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外的湿地松长得郁郁葱葱,一些麻雀在地上吃着树梢间掉下的松子, 新鲜的空气迎面扑来,夹杂着湿地松的香气,两人迎来了监狱外的新生活……
远处的山峰和云层如水墨,天依然是灰黑色的,暮霭沉沉,云堆山间。
在省城监狱的不远处,芳姐停好车,熄火,点燃了一支七星牌香烟,猛吸一口,夹在指尖,手腕搭着车窗,弹着烟灰。远处一个瘦高男人环顾着四周,在监狱的大门外踟蹰片刻之后,径直向芳姐走来,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位置。
瘦高男人是军哥,他要了一根烟,盯着芳姐看了一会儿,脸上虽然波澜不惊,但夹着香烟的手指是僵硬的,呼吸是急促的。
他们还在等一个人——豁牙子,没过多久,豁牙子也走出了监狱,坐进了芳姐的车内。芳姐将路上买的一袋衣物扔给两人,豁牙子抱着衣服,激动地哭出了声。豁牙子在监狱是没人管的三无人员,没人见,没人汇款,没人电话,这几年下来,全靠军哥照应。两人脱下出监服,换上新衣,瘦高男人军哥还戴上了一顶鸭舌帽。芳姐带上墨镜,驾车从省城监狱向景市驶去……
与此同时,我开着白色的江铃牌货车,继续向西,将一车的仿古瓷运给上海老板。
到了泊阳湖,果然有一帮人等在高速出口,领头的是一个身材高大、圆头圆脑,腆着啤酒肚的胖男人。
胖男人姓熊,穿着黑色的短袖T恤,上面印着“奋斗青年”几个字。
熊胖子扫了眼我的车牌号,走上前,敲了敲我的车窗。
“曹操?”
我跟他对了暗号,暗号倒是对上了。
“货都在后面,接下去怎么走?是用你们的车一起运过去,还是开着我的车跟你们一起?”
“一会儿你先上车,货运到前面码头,把货搬到船上去。”
“等等,船上?”
“对啊。”
“走水路去上海?”
“当然。”
“水路不是从江州出发吗?”
从景市到上海,如果是古代,要经昌江、泊阳,进长江一直向东,抵达上海,江州是必经之地;但现在公路这么发达,再走这样的路明显是不科学的,除非不是去上海,我的质疑招来了熊胖子的大怒:
“这里谁听谁的?懂不懂做生意?不懂就滚蛋,别耽误老子的正经事。”
看来熊胖子脾气很暴躁,如果真拍拍屁股走人,损失最大的是我。
“到这里我是第一次,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老子就是这个脾气!去长山群岛!”
令我意想不到,一车的仿古瓷并不是按原计划运给上海老板;而是要通过小型运输船,运到泊阳湖的长山群岛。
我担心其中有诈,想借口打个问问电话,可是那行人五六个一起围了上来,驾驶座的门已经被熊胖子拉开了。
我警惕起来,右手放下了手刹,要是情况不妙就倒车退回去,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熊胖子扔给我一瓶水,然后靠在车门边框上,咄咄逼人:
“你不想干了?休怪老子不客气,这车货,我照单全收。”
“我需要跟介绍人确认一下。”
“别磨磨叽叽,上头的人说在码头集合,船等在那边,你照做就是。”
这时,芳姐打来电话。
“少宝,怎么样?劳累了一天,接上头了吗?”
“接上了,你们的人脾气真大。”
“是一个胖子吗?欺负你了?”
“没有,嘴巴臭,一口一个老子。”
“那还好,他就是那副死德性。”
“货为什么要送到长山群岛?不是去上海吗?”
“有时间再跟你细说,你先按他的要求来。”
“好吧……”
“一路上辛苦了,你先在长山群岛休整一天吧,明天午饭之后再交接。”
“好。”
“别只顾吃干巴的馒头,岛上有一家饭馆,尝尝泊阳湖的美食。”
“尝美食?我可没那心情!”
“想女朋友了?”
“没有。”
芳姐听我说没心情,猜测的倒直接。
“你放心,做好这单,拿上彩礼,就能娶上你日思夜想的梦中情人。”
芳姐的关心体贴,相比齐妙的无情发怒,令我心里暖暖的。
泊阳湖是一块古老而又神奇的湖泊,它本是一个古老的断陷湖盆,距今六七千年前积水成泊,古称彭蠡泽,泊阳湖的水由湖口注入长江,乃水上交通要道。
夏末的泊阳湖,湖面宽广,烟波浩渺,水天一色,人在其中,犹如置身于大海。湖中星星点点散落着许多岛屿,长山群岛就坐落在泊阳湖东南方向。自古以来,景市瓷器海上丝绸之路的水路,必经此地。夏末已有不少的珍稀鸟类栖息在这里,使得泊阳湖的风景动静有致,更加宜人。
我沿着指示牌,晚上八点多,来到了湖边的渔家小饭店“大彪饭馆”,将货车停在了饭馆后院的空地上,背上黑色的双肩包,下了车。
饭馆是一幢二层的青砖楼房,一楼一个厅,二间包房;二楼三间客房,炒菜的厨房位于后院的裙房里,屋梁上挂着一些腊肉和鱼干。客厅的墙上张贴着一些四大名著的画报,包房里的墙上贴着周慧敏、张曼玉等港台女明星的照片。
我拉过一条长板凳,坐在客厅的八仙桌边,要了一份藜蒿炒腊肉。泊阳湖的藜蒿,比起人工种植的味道要正宗,要浓郁,吃起来齿间留有一股香气。喜欢的人很喜欢,不喜欢的很讨厌。
藜蒿炒腊肉,是我和父亲最爱吃的菜,只可惜父亲没有这口福,这能怨谁呢?一份菜,让我吃了四小碗米饭,幸好店老板并不介意。
店老板姓黄,方脸络腮胡,右手臂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左脚好像受过伤,走起路来,一瘸一拐。黄师傅,泊阳人,从小住在泊阳湖边,络腮胡让原本只有三十五岁的黄师傅,看上去有五十三。
烧菜的是一个年轻女人,女人十八岁,面容甜美,大大的杏眼,扎着两根麻花辫,穿着白色的打底衫,身材虽然小巧,却玲珑有致。黄师傅说她叫小玉,是他娶的越南媳妇。
他人的私事我不便多问,晚饭过后,我拎着小玉打好的清水,在屋外院子的水泥上冲了个凉澡,顺便搓洗了衣服,晾在长长的竹竿上。
院子外有张竹床,躺在**,我**上半身,任凭晚风吹拂着湿发,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气息。酒馆二楼的一间卧室内,透着昏暗的灯光,没多久,灯熄灭了,黄师傅和小玉已经入睡。
夜晚的岛上,鸟已归巢,一片安静。湖边停着的一艘渔船,悬挂的红旗在微风中招展。
此刻,喂饱了受罪一天的肚子,身体开始也想念起齐妙。我不由自主地打开手机即时通讯,里面是空****的消息列表。点开齐妙的空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齐妙已经清理了空间,只留下一条状态“闭关修炼ing”。
我打开自己的空间,一共十一条,八条是和齐妙相关。最上面那条是今年过年的时候,我们一起在昌江边的七彩桥放烟花,照片里齐妙正对着烟花许愿;第二条是齐妙拿着我的手机发的一张我坐在副驾驶的照片,配上文案:刚拿到驾照的女友大人带我兜风。
看着这些,我忍不住笑了起来,但随后便是一阵物是人非的落寞。
关上手机,看着窗外漆黑的湖面,感受着湖上吹来的晚风,晚风中有藜蒿和茭白的味道,也有思念的味道……
在景市沿江壹号会所的总统包厢里,坐着几个人,将军、芳姐,还有熊胖子。一个四十五六岁的八字眉男人,眉尾稀疏低垂,正在客气地给芳姐和将军敬酒:
“多谢你们对小熊的关照,今天晚上的酒我请了。”
芳姐有些意外,连忙起身,笑意盎然:
“您太客气了,我们应该感谢您才是,没有你们帮忙,这会所也开不成,莫老板已经叮嘱了,今天晚上,熊区长尽管喝,不醉不归。”
将军也站出来,端起一杯酒:“熊区长,多谢您一直以来对我的关照,我敬您三杯。”
说完,将军连干了三杯,熊区长扭头再看熊胖子,熊胖子抱着一个女人向另外一间包厢走去。
熊区长无奈地摇摇头:“江组长客气了,我这侄子就是这副德行,要不是你这个组长当得好,他还得再关几个月。”
“哪里哪里,还不全仗着您在后面,给我们这些小楼罗撑腰。”
几人寒暄客套之时,一个穿着中式衣褂、圆头大耳的中年人笑呵呵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四十几岁的地中海男子,男子蒜头鼻,穿着白衬衫。
大家见中式衣褂的男人进来,都站了起来,毕恭毕敬,芳姐引两位男子落座:
“莫总,这位就是我们的恩人熊区长。”
莫老板连忙起身,伸出胖乎乎的手握住对方:
“熊区长,幸会,幸会。”
“莫老板,你的生意越做越大,都做到我们省城监狱了,真是太厉害了。”
“区长过奖了,以后还要靠兄弟您多多照顾啊。”
“没问题,只要不太难为我,一切都好说。”
“好,这冲您这句话,您这朋友我交定了,来,我们一起敬区长。”
莫老板一招呼,大家都喝了个底朝天,包括那位蒜头鼻。
蒜头鼻给熊区长倒了一杯,自己倒了一杯,他端起酒杯:
“熊区长,我,吴义,莫老板的兄弟,我弟弟吴情的事,请您多多关照,有空来我的公司坐坐。”
“吴总放心,只要不太难为我,一切都好说。”
两人一饮而尽,众人一来二去,推杯换盏,一派醉生梦死。
在另一个包厢内,熊胖子抱着一个丹凤眼的女人,把女人按在沙发上,肆无忌惮地去脱女人的上衣。丹凤眼挣脱着,用脚踹熊胖子,熊胖子一个巴掌扇在女人的脸上,骂道:
“臭婊子,别跟老子装逼,别给脸不要脸。”
熊胖子打完女人,又去脱女人的裙子,女人身材娇小,哪是熊胖子的对手,她爬起来想要逃出包厢,熊胖子就像恶虎扑食一般,将女人再次扑到在沙发上,不再给女从逃走的机会……
熊胖子完事之后,还不忘威胁女人:
“敢说出去,老子弄死你。”
丹凤眼眼睛里充满着无穷的怒火,蜷缩在沙发的角落,身体不停地颤抖,在熊胖子的威逼下,敢怒不敢言。
熊胖子结束之后,将军、芳姐也从会所内走出,向路边的一辆打着双闪的汽车走去。
豁牙子正坐在车内,探出头来,向大家招手。金碧辉煌的会所,一个个漂亮的女人进进出出。
豁牙子朝走路踉踉跄跄的熊胖子,讪笑道:“潇洒完了?又不知哪个女人遭了殃。”
芳姐看了一眼得意的熊胖子,心里骂道:“十恶不赦的人渣,就不应该放出来。”
将军沉默不语,心里盘算着明天的重要任务,闭上了眼,打起盹来。
豁牙子驾车从景市向泊阳的长山群岛飞速驶去……
一场硝烟弥漫的湖上战斗,即将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