣贤千言万语,只是欲人将已放之心,约之使反复入身来,自能寻向上去。”某近因病中兀坐存息,遂觉有进步处。大抵人心流滥四极,何有定止。一日十二时中有几时在躯壳内?与其四散闲走,无所归着,何不收拾令在腔子中。且今纵其营营思虑,假饶求有所得,譬如无家之商,四方营求,得钱虽多,若无处安顿,亦是徒费心力耳。大雅。
明道云:“圣贤千言万语,只要人将已放之心,反复入身来,自能寻向上去,下学而上达也。”伊川云:“人心本善,流而为恶,乃放也。”初看亦自疑此两处。诸公道如何?须看得此两处自不相碍,乃可。二先生之言本不相碍,只是一时语,体用未甚完备。大意以为此心无不善,止缘放了。苟才自知其已放,则放底便断,心便在此。心之善,如恻隐、羞恶、恭敬、是非之端,自然全得也。伊川所谓“人心本善”,便正与明道相合。惟明道语未明白,故或者错看,谓是收拾放心,遂如释氏守个空寂。不知其意谓收放心只存得善端,渐能充广,非如释氏徒守空寂,有体无用。且如一向纵他去,与事物相靡相刃,则所谓恻隐、羞恶、恭敬、是非之善端,何缘存得?贺孙。
明道曰:“圣贤千言万语,只是教人将已放底心,反复入身来,自能寻向上去,下学而上达。”池本下云:“看下二句,必不至空守此心,无所用也。”伊川曰:“心本善,流入于不善。”须理会伊川此语。若不知心本善,只管去把定这个心教在里,只可静坐,或如释氏有体无用,应事接物不得。流入不善,池本云“四端备于吾心。心存,然后能扩而充之;心放,则颠冥莫觉,流入不善”云云。是失其本心。如“向为身死而不受,今为妻妾之奉为之”,若此类是失其本心。又如心有忿懥、恐惧、好乐、忧患,则不得其正。池本下云:“心不在焉,亦是放。二说未尝相碍。”贺孙。
问:“程子说,圣人千言万语云云,此下学上达工夫也。窃谓心若已放了,恐未易收拾,不审其义如何?”曰:“孟子谓‘出入无时,莫知其乡’,心岂有出入!出只指外而言,入只指内而言,只是要人操而存之耳,非是如物之散失而后收之也。”煇。
“文字极难理会。《孟子要略》内说放心处,又未是。前夜方思量得出,学问之道,皆所以求放心;不是学问只有求放心一事。程先生说得如此,自家自看不出。”问贺孙:“晓得否?”曰:“如程子说:‘吾作字甚敬,只此便是学。’这也可以收放心,非是要字好也。”曰:“然。如洒扫应对,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皆所以求放心。”贺孙。
“福州陈烈少年读书不上,因见孟子‘求放心’一段,遂闭门默坐半月出来,遂无书不读。亦是有力量人,但失之怪耳。”因曰:“今人有养生之具,一失之便知求之。心却是与我同生者,因甚失而不求?”或云:“不知其失耳。”曰:“今圣贤分明说向你,教你求,又不求,何也?孟子于此段再三提起说,其谆谆之意,岂苟然哉?今初求,须猛勇作力,如煎药,初用猛火;既沸之后,方用慢火养之,久之须自熟也。”大雅。
人之于身也章
《孟子》文义自分晓,只是熟读,教他道理常在目前胸中流转,始得。又云:“‘饮食之人,无有失也,则口腹岂适为尺寸之肤哉!’此数句被恁地说得倒了,也自难晓。意谓使饮食之人,真个无所失,则口腹之养本无害。然人屑屑理会口腹,则必有所失无疑。是以当知养其大体,而口腹底他自会去讨吃,不到得饿了也。”贺孙。
公都子问钧是人也章
耳目之官不能思,故蔽于物。耳目,一物也;外物,一物也。以外物而交乎耳目之物,自是被他引去。唯“心之官则思”,故“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惟在人思不思之间耳。然此物乃天之与我者,所谓大者也。君子当于思处用工,能不妄思,是能“先立其大者”也。“立”字下得有力,夫然后耳目之官小者弗能夺也,是安得不为大人哉!大雅。
耳目亦物也,不能思而交于外物,只管引将去。心之官,固是主于思,然须是思方得。若不思,却倒把不是做是,是底却做不是。心虽主于思,又须着思,方得其所思。若不思,则邪思杂虑便顺他做去,却害事。贺孙。
问:“‘不思而蔽于物。’蔽,是遮蔽否?”曰:“然。”又问:“如目之视色,从他去时,便是为他所蔽。若能思,则视其所当视,不视其所不当视,则不为他所蔽矣。”曰:“然。若不思,则耳目亦只是一物,故曰:‘物交物,则引之而已矣。’”广。
问:“物交物”。曰:“上个‘物’字主外物言,下个‘物’字主耳目言。孟子说得此一段好,要子细看。耳目谓之物者,以其不能思。心能思,所以谓之大体。”问:“‘官’字如何?”曰:“官是主。心主思,故曰‘先立乎其大者’。昔汪尚书见焦先生,问为学如何,焦先生只说一句:‘先立乎其大者。’”祖道。
“心之官则思”,固是元有此思。只恃其有此,任他如何,却不得。须是去思,方得之,不思,则不得也。此最要紧。下云“先立乎其大者”,即此思也。心元有思,须是人自主张起来。贺孙。
“孟子说:‘先立乎其大者,则其小者弗能夺也。’此语最有力,且看他下一个‘立’字。昔汪尚书问焦先生为学之道,焦只说一句曰:‘先立乎其大者。’以此观之,他之学亦自有要。卓然竖起自心,方子录云:“立者,卓然竖起此心。”便是立,所谓‘敬以直内’也。故孟子又说:‘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求放心,非是心放出去,又讨一个心去求他。如人睡着觉来,睡是他自睡,觉是他自觉,只是要常惺惺。”赵昌父云:“学者只缘断续处多。”曰:“只要学一个不断续。”文蔚。
“先立乎大者,则小者不能夺。”今忘前失后,心不主宰,被物引将去,致得胶扰,所以穷他理不得。德明。
“此天之所以与我者”,古本此皆作“比”,赵岐注亦作“比方”。天之与我者则心为大,耳目为小,其义则一般。但《孟子》文恐不如此。“比”字不似“此”字较好。广。
问:“《集注》所载范浚《心铭》,不知范曾从谁学?”曰:“不曾从人,但他自见得到,说得此件物事如此好。向见吕伯恭甚忽之,问:‘须取他铭则甚?’曰:‘但见他说得好,故取之。’曰:‘似恁说话,人也多说得到。’曰:‘正为少见有人能说得如此者,此意盖有在也。’”广。
有天爵者章
问:“修其天爵,而人爵从之”。曰:“从,不必作听从之‘从’,只修天爵,人爵自从后面来,如‘禄在其中矣’之意。修其天爵,自有个得爵禄底道理,与要求者气象大故相远。”去伪。
黄先之问此章。曰:“那般处也自分晓,但要自去体认那个是内,那个是外?自家是向那边去?那边是是,那边是不是?须要实见得如此。”贺孙问:“古人尚修天爵以要人爵,今人皆废天爵以要人爵。”曰:“便是如此。”贺孙。
欲贵者人之同心章
仁之胜不仁也章
“仁之胜不仁也,犹水胜火。”以理言之,则正之胜邪,天理之胜人欲,甚易;而邪之胜正,人欲之胜天理,若甚难。以事言之,则正之胜邪,天理之胜人欲,甚难;而邪之胜正,人欲之胜天理,却甚易。盖才是蹉失一两件事,便被邪来胜将去。若以正胜邪,则须是做得十分工夫,方胜得他,然犹自恐怕胜他未尽在。正如人身正气稍不足,邪便得以干之矣。僩。
五谷种之美者章
一日,举《孟子》“五谷者,种之美者也,苟为不熟,不如稊稗”,诲诸生曰:“和尚问话,只是一言两句。稊,稗之熟者也。儒者明经,若通彻了,不用费辞,亦一言两句义理便明白。否则却是‘五谷不熟,不如稊稗’。”谟。
“苟为不熟,不如稊稗。”“君子之志于道也,不成章不达。”如今学者要紧也成得一个坯模定了,出冶工夫却在人。只是成得一个坯模了,到做出冶工夫,却最难,正是天理人欲相胜之地。自家这里胜得一分,他那个便退一分;自家这里退一分,他那个便进一分,如汉楚相持于成皋荥阳间,只争这些子。贺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