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如此兄弟(1 / 1)

多情应笑我 酒小七 3914 字 1个月前

林芳洲回到家时,心口跳得还有些快。她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家里确实被动过了。

小元宝脑子有毛病,每日起床后必须把被子叠好,偏偏他根本不会叠被子,总是叠个奇形怪状的,旁人根本难以模仿。

现在被子的形状不对了,说明有人来过,搜过她的家。

尽管对方想要做得隐秘,搜过的地方尽量复归原样。

林芳洲锁上门,去厨房把锅搬开,从灶底的坑里掏出小元宝。

小元宝一身的灰,脸也脏了,被拉出来时,第一句话就是,“方才有人来过。”

“我知道。他们应该不会再来了。”

正说着,有人咚咚咚地敲窗户,林芳洲脸色一白,赶紧又把小元宝塞回去,一边抬高声音问道:“谁啊?”

“我。”是陈屠户。

林芳洲松了口气,打开门,“怎么了?”

陈屠户神秘兮兮地说,“我家里被翻过。但是银钱却不曾丢失。”

“嘘——”林芳洲悄声说,“我家里也被翻过。吓死人了。”

“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想知道。不过我们还是不要打听了,没听那人说吗,”林芳洲说着,抬起手掌往脖子上比了比,“要不要命了!”

陈屠户脸色一变,“走了。”

“慢走不送。”

林芳洲回去再次把小元宝掏出来,一边抱怨道:“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我来头可大了。”

“你给我闭嘴。”

小元宝看着林芳洲吓得面无人色,他突然笑了。

他总是板着个小脸,林芳洲第一次看到他笑。小孩子轻轻牵起嘴角,笑得矜持又漂亮,仿佛春雪消融一般的,柔软干净,温和沁润。

林芳洲拨了一下他的脑袋,“笑什么笑。”

“谢谢你,林芳洲。”

“林芳洲的大名也是你叫的?”

“那我叫你什么?”

“叫爹。”

“……”他皱着脸,叫不出口。

“我救你一命,让你叫一声爹你还委屈了?”

“我叫你哥哥吧,芳洲哥哥。”

林芳洲刚要说话,小元宝连忙问道,“芳洲哥哥,你刚才经历了什么?给我讲讲。”

她的注意力被转移了,吐沫横飞地给他讲了自己方才是怎样的机智勇敢。虽然过程多有夸张,小元宝倒也能想象出那场面有多么刺激紧张。

听她讲完,小元宝说:“你很聪明。”

“那是!金蝉脱壳这种方法,不是谁都能想到的。”

“不止如此。更难得的是,玉佩被发现之后,你没有隐藏自己,而是主动抢出风头。那些人个个心狠手辣,心性多疑,做事务必滴水不漏。此事你本来就干系其中,是证人之一,若退后不声张,他们必定存更多疑虑,倒不如先主动吸引目光,借此排除自己的嫌疑。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一招看起来有风险,一旦做成,却是最保险的。”

林芳洲摸着下巴,“被你一说确实是这么回事。其实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卫拐子死了,我不想让陈屠户夫妇再为我顶风,当然也可以借此去去他们的疑心病。我觉得,他们肯定会想,没有人做了勾当还傻乎乎地往前凑……我偏偏往前凑,令他们意想不到。”

“你是一个聪明绝顶之人。”

“哈哈哈哈,你这样夸我我就不好意思啦,我其实——”

“只是见识有些短浅。”

“……”林芳洲一口喜悦的呼吸还没享受完,就又被他敲了一棍子。她怒道,“谁见识短浅了?!你这臭小子,会不会聊天?”

那小元宝愣了一下,连忙改口道:“你并非见识短浅之人。你心胸开阔,眼界宽广……”

林芳洲并没有感觉好一点,她翻了个白眼, “你给老子闭嘴!”

小元宝于是闭嘴了。

林芳洲感觉气氛有点尴尬,真是莫名其妙,刚才明明大家聊天聊得很火热……她摸了摸鼻子,突然问他,“嘿,我救你这一命,你打算拿什么报答我?”

小元宝问道:“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黄金万两,你又没有,”林芳洲摊了一下手,“这样吧,我救了你,你这个人以后就是我的了。”

他想了一下,点点头,“好。”

“我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

“好。”

多年以后,每每想到今时今日这段对话,林芳洲都只能用一个成语来总结自己:自掘坟墓。

小元宝在灶底沾了一身脏灰,泥猴一般,林芳洲去井边打了一桶水,让他洗了个澡。那井水有点凉,她又懒得烧,小元宝平生第一次用凉水洗澡,那滋味很不好受。

他洗澡时,林芳洲坐在门口,提着鸟笼子逗那猫头鹰。猫头鹰的血已经止住了,有了些精神,可惜它叫声难听,长得也不好看,因此除了吃肉,她想不出这东西还能有什么用处。

王大刀王捕头,挎着他的大刀,走过来说,“大郎!真是好消闲。”

“王捕头,你吃过猫头鹰吗?好吃吗?”

王大刀慌忙摇头,“却是不曾吃过!”

“想尝尝吗?”

“不想……”

林芳洲放下鸟笼,见王捕头不像是路过的,她问道:“你找我可是有事?是太爷让你把赏金送过来吗?”

“不是。太爷派我来请你,让你晚饭去望月楼,他要请客。”

“哦?他都请了谁?”

“都是为打虎出过力的兄弟。”

林芳洲明白了。太爷这是要摆庆功宴,那宴上的吃食想必不会太差。她很高兴:“有劳王捕头,我晓得了,晚上必定过去。”

王捕头告别林芳洲之后,又去请别人了。

林芳洲在卖馒头的小贩那里赊了五个馒头。小贩一边捡馒头一边说,“大郎好智谋,好英雄!区区几个馒头,拿回家吃罢,什么赊不赊的!”

林芳洲平生第一次被夸赞好英雄,她都要飘起来了,笑嘻嘻地说:“你都道我是英雄了,我还吃你白食?今日手紧,等宽松了,必定还你。”

“不急不急,大郎宽裕时再说。不够再来拿。”

林芳洲拿着馒头回到家时,小元宝已经洗好澡了。穿一身林芳洲很久以前的破烂衣服。林芳洲走进门时,他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把馒头放在桌上,“吃吧。都是你的。”

小元宝问:“你怎么不吃?”

“晚上太爷摆庆功宴,我要把肚子多腾出些地方,吃他个十斤八斤的羊肉!这一餐便免了。”

小元宝头一次听说这样的奇谈怪论,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自顾自拿起馒头来吃。

林芳洲摸着下巴,看着小元宝斯斯文文的吃相,说道,“我得给你找个新的身份。”

“嗯?”

“想换个新身份,就得取个大名,麻烦。”

小元宝说,“不如说我是来投奔你的远亲。也姓林。”

“那你叫林元宝。”

“不妥。这样的名字做大名,除非那些山野粗鄙人家,我看起来不像。”

林芳洲翻了个白眼,“你就直接说我俗就好了。”

小元宝低头沉思一番,说道:“我是你的远亲,也姓林,应该就是同宗旁支,和你平辈,名字也要带一个芳字。林芳洲,林芳洲……”小元宝说到这里,突然问道,“你的名字是谁给你取的?”

“我不知道。怎么了?”

“芳洲,出自《九歌?湘君》,‘采芳洲兮杜若’。为你取这名字的人,当是个读书人。”

“我也是读书人。”

小元宝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

林芳洲怒道:“你不服吗?你忘记了?我可是会写字的!”

“哦。”小元宝不忍心说,那字是他见过的最难看的,没有之一。

小元宝说,“我也从《九歌》中取名吧,《九歌?山鬼》,‘折芳馨兮遗所思’,我便取名林芳思,如何?”

“折……什么?喂……喂什么?”

“折芳馨兮遗所思。”

“什么意思?”

“折下香花,送给我所思慕的人。”

林芳洲乐了:“哈哈你小小年纪,毛都没长呢,你思慕谁?!你还要脸不要了,哈哈哈……”

小元宝愣了一下,接着有些窘迫,面色发红,撇开脸解释道,“诗以言志,借物托喻,并不是字面那种意思。”

林芳洲还在说胡话:“乖,你要听话,等你长大了就能娶婆娘了。你长大了必定是个美男子,一表人才,肯定能娶个漂亮媳妇。”

小元宝红着脸,埋头只是吃,不再理她了。

……

傍晚,林芳洲出门赴宴,小元宝一人在家中。他有些无聊,头昏沉沉的,只当是因自己这些天没能出门憋得。

他见那猫头鹰蔫蔫的,像是饿了,便把吃剩的馒头掰碎扔进锅里,过了没多久,果真有老鼠上了钩,跳进锅里吃馒头。

小元宝听过关于老鼠的故事。曾经在他的理解里,老鼠都是狡猾的,可是这几天的经历使他发现,原来老鼠是一种又蠢又笨的东西。

他不想碰老鼠,于是把那鸟笼子的门打开,将猫头鹰一并倒进锅里,然后盖好盖子。

好了!又可以喂猫头鹰,又不用看到那样血腥恶心的场面。他很满意。

做完这些,他还是觉得头晕,四肢乏力,困倦得很。看看窗外,霞光渐渐暗淡,天也快黑了。于是他把被子一掀,睡觉。

林芳洲在望月楼吃喝正酣。

县令把赏金放下来了。原本悬赏文书上写的是白银五十两,到了林芳洲手里,只有十两。她有些不高兴,质问道:“太爷,为何只得十两?”

太爷解释道:“赏金总共五十两。主意是你出的没错,可还有二十个义士冒险进山,他们理应得些好处。本官便做了主,将赏金分作二十一份,你一人独得十两,其他人每人二两,你可有异议?”

如此倒也有理。林芳洲虽穷,却不是那吝啬之人,听县令这样解释,便道:“太爷英明得紧,正该如此。”

晚宴很丰盛。有烤猪,羊羹,丸子,鱼片,酿螃蟹等等,还有各色的点心。有些点心林芳洲吃都没吃过,算是长见识。她把那些点心拣了几个偷偷藏在袖中,打算带回去给小元宝也尝尝。

许多人朝林芳洲敬酒,把她喝得七荤八素。

太爷很高兴,找了花楼里最红的姑娘来唱小曲,还特地点了一曲《送瘟神》。这种曲子只有过年节会唱,平日不多见。

众人都以为此处的“瘟神”是指那老虎,觉得十分应景。

只有林芳洲知道真正的瘟神是谁。

酒宴一直摆到深夜,林芳洲喝得醉醺醺,摇摇晃晃地回了家。进家门时,她听到厨房里有奇怪的响动,便走进厨房查探,原来那声响来自灶台。

“闹鬼呢?”

若是在平时,她早已吓出冷汗,不过现在喝醉了,她整个人飘飘的都快成了仙,自然看不上这些鬼。

锅里有东西“砰砰砰”的,好像在撞锅盖?

她使劲把锅盖掀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直冲出来,飞走了。

“还是个飞天鬼。”

林芳洲走回到卧房,黑暗中见小元宝已经睡下,她一把将他的被子掀开,笑嘻嘻道:“看看,看看,哥哥给你带回了什么?”

说着,把各色点心都掏出来。

小元宝却一动不动。

林芳洲将点心都放在桌上,“明早再吃罢!”说着也翻身躺在**。

睡在小元宝身边,她感觉他在瑟瑟地发着抖。她奇怪地推了他一把,“怎么了?”

模模糊糊地呓语:“冷……”

林芳洲一把将他拉进怀里搂着,“这样就不冷啦。”

小元宝醒来时,一眼看到的是卧房内破烂的纱窗。太阳当是已经出来了,那纱窗被阳光晃得亮白一片。他眯了眯眼睛,感觉身子有些僵,想要翻个身,突然发现自己身在一个怀抱里。

林芳洲似乎把他当枕头抱了。一条腿横过来压着,手臂绕过来揽着他,下巴压在他肩膀上,还打着小呼噜。

小元宝有些愣神。

从来没有人这样抱过他。他从生下来起,就是一个人睡觉。奶娘偶尔会抱着他走路,但是他知道,她们抱着他的时候,心里也是害怕的。她们不敢和他太亲近,也不敢太冷漠,小心翼翼地和他保持着距离,能让她们心里感到安全的距离。

纱窗外又响起了胡饼的叫卖声。

林芳洲每天都能听到卖胡饼的吆喝,每天都买不起,但这不妨碍她被那吆喝声唤醒。

她昨日宿醉,睡得不太尽兴,此刻被吵醒了,气呼呼道:“吵死了!”

小元宝拨开她的胳膊和腿,吃力地坐起来,接着“咚——”又倒下了。

直接倒进了她的怀里,把她彻底砸e清醒了。

林芳洲怒道,“你做什么!”

“我有点晕。”

林芳洲觉得不对劲,扶起他看了看,但见他面色蜡黄,眼下乌青,神态看起来很憔悴,像个鬼。她奇怪得很,“你怎么了,昨天还好好的。”

“可能是因为昨天洗了个冷水澡,伤风了。”他开口时,嗓子也沙沙的。

“我每次洗澡都用冷水,从来不曾伤过风,”林芳洲有些不屑,“你这身子真是纸糊的。”

小元宝有些敬佩,“你这身子真是铁打的。”

“行了行了,不用拍马屁了,我去找黄大夫给你讨副药吃吃。”

林芳洲下了床,刚要出门,突然想起一事,“喂,昨天晚上,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什么动静?”

“好像……闹鬼了?”

“鬼神之说不可信。”

“我好像真看到鬼了,还会飞!妈呀!!!”

林芳洲有些害怕。小元宝安慰道:“无妨,就算真的有鬼,你没做坏事,它们也不会找你麻烦。”

“我做过坏事,做过很多!”

小元宝有些无语。想了一下,他又道:“你救我一命,可抵十七年罪孽。”

“我也害死过人,卫拐子就是我害死的!”

“卫拐子是我害死的。我……害死过很多人。”

林芳洲看着他说这话时突然黯淡的神色,有些替他难过。她挥了一下手,粗着声音道:“行了行了,生个小病就胡思乱想!”

“明明是你胡思乱想……”

“你闭嘴。”

他闭嘴了。她出门拿药了。

林芳洲出去过了一会儿,小元宝突然听到纱窗下“咚咚咚”地有人在敲,他立刻警醒起来,起身下床,想要去厨房钻灶台。

“小元宝,是我。”

虽然那声音刻意压低,小元宝还是一下子听出,那是林芳洲。他有些奇怪,凑近到纱窗前,叫她:“芳洲哥哥?”

“是我。”

“你怎么不进来说话?”

“我不敢。里面有飞天鬼,我绝对亲眼见过。”

“那你要做什么?”

“小元宝,我刚才没拿药。你先忍一忍。方才我看到城门口那些怪人都散了,我问守城的人,守城人说,他们昨天就走了。所以你可以出来了。”

小元宝很高兴。

林芳洲:“不过你先不要急。穿好衣服,衣服弄脏一点,然后你偷偷地从后门出去,尽量避着人,出去之后走在街上,往西走,去一个胖大娘开的早点摊子上,我在那里等你。按照我们昨天说好的那样做,记清楚了吗?”

“嗯。”

……

早点摊子上有很多人,陈屠户父子也在。陈屠户这几日不曾杀猪杀羊,只宰过一只老虎,因此今日不用卖肉,倒很消闲。他儿子陈小三坐在他旁边,吃得满嘴油光,见到林芳洲时,早已忘了“夺糍糕之恨”,招呼她道:“林大哥,坐在这里。”

陈屠户听到这话,一巴掌扇了儿子的脑袋,怒道:“他叫我大哥,你叫他大哥,这是什么狗屁辈分?”

周围人逗得哈哈大笑。

林芳洲坐下之后,问道:“怎么今日嫂子不给你们做饭吃?”

“她昨日……嗯,不太舒服,今早还没起来。我一会儿还要给她带回些吃食,找大夫看一看。”

林芳洲知道她为什么不舒服,多半是昨天吓的。便道:“我料不是什么大毛病,休息一下就能好,你也莫要担心。”

“嗯。”

林芳洲点了两根油条,一碗粥,对那胖大娘说,“我没零钱,过会儿去钱庄兑了散银子再给你送过来。”

胖大娘总是笑呵呵的:“急什么,大郎先吃饱再说罢!”

陈屠户说:“不用那么麻烦,林兄弟的饭钱,一并算到我账上。”

林芳洲道:“那怎么好意思。”

“往后你就是我亲兄弟,不要和我见外了!再说,你那蚂蚱一般的食量,能多花几个钱?”

“如此,便多谢陈大哥了。”

“我都说了,不要见外!”

“好好好……”

林芳洲一边吃饭,一边同周围人聊天说笑。正吃着,不远处走来一个小乞丐。

看那小乞丐,穿一身仿佛被一千只耗子咬过的烂衣服,手里捧着个缺口的脏碗,脸色蜡黄,目光呆滞,也不说话,只是把碗伸出去等人给他施舍。

林芳洲指着那小乞丐,对陈屠户说,“你看,这乞丐行乞时间定然不长。”

“何以见得?”

“讨饭讨惯的人,为了口吃的,爷爷奶奶地乱叫,便是让他认个祖宗他也愿意。这个乞丐,像个哑巴一样,还拉不下脸来乞讨呢。”

“林兄弟真聪明。”

小乞丐看到他们看他,便径直朝林芳洲这一桌走过来,看着她盘中的油条发呆。

林芳洲:“算了,我昨天发了财,今天便日行一善罢,老板娘,给他一碗粥。”

“好嘞!要油条吗?”

林芳洲心想,小元宝伤风了,不宜吃油腻,于是便道:“吃什么油条,两文钱一根的东西,他也配吃?给他个炊饼吧。”

“小乞丐”低头,矜持地道了个谢。抬头时,看到林芳洲正朝他挤眼睛。

他忍着笑,等到那胖大娘将炊饼和粥端上来时,他仰着头,小声问她:“我能坐下来吃吗?”

“坐坐坐,这小孩真乖,还问我。是怕我嫌你脏是吧?你坐吧,没事,我一会儿再擦。”

小乞丐坐下来吃饭,慢吞吞的吃不快。陈屠户看了他一会儿,问道:“孩子,我看你举止谈吐都不像个乞丐,你可是有什么隐情?”

周围人都很好奇,竖起耳朵听他的隐情。

只听那小乞丐答道:“我原本是登州人士,家境不敢说富贵,也算殷实,我亦上过几年学。只因家父犯了案子,在狱中受不得折磨,死了。我母亲悬梁自尽,一夜之间家破人亡。我走投无路,只好乞讨为生。一边走一边讨饭,走了两个月,来到贵宝地。听说永州人心善,今日一见果不其然。我已经不记得上次饱餐是什么时候了。”

胖大娘听得直抹眼泪,周围人也都是喟叹。陈屠户说道:“你是从登州来的?我这位林兄弟,原先也是登州人。”

小乞丐道:“这位哥哥也姓林?真是巧了,我也姓林,我叫林芳思,我小名叫元宝。”

“林芳思,林芳洲……”陈屠户把这俩名字念叨了一遍,发觉不寻常,便道:“你们都姓林还都排芳字,会不会是本家?”

林芳洲挠了挠后脑勺,答道,“我离开登州时才两岁,我哪知道本家有谁?”

“家谱可还记得?”

“只记得一些。”

小元宝说道,“家父林讳信清,祖父林讳月檀,曾祖林讳明朝……”

林芳洲突然叫道:“林明朝!”

陈屠户来了精神:“怎的?”

“我家谱里真有这个名字。”

砰!陈屠户兴奋得直拍桌子,“哈哈哈,真是太巧了!他果真是你的本家,你们亲戚真有缘分!怎么就在这里遇到了呢!左一寸右一寸都不行,早一分晚一分都不行,偏偏就遇到了!哈哈哈!我真是太高兴了!”

林芳洲看起来有点骑虎难下的意思,连忙解释道,“只是很远的亲戚。”

“远亲也是亲!来,孩子,我告诉你,我这位林兄弟最是义气,你求一求他,求他收留你,好过流浪乞讨、不知哪一天饿死在荒郊野外喂了野狗!”

小元宝连忙跪下给林芳洲磕头,“芳洲哥哥,好歹救我一命!”

胖大娘抹着眼泪走过来说,“大郎,要不你就留下他吧,多可怜的孩子,又懂事。你留下他,这顿饭钱我给你免了。”

周围食客也纷纷劝林芳洲。

林芳洲就在他们的推动下,“收留”了这个叫小元宝的乞丐。

她带着小元宝离开,走到无人处,两人相视一笑。

林芳洲:“演得不错。”

小元宝:“你也是。”

回到家时,林芳洲站在门口,迟迟不肯走进去。

小元宝:“怎么了?”

林芳洲:“有鬼。”

“你为何如此肯定有鬼?”

“我亲眼看到了。”

“在哪里?”

“在……”林芳洲回忆了一下,“在锅里,厨房的锅里飞出来的!”

“……”小元宝没说话。他靠着墙,笑了。早上的阳光有些温柔,照着他精致的面庞,一口小白牙,笑眯眯的眼睛。他犹带着病容,可目光早已没有方才那样呆滞,而是灵动又清澈。

他笑看着她,说,“那不是鬼,是猫头鹰。”

说着把事情解释了一遍。

林芳洲听罢,气得跳脚,两手卡着他的脖子把他提进了屋子里,边走边气急败坏地说,“你这臭小子,竟然敢耍我!我今天就让你吃猫头鹰炖老鼠!”

“猫头鹰已经飞走了。”

“不怕,还有老鼠。”

“我吃完老鼠,睡在你身边。”

“……”

“那样你夜里做梦,就会梦到身边躺着老鼠。”

“老子就不该收留你!滚回去接着乞讨吧!”

“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