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原世界,博卡布并非没有一点点认识基础,种种猜想建立在已有的素材、论据之上,但只要这些论据、素材没能形成逻辑自洽、可反复验证的切实理论,那么与之相关的任何分析、归纳、总结,都只能称之为猜想。
在猜想的基础上继续去发散思维,并不是没有人做,甚至可以说,那么做的人很多,不单单外行人抱着浪漫主义思维去幻想,很多时候,找不到头绪的科研工作者,也不得不加入这一行列。
毕竟猜想还有些素材、数据去支撑,比起从头儿寻找切入点,要强得多了。
博卡布点头认同了戚远关于科研方法的讲述,但并没有对有关“原世界”的猜想和其它部分,做出进一步的解释或者改变。
戚远作为凡物,所能观测的,无论是融涉世界还是原世界,都是经过了数次转化的,最终被他自己理解的时候,已经不知道与博卡布这位直接观测者相差了多少。
关于细节,戚远并没有什么发言权,博卡布要想找一个与自己层次相当的同伴的话,只能在神祗中挑选。
凡物们受到先天生命存在形式的限制,比如地球人类,仅能直观地观测到现象世界中的宏观世界而已,就连微观世界,人类都需要借助仪器、设备,通过种种手段,将原本不可见的,转化为可见的。
这也是一种观测,但它远远称不上直观,人类通过光学视觉,观察万事万物,但若不在光学条件下,那些被观察到的存在,会不会不变呢?
这个事情谁也说不清,就因为人类到目前为止既没能生出一个不以光学视觉观察世界的同胞,也没能接触到其它在宇宙间生存发展的不以光学视觉观察世界的种族。
戚远长篇大论过后,似是过足了说话的瘾头,他在漫长的孤身旅行中,已经需要依靠自言自语来维持语言发音了。
博卡布并不仅仅对地球人类的科研方法感兴趣,继续问道:“那位女士放弃了汇聚一处的权柄,如你所见,有什么想法吗?”
黄馨放弃权柄,戚远一点都不意外。
蒯教授和黄馨称得上同道中人,戚远太熟悉蒯教授了,学习具体的数学知识,就绕不开有关逻辑的种种哲学思想,能够成体系表达自身所遵循的行为逻辑,并且贯穿始终、自洽自为的,才称得上哲学。
而蒯教授无疑就是拥有独立哲学思想的人,他的学术成就受到他的哲学思想的指导和限制,原因就是他观测世界并不直观,就像光学视觉没办法直接看到一个原子一样,人类的直接感官也无法观测“数”。
那么所有关于“数”的素材,被人类转化成自身可以理解的形式,并且收集起来成为素材后,必然还要经过分析、归纳的过程,这一过程里,研究者个人的世界观必然会影响最终结果。
如果拥有了完整体系,称得上哲学思想的研究者,不能在生活、研究中,根据自己所接触的事实,不断调整自己的思想体系的话,那么他们最终一定会因为自己的哲学偏离真实太远,反过来阻碍自己的学术进步。
许多曾经的“天才”、学科的开创者、科学的“引路人”,在突飞猛进般贡献了巨大成果之后,会陷入停滞、甚至于倒退,都与这个原因分不开。
比如曾经的牛顿,最终选择将问题交给“神灵”,到了那个时候,他已经无所谓进还是退了。
或许有些人会讲,“神灵”即便没有现身,你也无法否定的存在。
这话是不错的,但“神灵”是否存在与此区区凡物有什么关系呢?
作为人类,“神灵”存在与否,影响人们认识世界吗?在与不在,世界就不一样了吗?
人类无论对“神灵”有什么解读或者期盼,那都只是人类自己想的,人家凭什么跟你想的一样?
所以对于蒯教授、黄馨他们来说,“神灵”在与不在一个样,不出现就不管,出现了就研究,那和一块石头、一滴水并没有不同,最多不过是名字不一样,成份不一样罢了!
黄馨她们所珍视的,是人类自身所拥有的,每个人的思想,每个人的行为。
如果因为黄馨封神,那些诸如“自强”、“自信”、“爱人”、“爱己”的良好品德就从人类本身消失,转而必须由这位现世神祗来赋予的话,那么必然是不肯的。
对于来说,每个人都应当可以自由选择,包括自己的人生道路、最终所追求的成就。
例如成为“神”,每个人都应当有那样一条起跑线,有那么一个机会,而自发聚集到黄馨手中的权柄,显然会将人们的一部分机会收走。
对于黄馨来说,这就是不可以的,她最终做出那样的选择,也就在情理之中。
戚远一瞬间就想到了,他不知道怎么开口,因为还有更多想法在后面涌上来。
如果黄馨没有拒绝那权柄,会不会是比强大神力更厉害的伟大神力?
如果成为了伟大神力,驱逐梦蛹是不是就不用造成自身的消失?
如果没有拒绝,那些很多人本就不具备的情绪所化作的权柄,真的就会给地球附近的人类造成什么不良影响吗?
就算黄馨放弃了权柄,地球人又有多少可以成就神祗的机会?依旧是约等于无的吧!
“我大约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做,但不知道……”戚远摇着头,他自己是绝对无法做出黄馨这种选择的,正如他自己所言,他爱己还是要多过爱人的,要戚远为了一些不相干的人,付出那么大的代价,除非他当时脑子不清醒。
就像冲向埃盖马尼时那样,除了要为如黄馨、曾理、顾溱、崔萌萌等等熟悉的人争取时间,更多的还是一时冲动。
可是冲动一次还行,为那一次冲动就到生死边缘游走了多少次的戚远,基本上很难再有那样的选择了。
更何况,地球上他的熟人越发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