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银色的帕萨特,在乌云叆叇的夜色中,飞驰在景市通往江州的高速公路上。夜幕陇垂大地,将大地包裹成黑色的油管,压抑着向前方蔓延,路边偶尔出现的探照灯,在告诉这个世界,并非漆黑一片。
这次,齐妙没有选择做副驾驶上的小公主,而是手握方向盘的御窑特工,坚毅地注视着前方。白色的帆布鞋,浅蓝色的破洞牛仔裤,宽松的白色T恤,扎起的高马尾,豆青色的陶瓷耳坠格外醒目,那是我亲手制作送给齐妙的。
我坐在副驾驶室内,拨打陆军的电话,处理公司的一些事务。此时,大黄安保公司的大门紧闭着,对面的茶楼的玻璃门上,贴着关门歇业的告示。陆军正在铁路俱乐部的院子里,望着市场监管部门拉着的警戒线,神情有些迷茫,接听着我的电话。
“曹总,你现在在哪?”
“在去江州的高速上。”
“去江州?”
“嗯,我怀疑高桥带着老王和将军罐去了浔林寺。”
“为什么不叫上我?高桥可不好对付,你和谁一起去的?”
齐妙无意中听到,转向我的手机,玩笑地对陆军说。
“放心吧!有我在,你们曹总不会有事的。”
“原来是齐老师,那我就放心了。曹总,市场监管局傍晚的时候来过,说要排除安全隐患后才能办公。”
“你抓紧联系俱乐部业主方铁路局,请他们来协助处理。另外,在家办公不是长久之计,大景陶瓷博物馆二楼有办公室,能容纳三十几人,你明天去看看,合适的话就定下来,至于租金再谈。”
“一切听你的,如果需要支援,我马上带人去,你们路上小心!”
“好,公司的事就拜托你了。”
挂上电话,想起接下来的任务,心中有一些想法,和齐妙探讨起来。
“仅凭黄泥上的车胎痕迹,你就推测高桥去了浔林寺?”
“高桥平时开着一辆黑色的雷克萨斯,黄泥上留下的是普利司通轮胎的纹路,朝西北方向驶去;在美术馆的实验室下面,拉布嗅来嗅去,它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我猜测是高桥和那个蒙面和尚的,这两个人来过我家;另外,我跟踪高桥去过浔林寺,如果高桥要撤,肯定会听从成田次郎的,而成田次郎极有可能隐藏在浔林寺。”
“的确如此,那天晚上,让蒙面和尚带着将军罐和沉船位置图跑了,这次一定要找到老王,夺回将军罐!”
“老王帮了他们,为什么要绑架老王?难道还有其它的目的?”
“你没听周队说高桥心狠手辣嘛,不排除高桥过河拆桥,或者以人质来要挟。你没有见过那种血腥的场景,面罩人朝水警疯狂射击,打伤水警还不罢休,还发射炸弹,太残忍了。”
“你是说六年前的泊阳湖大战吗?”
我沉默不语,一道闪电划破黑夜,紧接着雷声轰隆。我想了六年前,驾着江铃牌货车,也是向着西北的方向,奔向泊阳湖,在泊阳湖大战中,死里逃生,后来被人举报,受了三年的牢狱之灾。
齐妙瞄了我一眼,仿佛有读心术,劝慰我。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高桥会遭到报应的。”
这时,滂沱的大雨砸在挡风玻璃和车顶上,发出清脆的“啪啪啪”的声响,像一阵阵的鞭打,鞭打着黑夜中的一切罪恶。汽车前灯射向的远处,从天上倾倒而下的大雨,在地面上溅起升腾的水帘,让目测的距离变得越来越短。车内的玻璃窗上,也很快聚起了白雾。
齐妙看着后视镜,后方并没有车辆,她轻抬油门,慢慢减速,看得出来,她开车并不像一个新手,难怪冯奕奕找她做御窑特工。我会意地掏出抹布,擦去挡风玻璃上的水雾,两人相视一笑,这种默契,舒适而美妙。
夏天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天边的乌云散去,大雨将墨色的夜冲洗成深蓝色,天边露出了皎洁的月光。开一小窗,风从窗外吹进,夹带着两边稻子的清香,人舒服多了。
我剥了几个桔子,送到齐妙的嘴边。
“你也挺累的,下个休息区,我来开吧。”
蠕动的小嘴,将桔子的甜汁溅到我的脸上,我感觉心也是甜甜的。
“我不累,也就是两个小时,晚上我们睡哪?”
“要不在浔林寺边上找个宾馆?”
齐妙想起那天晚上我在她家楼下过夜,娇羞地说。
“住宾馆?你还挺奢侈的,想得美。”
“有些事情,一想起来,心里就美滋滋。”
“专心开车,别胡思乱想!”
就在离目的地越来越近时,湖草的鱼腥味从窗外吹来。突然,仪表盘上亮起了红灯,齐妙手中的方向盘忽然往左偏,车子开始剧烈地抖动。齐妙用力扶正方向盘,但因为高速上的车速很快,情况十分紧急,齐妙手心已经出汗,急促地喊起来。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少宝……”
我发现情况不妙,伸手用力拽正方向盘。
“爆胎了,听我的,扶紧方向盘,松油门,慢慢地踩刹车,靠右,对,就这样,靠右,停,停,停……”
汽车在蹭到了右侧应急车道的护栏,才停了下来,齐妙惊魂未定,我握紧齐妙出汗的的手,安抚着她。
“没事了,没事了。”
我按下双闪,从后备厢拿出三角警示牌,放置在车后方一百多米的位置,齐妙见我往后走,大喊。
“少宝,你去哪?你不能抛下我,等等我……”
齐妙下车向我跑过来,我一把抱紧了她,将她抱到了右侧的护栏边。
“我不会抛下你的,不管发生了什么,永远不会。”
我俩的腹部和胸脯紧紧地贴在一起,齐妙“扑通扑通”的心跳,连着我的心,保护欲充满着整个胸膛。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怎么办?”
“我有办法。”
我紧握住齐妙的手,来到了车后,将手机的电筒打开,递给齐妙。
“你拿着,里面有备胎,快的话半个小时就能搞定。”
我从后备厢底部扒出一个新轮胎,然后将换轮胎的工具和卧式千斤顶搬了出来,齐妙打着电筒,我开始忙活起来。
齐妙举着手机,借着月色环顾四周,发现我们正在水上公路上。蜿蜒的公路架在水面之上,远处模糊的山岚和零星的小岛,交相辉映。想不到意外的爆胎,竟碰到如此的美景。
“少宝,你看,好美的夜景。”
我只顾拧着螺丝,希望尽快搞定上路,身上还有很多重要任务要处理。想到刚刚的拥抱,温暖蔓延。
“你就是最美的夜景。”
“耍嘴皮子,赶快弄吧!”
不到半个小时,轮胎已经换好,齐妙为我擦拭掉额头的汗。望着月色下的山、水、桥、路,还有心情开始转好的齐妙,我长吁一口气,坐上了驾驶室,打开了车载广播,电台的音乐,暂时能缓解路途的疲倦。
汽车穿越过江州西海境内的水上高速,正向江州的浔林寺驶去。仪表盘上的时间显示已经到了晚上九点半,齐妙听我肚子“咕咕叫”,喂了我几个小面包,或许是太饿的缘故,此时此刻,嘴里的面包仿佛是天底下最好的美食。
这时,车载广播上里,传来一则新闻,立即引起了我的注意:
江州港将于明天正式迎来国际直航,一艘帕劳籍的货轮将随中远航运从江州港口岸,运载景市日用瓷前往日本,预计一周之后到达日本神户港。记者了解到,这是江州港口岸首次迎来国际直航,江州港直航是江州地区开放的重要标志,国际直航不仅降低了货物运输风险,还提高了货物的运输效率,使江州这座拥有2200多年的历史文化名城,更深地融入到一带一路的建设中……
“妙妙,刚才在听吗?高桥会不会坐明天的国际货轮?”
“我猜十有八九会,帕劳籍货轮,感觉有故事。”
“有故事?说来我听听。”
“帕劳一个西太平洋岛国,与日本关系很密切,帕劳是全世界除了日本之外,唯一将日语当作官方语言的地区。不少帕劳人非常向往日本,认为自己是日本人,日本人在那里,认可度很高;高桥是日本间谍,反侦查能力很强,他应该知道我们去了美术馆,周队已经和上海的警方、出入境、边检对接过,到处有监控,如果再经过上海去日本,难道很大。所以,从小地方江州,乘坐他们能搞定的帕劳籍货轮,潜逃回日本,这种可能性非常高。”
“分析的很有道理,高桥选择这个时间点,运送景市日用瓷去日本,感觉怪怪的,里面一定有蹊跷。”
冥冥之中有天意,广播和齐妙启发了我,我调转车头,向正北方向的江州港开去……
在景市城东的一座私人别墅的客厅内,芳姐穿着黑色的包臀裙,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抽着细长的七星牌香烟。莫大盛拨打着高桥的电话,在厅内来回地踱步,高桥的电话关机,莫大盛内心的愤怒化成一通怒骂。
“高桥啊,高桥,把在灵隐寺讲的话忘得一干二净,狼子野心,背信弃义的龟孙子。”
芳姐猛地吸了几口,将香烟掐灭在白色的瓷器烟灰缸里,从茶几上拿出一罐浮梁仙芝绿茶,泡了两杯,放在茶几上。芳姐表面看上去淡定,但内心忐忑不安。
“我早就提醒过你,高桥这人虚伪,你还一直相信他,到现在才觉醒,糊涂啊!”
“我待他不薄,这样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他妈的太不厚道,狗日的。”
“你不要忘了,他可不是拍拍屁股走的,带走了将军罐和沉船位置图,还绑走了我爸,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高桥想通过将军罐破解沉船位置,打捞水底的宝藏,即便他找到了,国内河道的沉船他不可能独吞,沿海的出海口沉船,倒有可能,我们派人去沿海盯着。”
“我看他就喜欢独吞,两只将军罐都被他抢走了。这种人永远不要信,不知道我爸现在怎么样。”
“别太担心,我已经派人在找,听说上海的警察也在找高桥,一有消息,我马上告诉你。”
“好吧。”
“依我说,你爸就不应该帮高桥,真是害人又害己!”
如果老王不是芳姐的父亲,莫大盛不根本不会插手。芳姐心里明白,但她无论如何要站在父亲的一边。
“这事跟我爸有没有关,现在还没有定论,希望能尽快找到,那就请莫老板费心了。”
莫大盛气愤归气愤,毕竟是大风大浪里走出来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当务之急是找出办法。
“我会尽力的,只要找到高桥,就能找到你爸,找到将军罐和沉船位置图。还有,高桥知道我们不少事,御窑厂二号坑的瓷片,搞得你将军等人被警察盯上;那个受伤的熊胖子,现在情况怎么样?”
“人已经没事了,暂时在博爱医院住几天。”
“那还好,博爱医院是自家医院,叫他们千万不要露面,警察手上有了御窑二号坑的监控视频。”
“已经叮嘱过,东江制药的地下任务还没有完成,他们调整之后再继续。”
“是要抓紧,药厂在等着复产复工。现在有什么新的发现?”
“地道的尽头有一座古窑,里面有不少清朝的宝贝。”
“太好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看来齐雅辉说的没错,真有宝藏。你们什么时候动手?”
“这个……”
“有什么状况吗?”
“这事很麻烦,古窑的上面是大黄安保公司。”
“大黄安保公司?”
“今天我在捌號美术馆碰到曹操,他说大黄安保正在紧急转移,我问为什么,他说办公室的地下有一条裂缝。这条裂缝,我在古窑下面也见过,所以我判断古窑就在大黄安保公司的地下。”
“哦……”莫大盛端起茶几上的绿茶,皱着眉头,抿了一小口。芳姐一屁股坐到莫大盛身边。
“这事虽然很麻烦,不过我有办法,既能安全地运出古窑的宝贝,又能让东江制药随时复工。”
“真的?”
“当然,不过你要答应我两件事。”
莫大盛见芳姐开口要条件,一把将芳姐搂住,嘴凑在芳姐的耳朵边。
“快说,我答应你。”
“第一件事,江南山水别墅,五套也抵不了上海的一套,你送我一套,是不是太小气了。”
芳姐点上了一根烟,吐着一缕缕的烟圈,莫大盛将手搭在芳姐的手腕上,盯着芳姐腥红色的指甲,抬起芳姐的手腕,分别吻过五个腥红色的指甲,嘴里还数着。
“1,2,3,4,5,你胃口很大啊,保留房没有这么多,先送你两套,等事成之后,我再奖励你。”
莫大盛抚摸着芳姐的手,芳姐将小指和莫大盛的小指拉成勾。
“好吧,一言为定!到时房产证上写我弟的名字。”
“为什么?房子是送给我心爱的小乖乖的。”
“我知道,我弟没什么本事,凭他在安保公司那点工资,怎么能买不起房呢?靠我爸又靠不上,所以我能帮他就帮一点。再说了,景市娶媳妇彩礼可不便宜,六两黄斤六十万,如果我弟有套房,娶媳妇压力小一些。”
莫大盛听后,哈哈一乐:“你这姐当的,当成了扶弟魔,老王真有福气。”
“你在说笑呢!这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如果我有事,你一定要保我,无论发生什么。”
“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省委荣书记,市委艾书记,局里的熊局长,都是我的人,没人敢动我们。不是我吹的,江南山水别墅的用地,除了我,没有人能拿的下来。”
“那是,莫老板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大黄安保已经从铁路俱乐部转移了,他们现在没有办公室,大景陶瓷博物馆二楼有空的地方,我们租给他们,价格可以便宜一点。这样一来,他们的一举一动就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至于铁路俱乐部这边,业主方是铁路局,他们的领导你也熟,由大圣房地产公司负责办公楼的加固,你只要报价便宜一点,我想铁路局不会不卖你面子的。一旦大黄安保的办公楼被圈起来,你在里面怎么挖怎么弄,还不是你莫老板一句话的事。”
莫大盛听芳姐这么一说,兴奋地一拍芳姐的大腿,哈哈大笑。
“妙,妙,不愧是我的小乖乖,光明正大地干坏事。”
莫大盛的手顺着芳姐的大腿,向包臀裙摸去。莫大盛见芳姐没有抵触,色心渐起,像一头笨重的狗熊,扑向芳姐,将猎物压在沙发之下……
而此时,我和齐妙正在江州的长江堤坝上,追踪着一辆白色的江铃牌货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