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语类卷第三十四 论语十六 述而篇(1 / 1)

述而不作章

徐兄问:“‘述而不作’,是制作之‘作’乎?”曰:“是。孔子未尝作一事,如删《诗》,定《书》,皆是因《诗》《书》而删定。”又问:“圣人不得时得位,只如此。圣人得时得位时,更有制作否?”曰:“看圣人告颜子四代礼乐,只是恁地,恐不大段更有制作。亦因四代有此礼乐,而因革之,亦未是作处。”又问:“如何‘作《春秋》’?恐是作否?”曰:“‘其事则齐桓、晋文,其文则史,其义则丘窃取之矣。’看来是写出《鲁史》,中间微有更改尔。某尝谓《春秋》难看,平生所以不敢说着。如何知得上面那个是《鲁史》旧文,那个是夫子改底字?若不改时,便只依《鲁史》,如何更作《春秋》做甚?”先生徐云:“‘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又《公羊谷梁传》云:‘其辞,则丘有罪焉耳。’这是多少担负!想亦不能不是作,不知是如何。”贺孙录,意同。

蜚卿问“信而好古”。曰:“既信古,又好古。今人多是信而不好,或好而不信。如好之者,则曰:‘他也且恁地说。’信之者虽知是有个理恁地,毕竟多欠了个笃好底意思。”道夫。

行夫问“述而不作”章。曰:“虽说道其功倍于作者,论来不知所谓删者,果是有删否。要之,当时史官收诗时,已各有编次,但到孔子时已经散失,故孔子重新整理一番,未见得删与不删。如云:‘吾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云‘各得其所’,则是还其旧位。”贺孙。《集注》。

默而识之章

宜久问“默而识之”章。曰:“此虽非圣人极致,然岂易能?‘默而识之’,若不是必与理契,念念不忘者不能。‘学不厌’,如人之为学有些小间断时,便是厌。‘教不倦’,如以他人之事为不切于己,便是倦。今学者须是将此三句时时省察,我还能默识否?我学还不厌否?我教还不倦否?如此乃好。”时举。

“默而识之”,至“诲人不倦”,是三节。虽非圣人之极致,在学者亦难。如平时讲贯,方能记得。或因人提撕,方能存得。若“默而识之”,乃不言而存诸心,非心与理契,安能如此!“学不厌”,在学者久亦易厌。视人与己若无干涉,诲之安能不倦!此三者亦须是心无间断,方能如此。植。

问“默而识之”。曰:“是得之于心,自不能忘了,非是听得人说后记得。”节。

问“默而识之”。曰:“如颜子‘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犹是执捉在。这个却是‘闻一善言,见一善行’,便如己有而弗失矣。”焘。

“默而识之”者,默不言也,不言而此物常在也。今人但说着时在,不说时不在。“非礼勿视”,要和根株取,不是只禁你不看。听、言、动皆然。祖道。

郑问“何有于我哉”。曰:“此语难说。圣人是自谦,言我不曾有此数者。圣人常有慊然不足之意。众人虽见他是仁之至熟,义之至精,它只管自见得有欠阙处。”贺孙。

读“默而识之”章,曰:“此必因人称圣人有此,圣人以谦辞答之。后来记者却失上面一节,只做圣人自话记了。‘默而识之’,便是得之于心;‘学不厌’,便是更加讲贯;‘诲不倦’,便是施于人也。”时举。

问:“‘何有于我哉’,恐是圣人自省之辞。盖圣人以盛德之至,犹恐其无诸己而自省如此,亦谦己以勉人之意。”曰:“此等处须有上一截话。恐是或有人说夫子如何,故夫子因有此言。如达巷党人所言如此,故夫子曰:‘吾何执?执御乎?执射乎?吾执御矣。’今此章却只是记录夫子之语耳。如曰:‘二三子以我为隐乎?吾无隐乎尔。’亦必因门人疑谓有不尽与他说者,故夫子因有是言也。”必大。

德之不修章

或问此章。曰:“须实见得是如何?德是甚么物事?如何唤做修?如何唤做不修?人而无欲害人之心,这是德,得之于吾心也。然害人之心,或有时而萌者,是不能修者也。德者,道理得于吾心之谓;修者,言好修治之之谓,更须自体之。须把这许多说话做自家身上说,不是为别人说。”问:“‘徙义’与‘改不善’两句,意似合掌。”曰:“圣人做两项说在。试剖析令分明:徙义,是做这件事未甚合宜,或见人说,见人做得恰好,自家迁在合宜处;不善,便是全然不是,这须重新改换方得。”贺孙。

叔器问:“‘德之不修’,可以包下三句否?”曰:“若恁地,夫子但说一句便了,何用更说四句?徙义改过,略似修德里面事,然也别是个头项。讲学自是讲学,修德自是修德。如致知、格物是讲学,诚意、正心、修身是修德;博学、审问、慎思、明辨是讲学,笃行是修德。若徙义、改不善,如何地分?”叔器未及对。曰:“不善,是自家做得**邪非僻底事。徙义,是虽无过恶,然做得未恰好,便是不合义。若闻人说如何方是恰好,便当徙而从之。圣人说这几句,浅深轻重尽在里面。‘闻义不能徙’底罪小,‘不善不能改’底罪大。但圣人不分细大,都说在里面,学者皆当着工夫。”义刚。

行父问:“先知德不可不修,方知学不可不讲。能讲学,方能徙义;能徙义,方能改不善。如此看,如何?”曰:“修德是本。修德,恰似说‘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学不可不讲,恰似说‘行有余力,则以学文’。”或问徙义、改不善之别。曰:“徙义不是说元初做不是。元初本心自是好,但做得错了,做得不合宜,如所谓‘皆以善为之,而不知其义’。才移教合义理,便是全好。若不善,则是元初便做得不是,须都改了方得。徙义是过失,不善是罪犯。”贺孙。恪录别出。

行父问“德之不修”一段。曰:“须先理会孝弟忠信等事,有个地位,然后就这里讲学。‘闻义不能徙’,这一件事已是好事,但做得不合义。见那人说如此方是义,便移此之不义,以从彼之义。不善,则已是私意了。上面是过失,下面是故犯。”恪。

“德之不修”,如有害人之心,则仁之德不修;有穿窬之心,则义之德不修。仁之德修,则所言无不仁之言,所行无不仁之行;义之德修,则所言无不义之言,所行无不义之行。渊录云:“实得仁于心,则发出来为仁之言,做出来为仁之行;实得义于心,则发出来为义之言,做出来为义之行。”“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二句虽似合掌,却有轻重浅深。闻义者,尚非有过,但不能徙义耳。至于不善,则是有过而不能改,其为害大矣!植。南升录别出。

“德之不修”,如无害人之心,则仁之德修;无穿窬之心,则义之德修。“闻义不能徙”,是见得自家事未合宜,及闻合宜事,便徙而就之。不善,则是有过恶了。如此说,方不合掌。南升。

或问“德之不修”一章。曰:“迁善、改过,是修德中紧要事。盖只修德而不迁善、改过,亦不能得长进。”又曰:“迁善、改过是两项,不是说改其过而迁于善。迁善便是有六七分是,二三分不是。自家却见得那二三分是处,即迁而就之,要教十分是着。改过则是十分不好,全然要改。此迁善、改过之别。如《通书》中云:‘君子乾乾不息于诚。’便是修德底事。下面便是接说迁善、改过底事,意正相类。”焘。

立之问此章。曰:“德是理之既得于吾心者,便已是我有底物事了。更须日日磨砻,勿令间断,始得。徙义与改不善,一似合掌。然须着与他分别,盖义是事之宜处。我做这一件事,觉得未甚合宜,便着徙令合宜,此却未见得有不善处。至不善,便是有过恶,须着速改,始得。此所以有轻重之别。”又问:“此四句若要连续看,如何?”曰:“才要连续,便是说文字,不是要着实做工夫。若着实做工夫,便一句自是一句。”时举。

李问此章。曰:“此四句是四件事,不可一滚说了。下面两句,粗看只是一件事一般,然此两句自有轻重。盖‘见义不能徙’,此只是些子未合宜处,便当徙而从宜。‘不善不能改’,则大段已是过恶底事,便当改了。此一句较重。”雉。

读“德之不修”章,曰:“此自是四句。若要合说,便是德须着修于己,讲学便更进其德。到徙义、改过,始是见之于行事,须时时要点检。如此说,却相连续也。”时举。

问:“‘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先生云有轻重,其意如何?”曰:“义,宜也。事须要合宜。不能徙,未为不是,却不合宜。那不善底却重,须便打并了。”叔重云:“‘闻义不能徙’较轻。”曰:“那个大体却无邪恶。”又曰:“‘闻义不能徙’,较密于‘不善不能改’;‘不善不能改’,较重于‘闻义不能徙’。”节。

“德之不修”至“是吾忧也”,这虽是圣人以此教人,然“学不厌”之意多见于此。使有一毫自以为圣,任其自尔,则虽圣而失其圣矣。贺孙。

又曰:“此是圣人自忧也。圣人固无是四者之忧,所以然者,亦自贬以教人之意。”谟。

子之燕居章

叔器问“申申、夭夭”之义。曰:“申申,是言其不局促,是心广体胖后,恁地申申舒泰。夭夭,好貌。观‘桃之夭夭’是少好之貌,则此亦是恁地。所谓色愉,只是和悦底意思。但此只是燕居如此,在朝及接人又不然。”义刚。

问:“‘申申、夭夭’,圣人得于天之自然。若学者有心要收束,则入于严厉;有心要舒泰,则入于放肆。惟理义以养其气,养之久,则自然到此否?”曰:“亦须稍严肃,则可。不然,则无下手处。”又曰:“但得身心收敛,则自然和乐。”又曰:“不是别有一个和乐。才整肃,则自和乐。”恪。

甚矣吾衰章

据文势时,“甚矣,吾衰也”是一句,“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是一句。惟其久不梦见,所以见得是衰。若只是初不梦见时,也未见得衰处。此也无大义理,但文势当是如此。义刚。

孔子固不应常常梦见周公。然亦必曾梦见来,故如此说。然其所以如此说之意,却是设词。必大。

蜚卿问:“孔子梦周公,若以圣人欲行其道而梦之耶,则是心犹有所动。若以壮年道有可行之理而梦之耶,则又不应虚有此兆朕也。”曰:“圣人曷尝无梦,但梦得定耳。须看它与周公契合处如何。不然,又不见别梦一个人也。圣人之心,自有个勤恳恻怛不能自已处,自有个脱然无所系累处,要亦正是以此卜吾之盛衰也。”砥。

“‘吾不复梦见周公’,自是个征兆如此。当圣人志虑未衰,天意难定,八分犹有两分运转,故他做得周公事,遂梦见之,非以思虑也。要之,精神血气与时运相为流通。到凤不至,图不出,明王不兴,其征兆自是恁地。胡文定公谓《春秋》绝笔于获麟,为‘志一则动气’,意思说得也甚好。但以某观之,生出一个物事为人所毙,多少是不好,是亦一征兆也”。道夫问:“设当孔子晚年,时君有能用之,则何如?”曰:“便是不衰,如孔子请讨陈恒时,已年七十一,到此也做得个甚!”又问:“程子谓孔子之志,必将正名其罪,上告天子,下告方伯,而率与国以讨之。不知天子果能从乎?”曰:“当时惟在下者难告。”问:“果尔,则告命稽违,得无有不及事之悔乎?”曰:“使哀公能从,则圣人必一面行将去,闻于周王,使知之耳。”道夫。

问“甚矣吾衰也”。曰:“不是孔子衰,是时世衰。”又曰:“与天地相应。若天要用孔子,必不教他衰。如太公、武王皆八九十岁。夫子七十余,想见累垂。”节。

戴少望谓:“颜渊、子路死,圣人观之人事;‘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圣人察之天理;‘不复梦见周公’,圣人验之吾身,夫然后知斯道之果不可行,而天之果无意于斯世也。”曰:“这意思也发得好。”道夫。

“梦周公”,“忘肉味”,“祭神如神在”,见得圣人真一处。理会一事,便全体在这一事。道夫。

问:“孔子梦周公,却是思。”曰:“程先生如此说,意欲说孔子不真见周公。然见何害。”可学。

问:“伊川以为不是梦见人,只是梦寐常存行周公之道耳。《集注》则以为如或见之。不知果是如何?”曰:“想是有时而梦见。既分明说‘梦见周公’,全道不见,恐亦未安。”又问:“夫子未尝识周公,梦中乌得而见之?”曰:“今有人梦见平生所不相识之人,却云是某人某人者,盖有之。夫子之梦,固与常人不同,然亦有是理耳。”壮祖。《集注》《集义》。

问:“此章曰,孔子未衰以前,常梦见周公矣。伊川却言不曾梦见,何也?”曰:“圣人不应日间思量底事,夜间便梦见。如高宗梦傅说,却是分明有个傅说在那里,高宗不知。所以梦见,亦是朕兆先见者如此。孔子梦奠两楹事,岂是思虑后方梦见。此说甚精微。但于此一章上说不行,今且得从程子说。”去伪。

志于道章

问“志于道”。曰:“思量讲究,持守践履,皆是志。念念不舍,即是总说,须是有许多实事。”夔孙。

吉甫说“志于道”处。曰:“‘志于道’,不是只守个空底见解。须是至诚恳恻,念念不忘。所谓道者,只是日用当然之理。事亲必要孝,事君必要忠,以至事兄而弟,与朋友交而信,皆是道也。‘志于道’者,正是谓志于此也。”时举。

道理也是一个有条理底物事,不是囫囵一物,如老、庄所谓恍惚者。“志于道”,只是存心于所当为之理,而求至于所当为之地,非是欲将此心系在一物之上也。端蒙。

“志于道”,如讲学力行,皆是。“据于德”,则是这个物事已成个坯璞子了。义刚。

问“据于德”。曰:“如孝,便是自家元得这孝道理,非从外旋取来。据于德,乃是得这基址在这里。”植。

“据于德”。德者,得之于身。然既得之,守不定,亦会失了。须常照管,不要失了。须是据守,方得。明作。

问“据于德”云云。曰:“德者,吾之所自有,非自外而得也。以仁义礼智观之,可见。韩退之云:‘德,足乎己,无待乎外。’说得也好。”南升。

道者,人之所共由,如臣之忠,子之孝,只是统举理而言。德者,己之所独得,如能忠,能孝,则是就做处言也。依仁,则又所行处每事不违于仁。端蒙。

“志于道”,方有志焉。“据于德”,一言一行之谨,亦是德。“依于仁”,仁是众善总会处。德明。

道,是日用常行合做底。德,是真个有得于己。仁,谓有个安顿处。季札。

正卿问“志道,据德,依仁”。曰:“‘志于道’,犹是两件物事。‘据于德’,谓忠于君则得此忠,孝于亲则得此孝,是我之得于己者也,故可据。依仁,则是平日存主处,无一念不在这里,又是据于德底骨子。”时举。

正卿问“志道、据德、依仁”。曰:“德,是自家心下得这个道理,如欲为忠而得其所以忠,如欲为孝而得其所以孝。到得‘依于仁’,则又不同。依仁,则是此理常存于心,日用之间常常存在。据德、依仁,虽有等级,不比志道与据德、依仁,全是两截。志只是心之所之,与有所据、有所依不同也。”贺孙。

问“据于德,依于仁”。曰:“德只是做这一件事底意思,据而勿失。仁又亲切。”又问:“仁是全体,德只是一事之德否?”曰:“然。”又曰:“事父母则为孝德,事兄长则为悌德。德是有得于心,是未事亲从兄时,已浑全是孝弟之心。此之谓德。”必大。

先生问学者:“据德,依仁,如何分别?”学者累日说皆不合。乃曰:“德是逐件上理会底,仁是全体大用,当依靠处。”又曰:“据德,是因事发见底;如因事父有孝,由事君有忠。依仁,是本体不可须臾离底。据德,如着衣吃饭;依仁,如鼻之呼吸气。”僩。

德是道之实,仁是德之心。道夫。

行夫问“志道,据德,依仁,游艺”。曰:“‘志于道’,方是要去做,方是事亲欲尽其孝,事兄欲尽其弟,方是恁地。至‘据于德’,则事亲能尽其孝,事兄能尽其弟,便自有这道理了,却有可据底地位。才说尽其孝,便是据于孝。虽然如此,此只是就事上逐件理会。若是不依于仁,不到那事亲事兄时,此心便没顿放处。‘依于仁’,则自朝至暮,此心无不在这里。连许多德,总摄贯穿都活了。‘志于道’,方要去做。‘据于德’,则道方有归着。虽有归着,犹是在事上。‘依于仁’,则德方有本领。虽然,艺亦不可不去理会。如礼乐射御书数,一件事理会不得,此心便觉滞碍。惟是一一去理会,这道理脉络方始一一流通,无那个滞碍。因此又却养得这个道理。以此知大则道无不包,小则道无不入。小大精粗,皆无渗漏,皆是做工夫处。故曰:‘语大,天下莫能载;语小,天下莫能破。’”恪。

“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先生曰:“志者,心之所之。道者,当为之理,为君有君之理,为臣有臣之理。‘志于道’者,留心于此理而不忘也。德者,得也。既得之,则当据守而弗失。仁者,人之本心也。依,如‘依乎中庸’之依,相依而不舍之意。既有所据守,又当依于仁而不违,如所谓‘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是也。‘游于艺’一句,比上三句稍轻,然不可大段轻说。如上蔡云‘有之不害为小人,无之不害为君子’,则是太轻了。古人于礼乐射御书数等事,皆至理之所寓。游乎此,则心无所放,而日用之间本未具举,而内外交相养矣。”或言:“‘志于道’,正如颜子仰高钻坚,以求至乎圣人之地否?”曰:“若如此说,便是要将此心寄在道里面底说话。道只是人所当行之道,自有样子。如‘为人父,止于慈;为人子,止于孝’。只从实理上行,不必向渺茫中求也。”谟。

叔器说“志于道”云:“知得这个道理,从而志之。”曰:“不特是知得时方志,便未知而有志于求道,也是志。德,是行其道而有得于心。虽是有得于心而不失,然也须长长执守,方不失。如孝,行之已得,则固不至于不孝;若不执守,也有时解走作。如忠,行之已得,则固不至于不忠;若不执守,也有时解有脱落处。这所以下一‘据’字。然而所以据此德,又只要存得这心在。存得这心在时,那德便自在了,所以说‘依于仁’。工夫到这里,又不遗小物,而必‘游于艺’。”叔器因言:“礼乐射御书数,自秦、汉以来皆废了。”曰:“射,如今秀才自是不晓。御,是而今无车。书,古人皆理会得,如偏旁义理皆晓,这也是一事。数,是算数,而今人皆不理会。六者皆实用,无一可缺。而今人是从头到尾,皆无用。小儿子教他做诗对,大来便习举子业,得官,又去习启事、杂文,便自称文章之士。然都无用处,所以皆不济事。汉时虽不以射取士,然诸生却自讲射,一年一次,依《仪礼》上说,会射一番,却尚好。今世以文取士,如义,若教它依经旨去说些道理,尚得。今却只是体贴字句,就这两三句题目上说去,全无义理!如策,若是着实论些时务,也尚得。今却只是虚说,说得好底,刬地不得!”包显道言:“向前义是先引传、注数条,后面却断以己意,如东坡数条,却尚得。”先生然之。义刚。

或问“志道,据德,依仁,游艺”。曰:“德是行来行去,行得熟,已成个物事了。惟这个物事已得于我,故孝也是这物事流出来做孝,忠也是这物事流出来做忠。若只说为子尽孝,为臣尽忠,这只说得尽,说德不得。盖德是得这物事于我,故事亲必孝,必不至于不孝;事君必忠,必不至于不忠。若今日孝,明日又不孝;今日忠,明日又不忠,是未有得于我,不可谓之德。惟德是有得于我者,故可据守之也。若是未有得于我,则亦无可据者。”又问:“此是成德否?”曰:“便恁地说,也不得。若做这物事未成就时,一个物事是一个物事在,孝只是孝,忠只是忠。惟做来做去,凑足成就一个物事贯通时,则千头万件,都只是这一个物事流出来。道家所谓‘安养成胎’,盖德是百行之胎也。所以君子以成德为行。‘依于仁,’仁是个主,即心也。‘依于仁’,则不失其本心。既不失其本心,则德亦自然有所据。若失其本心,则与那德亦不见矣。‘游于艺’,盖上三句是个主脑,艺却是零碎底物事。做那个,又来做这个,是游来游去之谓也。然亦不可游从别处去,须是‘游于艺’,方得。”又云:“说行时,只可言‘志于道’,不可谓之德。”又云:“成德,只是要成此德。”焘。

问:“若是‘志于道,据于德’,则虽初学便可如此下功。且如‘据于德’,则得寸守寸,得尺守尺。若是‘依于仁’,则仁是指全体而言,如何便解依得它?”曰:“所谓‘据于德’,亦须是真个有是德,方可据守。如事亲时自无不孝,方是有孝之德,其余亦然,亦非初学遽可及也。依仁,只是此心常在,不令少有走作也。”因言:“《周礼》先说‘知仁圣义中和,孝友睦姻任恤’,此是教万民底事。又说教国子以三德,曰:‘至德以为道本,敏德以为行本,孝德以知逆恶。’至德,谓德之全体,天下道理皆由此出,如所谓存心养性之事是也,故以此教上等人。若次一等人,则教以敏德为行本。敏,是强敏之谓。以敏德教之,使之见善必迁,有过必改,为学则强力,任事则果决,亦是一等特立独行之人。若又次一等,则教以孝德以知逆恶,使它就孝上做将去,熟于孝,则知逆恶之不可为。夫是三者必相兼。若能至德,则自兼那两事;若自下做去,亦可以到至德处;若只理会个至德,而无下二者,则空疏去。”又曰:“自‘志于道’至‘依于仁’,是从粗入精;自‘依于仁’至‘游于艺’,是自本兼末。能‘依于仁’,则其游于艺也,盖无一物之非仁矣。”因举横渠语云:“‘天体物而不遗,犹仁体事无不在也。“礼仪三百,威仪三千”,无一物之非仁也。“昊天曰明,及尔出王;昊天曰旦,及尔游衍。”无一物之不体也。’此是横渠赤心片片说与人。如荀、扬,何尝有这样说话。”广。

“‘志于道’,‘志’之一字,不徒是知,已是心中放它不下。‘据于德’,是行道而得之于己。然此都且就事上说。至‘依于仁’,则无物欲之累,而纯乎天理,道至此亦活,德至此亦活,却亦须‘游于艺’。”问:“小学礼乐射御书数之文,是艺否?”曰:“此虽小学,至‘依于仁’既熟后,所谓小学者,至此方得他用。”夔孙。

“‘据于德’。德,谓得之于心,有这个物事了,不待临时旋讨得来。且如仁义礼智有在这里,不待临时旋讨得来。”又曰:“德是自家有所得处在这里。且如事亲孝,则孝之理得;事兄弟,则弟之理得,所谓在这里,但得有浅深。”又曰:“‘志于道,据于德’,说得尚粗。到‘依于仁’,方是工夫细密。‘游于艺’者,乃是做到这里,又当养之以小物。”植。

“据于德”,有时也会失了。必“依于仁”,此心常存,则照管得到,能守是德矣。“游于艺”,似若无紧切底事。然能如此,则是工夫大故做得到了,所谓“庸言之信,庸行之谨”也。夔孙。

读书,须将圣贤言语就自家身上做工夫,方见事事是实用。如“志道,据德,依仁,游艺”,将来安排放身上看。看道是甚么物事?自家如何志之?以至“据德,依仁,游艺”,亦莫不然,方始有得。道夫。

子升问:“上三句皆有次序,至于艺,乃日用常行,莫不可后否?”曰:“艺是小学工夫。若说先后,则艺为先,而三者为后。若说本末,则三者为本,而艺其末,固不可徇末而忘本。习艺之功固在先。游者,从容潜玩之意,又当在后。文中子说:‘圣人志道,据德,依仁,而后艺可游也。’此说得自好。”木之。

或问:“‘游者,玩物适情之谓。’玩物适情,安得为善?”曰:“‘游于艺’一句是三字,公却只说得一字。”人杰。《集注》。

自行束修章

古人空手硬不相见。束修是至不直钱底,羔雁是较直钱底。真宗时,讲筵说至此,云:“圣人教人也要钱。”义刚。

不愤不启章

问“愤悱”。曰:“此虽圣人教人之语,然亦学者用力处。”敬仲。

学者至愤悱时,其心已略略通流。但心已喻而未甚信,口欲言而未能达,故圣人于此启发之。举一隅,其余三隅须是学者自去理会。举一隅而不能以三隅反,是不能自用其力者,孔子所以不再举也。谟。

愤悱是去理会底。若不待愤悱而启发之,不以三隅反而复之,则彼不惟不理会得,且听得亦未将做事。焘。

“悱,非是全不晓底,也晓得三五分,只是说不出。”问:“伊川谓:‘必待诚至而后告之。’”曰:“愤悱,便是诚意到;不愤悱,便是诚不到。”节。

凡物有四隅,举一隅,则其三隅之理可推。若不能以三隅反,则于这一隅,亦恐未必理会得在。

“举一隅以三隅反,只是告往知来否?”曰:“只是。凡方者,一物皆有四隅。”植。

或问:“程子曰:‘待愤悱而后发,则沛然矣。’如何是沛然底意思?”曰:“此正所谓时雨之化。譬如种植之物,人力随分已加,但正当那时节欲发生未发生之际,却欠了些子雨。忽然得这些子雨来,生意岂可御也!”

子食于有丧者之侧章

“子食于有丧者之侧未尝饱”,“子于是日哭则不歌”,此是圣人天理。焘。

问:“食于有丧之侧而未尝饱,亦以其哀伤之极,足以感动人心,自不能饱也。”曰:“哀,是哀死者,不干生人事。所谓‘哭死而哀,非为生者也’。若丧家极哀,又能使人愈哀耳。又有丧家人全不以死者为念,视之若无,反使人为之悲哀者!”同元德记。焘。

“子食于有丧之侧,未尝饱也”,有食不下咽之意。谟。

“子于是日哭则不歌”,不要把一个“诚”字包却。须要识得圣人自然重厚、不轻浮意思。时举。

问:“博文亦可以学道。而上蔡解‘哭则不歌’,谓:‘能识圣人之情性,然后可以学道。’”曰:“圣人情性便是理。”又曰:“博文约礼,亦是要识得圣人情性。‘思曰睿’,只是思会睿。”节。《集义》。

“‘子于是日哭则不歌’,上蔡说得亦有病。圣人之心,如春夏秋冬,不遽寒燠,故哭之日,自是不能遽忘。”又曰:“圣人终不成哭了便骤去歌得!如四时,也须渐渐过去。道夫录云:“其变也有渐。”且如古者丧服,自始死至终丧,中间节次渐渐变轻。不似如今人直到服满,一顿除脱了,便着华采衣服。”贺孙。道夫同。

问谢氏之说。曰:“谢氏之学大抵习忘,如以‘三月不知肉味’反是病,和《韶》乐都忘之方是。”必大。

子谓颜渊曰章

读“用之则行,舍之则藏”章,曰:“专在‘则’字上,如‘可以仕则仕,可以久则久’之类是也。”时举。

此八字,极要人玩味。若他人,用之则无可行,舍之则无可藏。唯孔子与颜渊先有此事业在己分内,若用之,则见成将出来行;舍之,则藏了,它人岂有是哉!故下文云:“唯我与尔有是夫。”“有是”二字,当如此看。谟。

问:“尹氏曰:‘命不足道也。’”曰:“如常人,‘用之则行’,乃所愿;‘舍之则藏’,非所欲。‘舍之则藏’,是自家命恁地,不得已,不奈何。圣人无不得已底意思。圣人用我便行,舍我便藏,无不奈何底意思,何消更言命。”又曰:“‘命不足道也’,命不消得更说。”又曰:“知命不足道也。”节。

问“命不足道也”。曰:“到无可奈何处,始言命。如云‘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此为子服景伯说。时举录云:“圣人说命,只是为中人以下说。圣人欲晓子服景伯,故以命言。”如曰‘有命’,是为弥子瑕说。圣人‘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未尝到那无可奈何处,何须说命!如一等人不知有命。又一等人知有命,犹自去计较。中人以上,便安于命。到得圣人,便不消得言命。”夔孙。

问“用舍行藏”章。曰:“圣人于用舍甚轻,没些子紧要做。用则行,舍则藏,如晴干则着鞋,雨下则赤脚。尹氏云:‘命不足道。’盖不消言命也。”植。

义刚曰:“用舍系乎道之盛衰,行藏以道而舒卷。己之穷达非所计,故曰‘命不足道’。”曰:“用舍是由在别人,不由得我;行藏是由在那人,用舍亦不由得我。”仲默问:“这命,只是‘君子不谓命也’之‘命’否?”曰:“是。”义刚。

“‘用舍无预于己,行藏安于所遇,命不足道也。’盖只看义理如何,都不问那命了。虽使前面做得去,若义去不得,也只不做;所谓‘杀一不辜,行一不义而得天下,有所不为’。若中人之情,则见前面做不得了方休,方委之于命;若使前面做得,它定不肯已;所谓‘不得已而安之命’者也。此固贤于世之贪冒无耻者,然实未能无求之之心也。圣人更不问命,只看义如何。贫富贵贱,惟义所在,谓安于所遇也。如颜子之安于陋巷,它那曾计较命如何。陶渊明说尽万千言语,说不要富贵,能忘贫贱,其实是大不能忘,它只是硬将这个抵拒将去。然使它做那世人之所为,它定不肯做,此其所以贤于人也。”或云:“看来,渊明终只是晋、宋间人物。”曰:“不然。晋、宋间人物,虽曰尚清高,然个个要官职,这边一面清谈,那边一面招权纳货。渊明却真个是能不要,此其所以高于晋、宋人也。”或引伊川言“晋宋清谈,因东汉节义一激而至此”者。曰:“公且说,节义如何能激而为清谈?”或云:“节义之祸,在下者不知其所以然,思欲反之,所以一激而其变至此。”曰:“反之固是一说。然亦是东汉崇尚节义之时,便自有这个意思了。盖当时节义底人,便有傲睨一世,污浊朝廷之意。这意思便自有高视天下之心,少间便流入于清谈去。如皇甫规见雁门太守曰:‘卿在雁门,食雁肉,作何味?’那时便自有这意思了。少间那节义清苦底意思,无人学得,只学得那虚骄之气。其弊必至于此。”僩。

问“用舍行藏”。曰:“此有数节,最好仔细看。未说到用舍行藏处,且先看个‘毋意、毋必’底意。此是甚底心?浑然是个天理。尹氏谓‘命不足道’,此本未有此意,亦不可不知也。盖知命者,不得已之辞。人要做这事,及至做不得,则曰命,是心里犹不服他。若圣贤‘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更不消得说命。到说‘临事而惧,好谋而成’八字,虽用舍行藏地位远了,然就此地头看,也自好。某尝谓圣人之言,好如荷叶上水珠,颗颗圆。这‘临事而惧’,便是戒慎恐惧底心。若有所恐惧,心惊胆畏,便不得了。孟子说:‘禹恶旨酒,而好善言;汤立贤无方;文王望道而未之见;武王不泄迩,不忘远;周公思兼三王。’许多事,皆是圣人事,然有小大不同,如‘恶旨酒’,乃是事之小者;‘思兼三王’,乃是事之大者。然亦都是一个戒慎恐惧底心。人心多纵弛,便都放去。若是圣人行三军,这便是不易之法。非特行军如此,事事皆然。庄子庖丁解牛神妙,然每到族,心必怵然为之一动,然后解去。心动,便是惧处,岂是似醉人恣意胡乱做去!韩文《斗鸡联句》云:‘一喷一醒然,再接再砺乃!’谓都困了,一以水喷之,则便醒。“一喷一醒’,所谓惧也。此是孟郊语,也说得好。”又问:“观此处,则夫子与颜子一般了。”曰:“到此地位,大节也同了。如孟子说伯夷、伊尹与夫子‘是则同’处。看伯夷、伊尹与夫子,岂是一样人!但是此大节处同。若此处不同,则不足为圣人矣。”夔孙。义刚录别出。

叔器说“用之则行”章。曰:“命,是有个必得底意;及不得,则委之于命。圣人只是‘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如孟子所说‘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此却是为中才发,圣人自是不论到这里。然此只是尹氏添此一脚,本文非有此意。‘临事而惧,好谋而成’,比‘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固是大相远;但这里面道理也自完具,无欠无剩。某尝说,圣人言语如荷叶上水珠子,一颗一颗圆。”叔器问:“颜子与圣人同否?”曰:“大节目也同。如孟子说伯夷、伊尹、孔子‘得百里之地而君之,皆能以朝诸侯,有天下;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皆不为也,是则同’。这便是大节目处皆同。若是这个不同时,便不唤做圣人了。只是纤细缜密论来,却有不同处。”又曰:“这一章,有四五节道理。”义刚。

子路说:“子行三军,则谁与?”虽无私意,然犹有固必之心。人杰。

“子行三军,则谁与?”宜作相与之“与”,非许与之之“与”。“好谋而成”,人固有好谋者;然疑贰不决,往往无成者多矣。孔子行三军,其所与共事者,必“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谟。

亚夫问“子行三军,则谁与”。曰:“三军要勇,行三军者要谋。既好谋,然须要成事。盖人固有好谋而事不成者,却亦不济事。”时举因云:“谋在先,成在后。成非勇亦不能决。”曰:“然。”时举。

“好谋而成”,既谋了,须是果决去做教成。若徒谋而不成,何益于事?所谓“作舍道旁,三年不成”者也。“临事而惧”,是临那事时,又须审一审。盖闲时已自思量都是了,都晓得了,到临事时又更审一审。这“惧”字,正如“安而后能虑”底“虑”字相似。又曰:“而今只是据本子看,说行三军是如此。试把数千人与公去行看,好皇恐!”僩。

问:“‘用之则行,舍之则藏’,窃意漆雕、曾、闵亦能之。”曰:“‘舍之则藏’易,‘用之则行’难。若开,用之未必能行也。圣人规模大,藏时不止藏他一身,煞藏了事。譬如大船有许多器具宝贝,撑去则许多物便都住了,众人便没许多力量。然圣人行藏,自是脱然无所系累。救世之心虽切,然得做便做,做不得便休。他人使有此,若未用时则切切于求行,舍之则未必便藏。耿直之向有书云:‘三代礼乐制度尽在圣人,所以用之则有可行。’某谓此固其可行之具,但本领更全在无所系累处。有许大本领,则制度点化出来,都成好物,故在圣人则为事业。众人没那本领,虽尽得他礼乐制度,亦只如小屋收藏器具,窒塞都满,运转都不得。”砥。

问:“杨氏曰:‘“乐则行之,忧则违之”,孔颜之所同;“天下文明”,则孔子而已矣。’其义如何?”曰:“龟山解经,常有个缠底病。如解‘苗而不秀’章云:‘“必有事焉,而勿正,勿忘,勿助长”,则苗斯秀,秀斯实矣。’初亦不晓其说,徐观之,乃是因‘苗’字牵引上‘揠苗’,又缠上‘勿忘、勿助’耳。此章取易来如此比并,固亦可通。然于本旨无所发明,却外去生此议论。”必大。《集义》。

富而可求章

读“富而可求”章,曰:“须要仔细看‘富而可求也’一句。上面自是虚意。言‘而可求’,便是富本不可求矣。”因举“君子赢得做君子,小人枉了做小人”之说,又云:“此章最见得圣人言语浑成底气象,须要识得。”时举。

子在齐闻韶章

《史记》:“子在齐闻《韶》音,学之三月,不知肉味。”“三月”当作一点。盖是学《韶》乐三月耳,非三月之久不知肉味也。去伪。

夫子之心与《韶乐》相契,所以不知肉味,又有习之三月之说。泳。

“子闻《韶》音,学之三月,不知肉味。‘学之’一节,不知如何,今正好看其忘肉味处。这里便见得圣人之乐,如是之美;圣人之心,如是之诚。”又曰:“圣人闻《韶》,须是去学,不解得只恁休了;学之亦须数月方熟。三月,大约只是言其久,不是真个足头九十日,至九十一日便知肉味。想见《韶乐》之美,是能感动人,是能使人视端而行直。某尝谓,今世人有目不得见先王之礼,有耳不得闻先王之乐,此大不幸也!”道夫。

问:“孔子闻《韶》,学之三月,不知肉味。若常人如此,则是‘心不在焉’;而圣人如此,何也?”曰:“此其所以为圣人也,公自思量看。”久之,又曰:“众人如此,则是溺于物欲之私;圣人则是诚一之至,心与理合,不自知其如此。”又问:“圣人存心如此之切,所以至于忘味。”曰:“也不是存心之切,恁地又说坏了圣人。它亦何尝切切然存心,要去理会这事。只是心自与那道理契合,只觉得那个好,自然如此耳。”僩。

吴伯英问:“孔子闻《韶》,学之三月,不知肉味。圣人殆亦固滞不化,当食之时,又不免‘心不在焉’之病,若何?”曰:“‘主一无适’,是学者之功。圣人行事,不可以此求之也。更是舜之乐尽善尽美,而孔子闻之,深有所契于心者,所谓‘得志行乎中国,若合符节’,是以学之三月,而不自知其忘味也。”壮祖。建别录见下。

吴伯英问:“‘心不在焉,则食而不知其味’,是心不得其正也。然夫子闻《韶》,何故三月不知肉味?”曰:“也有时如此。所思之事大,而饮食不足以夺其志也。且如‘发愤忘食’,‘吾尝终日不食’,皆非常事。以其所愤所思之大,自不能忘也。”壮祖。

先生尝读他传云:“孔子居齐,闻《韶》音,见齐国之人亦皆视端而形耸,盖正音所感如此。”升卿。

石丈问:“齐何以有《韶》?”曰:“人说公子完带来,亦有甚据?”淳问:“伊川以‘三月不知肉味’为圣人滞于物。今添‘学之’二字,则此意便无妨否?”曰:“是。”石丈引“三月”之证。曰:“不要理会‘三月’字。须看《韶》是甚么音调,便使得人如此;孔子是如何闻之便恁地。须就舜之德、孔子之心处看。”淳。《集义》。

问:“伊川疑‘三月’即是‘音’字,如何?”曰:“此处最要看他‘不知肉味’处,最有意思。盖夫子知《韶》之美,一闻之,则感之至深,学之三月,故至于不知肉味。若道一闻之便三月不知肉味,恐无此道理,伊川疑得自是。但《史记》上有‘学之’二字,伊川恐适不曾考到此耳。观此处须见得夫子之心与舜之心分明为一,感之至深,故尽心以学之,念念在此而自不能忘也。”时举。

“‘子在齐闻《韶》,学之三月,不知肉味’。上蔡只要说得泊然处,便有些庄、老。某谓正好看圣人忘肉味处,始见圣人之心如是之诚,《韶乐》如是之美。”又举《史记》载孔子至齐,促从者行,曰:“《韶乐》作。”从者曰:“何以知之?”曰:“吾见童子视端而行直。”“虽是说得异,亦容有此理。”贺孙。

冉有曰夫子为卫君乎章

“‘夫子为卫君乎?’若只言以子拒父,自不须疑而问。今冉子疑夫子为卫君者,以常法言之,则卫公辄亦于义当立者也。以辄当立,故疑夫子必助之。‘求仁而得仁’,此只是不伤其本心而已。若伯夷、叔齐,不让而于心终不安。人之心本仁,才伤着本心,则便是不仁矣。”谟。

问:“子贡有‘怨乎’之问,何也?”曰:“夫子谓夷、齐是贤人。恐贤者亦有过之者,于是问以决之,看这事是义理合如此否。如其不必让而让之,则未必无怨悔之心矣。夫子告以‘求仁而得仁’者,谓是合恁地。若不恁地,是去仁而失仁矣。若卫君事,则大不然矣,子贡所以知其必不为也。”夔孙。

夫子说:“古之贤人也。”贤人固有做得间不恰好处,便未知得夷、齐之让是与不是。若是,不必逊,则终未免有怨悔;若有怨悔,则让便未得为是。如此,则未见得夫子不为辄。所以更问“怨乎”。夫子说:“求仁而得仁,又何怨?”恁地便是要让,让方是合这道理。既是以让为合理,则始知夫子之不为辄。义刚。

只“伯夷、叔齐古之贤人也”一句,便可知得夫子不为卫君矣。何故更要问“怨乎”这一句?却煞有说话。子贡也是会问。义刚。

安卿以书问夷、齐,辩论甚悉。曰:“大概是如此。但更于‘求仁而得仁’上看。”道夫问:“‘安’字,莫便是此意否?”曰:“然。但见他说得来不大段紧切,故教他更于此上看。”曰:“伯夷不敢安嫡长之分,以违君父之命;叔齐不敢从父兄之命,以乱嫡庶之义,这便是‘求仁’。伯夷安于逃,叔齐安于让,而其心举无陧杌之虑,这便是‘得仁’否?”曰:“然。卫君便是不能求仁耳。”道夫。

孔子论伯夷,谓:“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司马迁作《伯夷传》,但见得伯夷满身是怨。苏子由《伯夷论》却好,只依孔子说。文蔚。

问:“子贡‘卫君’之问,与‘去兵、去食’之问,皆非寻常问者所及,程子固常称之,而又曰:‘孔门学者,独颜子为善问。’何也?”曰:“颜子之问,又须亲切。如此事在颜子,又自理会得,亦不必问也。”必大。

问:“‘夫子为卫君’章,程子所引谏伐事,《或问》论非此章答问本意,当矣。今《集注》全载其说,不删此语,何也?”曰:“谏伐而饿,固非此章本意;然亦是伯夷不怨底事,故程子同引来说。”必大。《集注》。

子贡之问,意只主让国。谏伐之事,却在里面事。如圣人,却是泛说。焘。

吴伯英问:“夷、齐让国而去,一以父命为尊,一以天伦为重,要各得其本心之正,而尽乎天理之公矣。所谓‘孤竹君’,当时或无中子之可立,则二子将奈何?”曰:“纵二子不立,则其宗社之有贤子弟,立之可也。”壮祖。

或问:“伯夷、叔齐之让,使无中子,则二子不成委先君之国而弃之!必有当立者。”曰:“伊川说,叔齐当立。看来立叔齐虽以父命,然终非正理,恐只当立伯夷。”或曰:“伯夷终不肯立,奈何?”曰:“若国有贤大臣,则必请于天子而立之,不问伯夷情愿矣。看来二子立得都不安。但以正理论之,则伯夷分数稍优耳。胡文定《春秋》解这一段也好,说吴、季札让国事,圣人不取之,牵引四五事为证。所以《经》只书‘吴子使札来聘’,此何异于楚子使椒来聘之事耶?但称名,则圣人贬之深矣云云。但近世说《春秋》皆太巧,不知果然否也。”僩。

因说记录之难,如刘质夫记明道说,辄据位而拒父,则卫之臣子去之可也;辄去之而从父,则卫之臣子拒蒯瞶可也。是以蒯瞶为得罪于父,亦不当立也。后胡文定公引在《春秋》中说,如上句说却是,但下句却云辄去而从父,则卫之臣子当辅辄以拒蒯瞶,则是错了。后来胡致堂却说立郢为是,乃是救文定前说之错。至若杨文靖说此段,尤不可晓。文靖之意只欲破王元泽说‘善兄弟之逊,必恶父子之争’,遂有此病。要之,元泽此二句自好也。”焘。《集义》。

胡家说夷、齐所为,全性命之理。若他人谓其全性命之理犹可,若谓夷、齐要全性命之理,而后如此为之,此大害义理!“杀身成仁”,亦只是义当杀身,即是成仁。若为成仁而杀身,便只是利心。扬。

饭疏食章

义刚说“乐在其中”一章。先生曰:“这有三十来个字,但看那个字是先。只‘乐’字是先。他是先理会得那乐后,方见得‘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吕与叔数句说得好,非是有所见,如何道得到!”义刚。

问:“‘乐亦在其中’,圣人何为如是之乐?”曰:“正要理会圣人之心如何得恁地。圣人之心更无些,子渣滓。故我之心淘来淘去,也要知圣人之心。”恪。

“乐亦在其中”,此乐与贫富自不相干,是别有乐处。如气壮底人,遇热亦不怕,遇寒亦不怕。若气虚,则必为所动矣。闳祖。

叔器说“乐在其中”,引“博文约礼”。曰:“颜子自是颜子乐,与夫子也不干事。这说得不相似。”义刚。

问:“《或问》谓:‘夫子乐在其中,与颜子之不改者,又有间矣。’岂非谓颜子非乐于箪瓢,特不以是而改其心之所乐?至于夫子,则随所寓而乐存焉。一曰‘不改’,一曰‘亦在’,文意固自不同否?然程子则曰:‘非乐疏食饮水也。虽疏食饮水,不能改其乐也。’却似无甚异于所以论颜子者。今《集注》乃载其说,何耶?”曰:“孔、颜之乐亦不必分。‘不改’,是从这头说入来;‘在其中’,是从那头说出来。”必大。《集注》。余见《颜乐章》。

问:“上蔡云:‘义而得富得贵,犹如浮云,况不义乎!’”曰:“这是上蔡说得过当。此只说不义之富贵,视之如浮云,不以彼之轻,易吾之重。若义而得富贵,便是当得,如何掉脱得。如舜、禹有天下,固说道‘不与’,亦只恁地安处之。又如‘所以长守贵也,所以长守富也’,义当得之,亦自当恁地保守。尧命舜云:‘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四海困穷,天禄永终!’岂是不要保守!”贺孙。《集义》。

加我数年章

问“五十学《易》”一段。曰:“圣人学《易》,于天地万物之理,吉凶悔吝,进退存亡,皆见得尽,自然无差失。圣人说此数句,非是谩然且恁地说。圣人必是见得是如此,方如此说。”谦之。

文振问“五十以学《易》”。曰:“也只就卦爻上占考其理合如何。他书一事是一理,《易》却说得阔也。有底事说在里,未有底事也说在里。”又曰:“《易》须错综看,天下甚么事,无一不出于此。如善恶是非得失,以至于屈伸消长盛衰,看是甚事,都出于此。伏羲以前,不知如何占考。至伏羲将阴阳两个画卦以示人,使人于此占考吉凶祸福。一画为阳,二画为阴,一画为奇,二画为偶,遂为八卦;又错综为六十四卦,凡三百八十四爻。文王又为之《彖》《象》以释其义,无非阴阳消长盛衰伸屈之理。圣人之所以学者,学此而已。把《乾卦》一卦看,如:‘乾,元亨利贞。’人要做事,若占得乾卦,乾是纯阳;元者,大也;亨者,通也,其为事必大通。然而虽说大亨,若所为之事不合正道,则亦不得其亨。故虽云大亨,而又利于正。卦内六爻,都是如此。如说‘潜龙勿用’,是自家未当出作之时,须是韬晦方始无咎。若于此而不能潜晦,必须有咎。又如上九云:‘亢龙有悔。’若占得此爻,必须以亢满为戒。如这般处,最是《易》之大义。《易》之为书,大抵于盛满时致戒。盖阳气正长,必有消退之渐,自是理势如此。”又云:“当极盛之时,便须虑其亢。如当尧之时,须交付与舜。若不寻得个舜,便交付与他,则尧之后,天下事未可知。”又云:“康节所以见得透,看他说多以盛满为戒。如云:‘饮酒爱微醺,不成使酩酊。’”又云:“康节多于消长之交看。”又云:“许多道理,本无不可知之数,惟是康节体得熟。只管体来体去,到得熟后,看是甚么事理,无不洞见。”贺孙。

因学者问“学《易》无大过”章,曰:“《易》只有‘阴阳’两字分奇偶。一画是阳,两画是阴,从此错综,推为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后来文王却就画系之以辞。看来《易》元初只是画。”又曰:“天地只是一个阴,一个阳,把来错综。大抵阳则多吉,阴则多凶,吉为善,凶为恶。又看所处之位,逐爻看之,阳有时而凶,阴有时而吉。”又曰:“如他经,先因其事,方有其文。如《书》言尧、舜、禹、成汤、伊尹、武王、周公之事。因有许多事业,方说到那里;若无那事,亦不说到那里。《易》则是个空底物事,未有是事,预先说是理,故包括得尽许多道理。看人做甚事,皆撞着也。”又曰“‘《易》,无思也,无为也。’《易》是个无情底物事,故‘寂然不动’。占之者吉凶善恶随事着见,乃‘感而遂通’。”又云:“《易》中多言‘正’,如‘利正’,‘正吉’,‘利永正’之类,皆是要人守正。”又云:“《易》如占得一爻,须是反观诸身,果尽得那道理否?如《坤》六二:‘直方大,不习无不利。’须看自家能直,能方,能大,方能‘不习无不利’。凡皆类此。”又曰:“所谓‘大过’,如当潜而不潜,当见而不见,当飞而不飞,皆是过。”又曰:“《乾》之一卦,纯乎阳,固是好。如‘元亨利贞’,盖大亨之中,又须知利在正,非正则过矣。”又曰:“如《坤》之初六,须知履霜有坚冰之渐,要人恐惧修省。不知恐惧修省,便是过。《易》大概欲人恐惧修省。”又曰:“文王《系辞》,本只是与人占底书。至孔子作《十翼》,方说‘君子居则观其象而玩其辞,动则观其变而玩其占。”又曰:“夫子读《易》,与常人不同。是他胸中洞见阴阳刚柔、吉凶消长、进退存亡之理。其赞《易》,即就胸中写出这个理。”植。

问:“‘学《易》无大过’,圣人何以有过?”曰:“只是圣人不自足之意。圣人此般话,也如‘道者三,我无能’,‘圣仁吾岂敢’,不是圣人能如此,更谁能如此!程子谓‘学《易》者无大过’,文势不然。此章‘五十’字误。然章之大旨在‘无大过’,不在‘五十’上。”淳。

问:“伊川前一说,则大过在《八索》之类;后一说,则大过在弟子之学《易》者,俱未有定据。”曰:“《史记》‘加’作‘假’,古本‘五十’作‘卒’字。‘加’‘假’声相近,‘五十’与‘卒’字相似,而并误也。此孔子系《易》之时,自谓‘假我数年,卒以学《易》,可以无大过’者,为此自谦之辞,以教学者,深以见《易》之道无穷也。”谟。

子所雅言章

问“子所雅言:《诗》《书》、执礼”。曰:“古之为儒者,只是习《诗?书》礼乐。言‘执礼’,则乐在其中。如《易》则掌于太卜,《春秋》掌于史官,学者兼通之,不是正业。只这《诗书》,大而天道之精微,细而人事之曲折,无不在其中;礼则节文法度。圣人教人,亦只是许多事。”僩。

“子所雅言:《诗》《书》、执礼”,未常及《易》。夫子常所教人,只是如此,今人便先为一种玄妙之说。德明。

“伊川云:‘夫子雅素之言,止于如此。若“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者,则在“默而识之”。’不知性与天道,便于《诗》《书》、执礼中求之乎?”曰:“语意不如此。观子贡说‘夫子之言性与天道’,自是有说时节,但亦罕言之。”恭父云:“观子贡此处,固足以见子贡方闻性天道之妙。又如说:‘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这是大段警悟他处。”曰:“这般处是大段分晓。”又云:“若实能‘默而识之’,则于‘《诗》《书》、执礼’上,自见得性与天道。若不实能默识得,虽圣人便说出,也晓不得。”贺孙问:“‘执礼’,‘执’字,恐当时自以‘执’字目其礼,非夫子方为是言?”曰:“《诗?书》,只是口说得底,惟礼要当执守,故孔子常说教人执礼。故云:‘《诗》《书》、执礼,皆雅言也。’不是当时自有此名。”贺孙。《集注》。

叶公问孔子于子路章

问“发愤忘食,乐以忘忧”。曰:“圣人全体极至,没那不间不界底事。发愤便忘食,乐便忘忧,直恁地极至。大概圣人做事,如所谓‘一棒一条痕,一掴一掌血’,直是恁地!”焘。

因说“发愤忘食,乐以忘忧”,曰:“观天地之运,昼夜寒暑,无须臾停。圣人为学,亦是从生至死,只是如此,无止法也。”僩。

为学要刚毅果决,悠悠不济事。且如“发愤忘食,乐以忘忧”,是甚么样精神!甚么样骨力!因说胡季随。学蒙。

“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与“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二章固不出乎略无人欲、浑然天理之意。要各随其头面,看他意思如何。譬之皆金也,做盏时是一样,做钗时是一样。须是随其意思,见得分明方好。不然,亦只鹘突而已。“发愤忘食”,是发愤便能忘食;“乐以忘忧”,是乐便能忘忧,更无些小系累,无所不用其极,从这头便默到那头,但见义理之无穷,不知身世之可忧,岁月之有变也。众人纵如何发愤,也有些无紧要心在;虽如何乐,终有些系累在乎中。“不怨天,不尤人”,乐天安土,安于所遇,无一毫之私意。“下学上达”,是天人事理,洞然透彻,无一毫之间隔。圣人所谓上达,只是一举便都在此,非待下学后旋上达也。圣人便是天,人则不能如天。惟天无人许多病败,故独能知之。天非真有知识能知,但圣人有此理,天亦有此理,故其妙处独与之契合。释氏亦云:“惟佛与佛,乃能知之。”正此意也。伯羽。

对叶公之问,见其事皆造极,脱然无所系累,但见义理无穷,不知岁月之有改。“莫我知”之叹,见其乐天安土,无入而不自得,天人事理,洞然无毫发之间。苟有一毫之私,则无以窥此境之妙,故曰:“知我者其天乎!”道夫。

“学者做得事不是,须是悔;悔了,便不要做始得。若悔了,第二番又做,是自不能立志,又干别人甚事?”因问:“《集注》有‘未得则发愤忘食’之说。”曰:“圣人未必有未得之事,且如此说。若圣人便有这般事,是他便发愤做将去。学者当悔时,须是学圣人,始得。岂可自道我不似圣人,便休却!”明作。《集注》。

叔器问:“‘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何以便见‘全体至极,有非圣人不能及者’?”曰:“这样处也难说,可以意晓。但是见得圣人事事透彻,事事做到那极致处。”叔器问:“看圣贤说话,也须先识圣人是甚么样人,贤人是甚么样人,方见得他说得浅深。”曰:“夫子说‘圣人、君子、善人、有恒’,等级甚分明。要见等级,只是孟子‘六谓’之说。如‘可欲之谓善’,便是那善人;如‘充实之谓美’等,便皆是那贤人事;如‘大而化之’以上,方是圣人事。”义刚。

问横渠“仲尼愤一发而至于圣”之说。曰:“圣人紧要处,自生知了。其积学者,却只是零碎事,如制度文为之类,其本领不在是。若张子之说,是圣人全靠学也。大抵如所谓‘我非生而知之,好古敏以求之’,皆是移向下一等说以教人。亦是圣人看得地步广阔,自视犹有未十全满足处,所以其言如此。非全无事实,而但为此词也。”必大。《集义》。

“发愤忘食”章,东坡云:“实言则不让,贬言则非实,故常略言之,而天下之美莫能加焉。”此说非不好,但如此,则是圣人已先计较,方为此说,似非圣人之意。圣人言语虽是平易,高深之理即便在这里。学者就中庸处看,便见得高明处。夔孙。

我非生而知之者章

问:“‘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圣人之敏求,固止于礼乐名数。然其义理之精熟,亦敏求之乎?”曰:“不然。圣人于义理,合下便恁地。‘固天纵之将圣,又多能也。’敏求,则多能之事耳。其义理完具,礼乐等事,便不学,也自有一副当,但力可及,故亦学之。若孟子于此等,也有学得底,也有不曾学得底,然亦自有一副当,但不似圣人学来尤密耳。”仲思问:“何以言之?”曰:“如班爵禄、井田、丧礼之类,只是说得大概。然亦是去古远,无可考处。但他大纲正,制度虽有不备处,亦不妨。”伯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