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戴家弄和浙江路之时的沿江东路上,有几幢民国时期的洋房别墅,前面别墅临近昌江河,门牌号的下方挂着“大圣昌南艺术会馆”银色的铭牌。
母亲着急忙慌地接着门铃,过了很久,一个丹凤眼的女孩打开了别墅的大门,打着哈欠问:
“这么早,吵死人,你找谁?”
“找莫老板。”
丹凤眼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老太婆”:
“莫老板?你找错了,他不在这。”
“我知道他在这,我叫袁田,麻烦你进去跟他说一下。”
“老板有交待,我们这里不对外开放的,你有预约吗?”
“我是莫老板的朋友,他知道我的。”
“好吧!你先坐一下,我去看看老板起没起来。”
丹凤眼示意母亲就在前排别墅一楼的茶歇区坐下,然后扭着屁股穿过中庭,向后面的别墅走去。
昌南艺术会馆里面别有洞天,前排别墅一共三层,第一层主要是大师名家瓷器展示区、茶歇区、书法临摹区、阅读区,以及裙房中的厨房;从厨房出去,有个中庭,中庭是一个花园,花园中有一棵巨大的槐树,槐树下有一个玻璃房,里面有一间阳光咖啡屋;从中庭再往里面,是一幢面积更大的洋房别墅。
五六分钟之后,丹凤眼女孩返回到前排别墅:
“你跟我上二楼吧,莫老板说半小时之后,就在二楼的会客厅见面。”
“好的,谢谢你。”
“不用谢,莫老板有两座会所,我两头跑,昨天睡的太晚,刚才的语气有点不对,请你不要介意。”
“哪里哪里,你如果有事,就先去忙,我在这里等他。”
丹凤眼给母亲倒了一杯温开水,端上两只果盘,果盘里有小面包和一些坚果。
“上面有吃的,想吃什么就拿,我再去眯一会儿,你们聊,我就不打扰了。”
丹凤眼说完,下了楼,向后排的别墅走去。
母亲环顾这二楼,有政府风格的会客厅,有豪华的旋转中餐厅,还有KTV包房;在会客厅的隔壁,还有一间书房,书房里供着几尊菩萨。
半小时之后,一个穿着中式衣褂的男人走进了会客厅,缓缓地坐在沙发上:
“袁野,好久不见。”
“是的,已经二十多年了。”
“你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跟从前一样漂亮。”
“大盛,美女整天围着你转,不要再取笑我这个老太婆了。”
“这些人都是整的,跟你当年没法比,你找我有事?”
“有件事,我找了很多人都不管用,想来想去,除了你,没有人能帮得上,你一定要帮帮我。”
母亲进门时还矜持着,想到我被抓进了看守所,也顾不了那么多,带着乞求的口吻望着莫大盛。
莫大盛撕开一包小面包,夹出一块放进口里,嚼了嚼,然后将面包递给母亲:
“不要急,你早饭还没有吃吧,先填填肚子,慢慢说。”
母亲接过面包,没有心思吃,放回了果盘:
“我儿子出了点事,现在在看守所,他是被陷害的,只要我儿子平安出来,你叫我干什么都行。”
“你还记得当初选择曹三宝时,我说过的一句话吗?你迟早会为你自己的任性买单!如果你当初跟我生个儿子,他不可能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就算他是个杀人放火的大混蛋,我也绝不会让他呆在牢里。”
“那是那是,我那时不懂事。你现在是大人物,各个方面的关系都有,你帮我通融通融,我求你了。”
“袁野,我对你还是有心的,这件事我了解过,你儿子到泊阳湖打捞水下的文物,属于盗窃国家文物;如果他能把盗窃的文物全部交出来,认罪悔过,我再想想办法,到里面通融通融,到时有可能帮他争取到无罪释放。”
“太好了,大盛,这事我总算找对了人。这是一点小心意,不要嫌少,你先拿着,打点也需的。”
母亲站起身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陶瓷学院的信封,里面是一万块的现金。
母亲塞给莫大盛,莫大盛塞回给我母亲:
“我怎么可能要你的辛苦钱,你看我现在像缺钱的人吗?袁野,这事我帮你,是看在你的情面上;但也需要你儿子主动配合,把私藏的文物,特别是那只斗彩将军罐拿出来,才能争取到宽大处理。”
“好,我去跟他说,一知道将军罐的下落,我马上联系你。”
“那我就不留你了,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母亲从昌南艺术会馆出来,骑上电瓶车,向城南的方向驶去……
齐妙得知我被警察带走,无期限地被扣留在看守所,心里也非常着急。见高桥不愿帮忙,她找了闺蜜冯奕奕,奕奕的父母都在公安系统工作,对这种案子肯定很熟悉。奕奕劝我母亲,千万不要相信能捞人出来的,在押人员有严格的审批程序,不是一个人说了算;以捞人为诱饵的骗子,正是钻了这个空子,收取了打捞费之后,就让你们坐等结果,结果人财两空;其实能被释放的人,是经司法机关查明他属于涉嫌犯罪证据不足的人,就算你不花一分钱,一样会释放。
奕奕还对我母亲说,一定要抓紧时间请刑事辩护律师,因为在法院没有判决之前,家属见不到嫌犯的,一定要通过专业律师去带话和沟通。一方面还原真实案件的情况,告知涉及罪名的法律规定,平复我的紧张心态及传递家属的关爱,最重要是,对涉嫌罪名进行专业分析,确定辩护方案,争取取保候审的机会。
刚好,奕奕刚好有一个初中同学是律师。律师姓彭,是奕奕的初中同学,在一家知名律所的省城公司工作,专门负责刑事辩护。彭律师根据公安机关发给母亲的“拘留通知书”,找到了关押我的看守所。
母亲不是不相信律师,她希望有个双保险,万一律师没有搞定,还有走关系捞人这条路子兜底。所以,她没有完全听奕奕的,打听到莫老板的住处,就匆匆赶来了。母亲哪里知道,莫大盛并不是真心帮她。
我在看守所的管教姓詹,一个三十几岁的小个子民警,高鼻梁,大眼睛,五官立体。恰巧我的管教是奕奕父亲的学生,加上我不是累犯,管教对我比较关照。问我是否需要让家里送些衣物过来,因为看守所有号服派发,我也不想麻烦父母,所以没有向管教提出申请。但母亲还是跟着彭律师来到看守所,带来了我的衣服和鞋袜,因为嫌犯在看守所羁押、没有宣判期间,是不能见家属的。
母亲只能在看守所的接待室,处理一些其它事情。母亲在接待室填写了存款凭单,拿着存款凭单到存款窗口,给我在看守所的专用账户上,第一次存了五千块,母亲担心我在里面吃不好,要多存一些。彭律师告诉母亲五千块已经是最高的额度,到时不够再存,里面有小卖部,日常生活用品都可以在里面购买,还可以买一些零食,只是价格高一点,你儿子不会饿着。母亲说价格高就高,能早点出来最好。母亲担心我在里面被人欺负,彭律师安慰母亲说,看守所里有民警,也有驻所的检察官,如果有人打我,或者民警执法有问题,都是可以合理举报的,这个你完全不用担心。
在彭律师的安慰之下,母亲焦虑的心情总算缓解了一点。然后彭律师单独进了会见室,跟我进行会面,母亲在接待室焦急地等待着。
在看所守不远处的一辆荣威牌汽车内,齐妙正坐在副驾驶室,等彭律师和我母亲出来,见两人出来后,齐妙连忙走上前:
“彭律师,怎么样?”
“他的状态比我预想的要好,他抗压能力挺强的,你们不用太担心。”
“哦,你估计法院最后会不会作无罪判决?”
三人坐上车,彭律师启动汽车,开车向北驶去……
“就我现在拿到的材料来看,无罪判决的概率是有的,但可能性很低。”
母亲听律师这么一说,想到莫大盛说的话,矛盾地问道:
“如果戴罪立功,把文物全交出来,会不会无罪释放?”
“这是自相矛盾的,如果罪名成立,就不可能无罪释放?除非证据不足,可能会无罪释放。现在离正式批捕,还有一个多个月,如果在这个时间内,能取保出去,缓刑的几率比较大,如果没出去,被正式逮捕,基本上就要到监狱去服刑了。”
齐妙望着远去的看守所,怀着一丝丝希望问道:
“取保候审有机会吗?”
“这个不好说,但我会去准备取保候审申请书,七天之后,公检法如果同意,交纳一定的保证金后,是可以先出来的。但这个泊阳湖的案子,涉案有一级和二级文物,而且文物数量很多,加上曹操不是老弱病残,还有其它同伙在抓捕,取保候审要想通过,难度很大。”
母亲听律师说这有难度,那有难度,更加担心起来:
“彭律师,我儿子肯定是被人冤枉的,犯法的事,他怎么会去干?过年杀只鸡都不敢,他会不会被强迫认罪?现在关在看守所,见也不能见,他还要关多久?”
齐妙也是这么想的,我不可能会明知故犯;但齐妙低估了我爱她、娶她的决心,如果当初在棠荫岛被将军踢进水里的时候,我就逃走,然后举报了他们,我是不会落地这种地步的。
“刑讯逼供是不允许的,这一点你放心!”
“伯母,你不用担心,奕奕的爸爸跟看守所打过招呼的。”
“就是不招呼,也不敢刑讯逼供,看守所审讯的时候都是有监控的。至于呆多久要看公检法院的进度,刑事侦查、审查起诉、审理判决都需要时间;在法院正式判决前,基本都在看守所。侦查两个月,审查起诉一个月,法院审理判决一两个月。一般情况,在里面要呆五到六个月。如果案件清晰、流程快的话,两到三个月,慢的也有三五年的。”
母亲听律师这么一解释,心里更加紧张起来,眼泪流了下来:
“彭律师,我求求你,不管花多少钱,只要少宝能出来,我都愿意。”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奕奕是我同学,她也跟我说过,一定要尽最大努力,我不能骗你们,这个案件不是故意伤害类型,跟对方沟通后,达成谅解后,可以缓刑;盗窃国家文物,几乎没有谅解、缓刑的机会。”
齐妙见我母亲在掉眼泪,递上纸巾,劝慰道:
“伯母,我跟你一样焦急,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们听听律师,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怎样才能让少宝轻判少判。”
齐妙说完,拿出一只笔和一本笔记本:
“彭律师,你说详细地跟我们说说,接下来的流程,我们怎么配合。”
“好,如果过了一个月以后正式批捕了,那么这个案子跟公安机关就基本没什么关系了,到了检察院介入阶段,这个时期家属可以尝试跟检察院沟通一下,正式批捕之后一个星期左右检察院就会第一次提审,在里面管这次提审叫一检。一检的时候会把之前在公安的笔录从新校对一遍,检察院的检察官会让你看看口供是否有出入。这个时候一定要注意审核口供的一致性,你们也要提前跟我沟通,我会告诉曹操,一检的时候,如果发现不利的口供一定要及时更改,这个时候是可以改的!检察院也会象征性的问曹操是否遭到过刑讯逼供,要实事求是,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齐妙认真地记着:
“一检结束之后,那什么时候二检?大概需要多久?”
“二检的周期不一定的,快的案件两个月,复杂的案件两年也有可能,中间会出现比如证据不足,打回公安补充材料什么的。这个时候,里面的人情绪已经基本稳定了,到时我会提前叮嘱曹操,让他去找管教民警打探一下具体情况,一般二检的时候会出一个大概的量刑标准,这段时间比较重要,就是量刑开始,但是还没到法院起诉这一段,如果你们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可以联系起来。”
“其它办法?你是找检察院打招呼?”齐妙不解地问,彭律师点点头:
“这个时候是很关键的,当然我说的是一般情况,也有很多案件开庭的时候,都没有检察院的量刑。一旦检察院提起诉讼,那么这个案子就到了法院手里了,那又得再过一关。如果检察院有直接关系,可以把一些有利于曹操的补充材料,汇总提交给检察院,如果他们采纳了,量刑时是会考虑的。”
“那麻烦彭律师多费心,多搜集一些补充材料。”
“那是一定的,关键看检察院采不采纳,检察院提起诉讼之后,就到了法院,根据地域的不同,法院的受理方式也有差异,这个时候也非常关键,审理判决的如何,一般代表着刑期的多少。”
“这个时候找谁最有用?”
“找审判员,法院院长最好,但这个阶段是比较敏感的,如果证据确凿,事实清晰,流程合规,要改变最终的结果,是非常难的,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