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
威尔逊说:“我一直克制着自己没有到你这里来,可是我总想,也许我能帮点儿什么忙的。”
露易丝说:“大家对我都非常好。”
“我没有想到他病得这么厉害。”
“你对他的侦查在这件事上似乎不怎么成功,是不是?”
“侦查是我的工作,”威尔逊说,“而且我爱你。”
“你这句话说得真流利,威尔逊。”
“你不相信我吗?”
“我对那些口口声声说爱呀、爱呀的人哪个都不相信。他们实际上说的是我自己、我自己。”
“这么说你不同我结婚了?”
“这似乎不太可能,你说是不是?但是过一段时间,我也许会的。我还不知道寂寞会叫我做出什么样的事来,但是咱们不要再谈爱了。这是他最喜欢说的谎言。”
“对你们两个人都说的谎言。”
“她对这件事有什么反应,威尔逊?”
“今天下午我在海滨看见她同巴格斯塔在一起。我还听说昨天晚上她在俱乐部喝醉了。”
“她的举止太不庄重了。”
“我永远也弄不明白他看上了她哪一点。我永远也不会对你不忠实的,露易丝。”
“你知道,他临死的那一天还到上面去看过她。”
“你怎么知道的?”
“那里面都写着呢。在他的日记里,他在日记里从不写假话。他从来不说与他本意相违的话——像爱谁的话。”
斯考比匆匆忙忙下葬后已经过了三天了,死亡证明书是特拉威斯医生签署的——心绞痛。在这种地带尸体解剖是困难的,再说也完全没有这个必要,虽然,特拉威斯医生为了谨慎起见还是查对了一下斯考比服过的艾维盘。
“你知道吗?”威尔逊说,“当我的佣人告诉我他突然在半夜里死了的时候,我曾经想过他是自杀的。”
“真是奇怪,”露易丝说,“现在他人不在了,我谈论他一点儿也感不到有什么拘束。我确实还是爱他的,威尔逊,我确实是爱他的,但是他现在好像已经离我很远很远了。”
看来他死后没有留下什么东西,除了几身衣服和一本门德语语法。此外在警察局还有一抽屉七零八落的东西和一副生锈的手铐。这所房子还同从前一样:书架上摆满了书。威尔逊觉得这个地方一向就是她的家,而不是他的。是不是纯粹由于幻想,他们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些回音,仿佛是在空屋子里讲话似的?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的事?”威尔逊问。
“我就是为了这个才回来的。卡特太太写信告诉我了。她说大家都在议论这件事。他当然不知道,他以为自己做得很聪明。他差一点儿也叫我相信——事情已经过去了。他照样去领圣体。”
“他这样做良心过得去吗?”
“有的天主教徒就是这样,我想。做过告解,再从头开始。但是我想他还是比这种人更诚实一些。一个人死了以后,许多事慢慢地就都被发现了。”
“他从尤塞夫那里拿过钱。”
“这我现在也可以相信了。”
威尔逊把手搭在露易丝的肩膀上说:“我对你说真心话,露易丝,我爱你。”
“这我确实相信。”他们并没有接吻。这样做还太早了一点儿,但是他们却并肩坐在这间空****的房子里,手拉着手,听着秃鹫在铁皮屋顶上走来走去。
“那就是他的日记啰?”威尔逊说。
“他正在记日记的时候死的——噢,那里面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就是些气温什么的。他每天都记录当天的气温。他这个人一点儿也没有浪漫主义气质,天晓得她看上了他什么,值得干出这种事来。”
“我看看他的日记成不成?”
“如果你想看的话,”她说,“可怜的蒂奇,他没有留下什么秘密。”
“他的秘密从来就不是什么秘密。”威尔逊翻了一页,读了读,又翻了一页。他说:“他睡眠不好日子很久了吗?”
“我一直以为不论发生什么事他都睡得像死木头一样。”
威尔逊说:“你注意到了没有,他这些讲到失眠的话都是另写的——后来加上的?”
“你怎么看出来的?”
“只要比较一下墨水的颜色就知道了。还有这些服艾维盘的记载——做得很精心、很仔细,但是首先就是墨水的颜色不同。”他说,“这不能不引起人们的思索。”
她恐惧地打断他的话说:“啊,不会的,他不可能做出那件事来。不管怎么说,归根结底,他是一个天主教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