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段时间,网上各路豪杰就豆腐脑是咸是甜的问题,争得你死我活。最后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幽幽地说了一句:放糖它就是甜的,放盐它就是咸的!(兄才,你这么机智,家里人知道吗?)
如果你问一个乐山人,豆腐脑是咸的还是是甜的,他定会告诉你:麻辣的!
在我现在居住的城市北京,豆腐脑似乎总是以早餐里的配角出现。但在我的家乡乐山,有专门将它奉为主角的豆腐脑店,几家口碑好的店子,无论早上、中午还是晚上,都人满为患。其豆腐脑口味繁多:有酥肉豆腐脑、鸡丝豆腐脑、肥肠豆腐脑和牛肉豆腐脑等。而我最喜欢的,要数红烧牛肉豆腐脑。
先在大锅里放很多辣椒、花椒和各种大料——对啦,还要记得放牛肉哟——炖啊炖啊炖啊炖,然后将熟烂的牛肉、厚重的汤汁往嫩豆花和粉条上一浇,撒上炒黄豆、大头菜等配料,味道简直无法形容。土豪还可以让老板加几笼粉蒸牛肉或肥肠在里面。
记得小时候一旦意识到自己快遭殃,比如和小伙伴们一起把家里的白糖偷吃光了,考试考差了,不写作业被请家长啥的,就会去我最爱的一家路边摊来一碗银耳冰粉和一碗豆腐脑,以便待会儿回家“大难临头”时,可以尽情回味之前的美味。
转眼到了叛逆、狂躁、美妙而又蛋疼的青少年时期,为了证明自己是多么叛逆、狂躁、美妙而又蛋疼,我开始做各种疯狂的事情,比如跟同学打赌,剃光了头发,差点吓晕母上大人;比如坐在老城墙上,晃**着双腿,问田田:你说我们如果跳下去会怎么样?田田看了一眼下面翻滚的河水,抽了一口烟,轻声道:也许会去另一个世界吧?那天我们聊了一下午死亡和茨威格。那时候的我,看了很多自以为懂了其实根本没懂的书。这些书让我觉得自己生活的世界太狭小,装不下我那自以为无边无际的心。唯一让我感到安慰的是,田田也这么想。
后来田田失恋了,因为一个叫蓝天的男生。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喜欢他,我觉得自己比他牛逼多了。那时候我偷偷喜欢着田田,我常常想,如果我是男生,她一定也会喜欢我。
田田有一个星期都没来学校上课。她说自己病了,但是医生检查不出来任何问题。一天放学后,我去她家找她。她虚弱地躺在**,整个房间都笼罩在巨大的忧伤中。她的痛苦把我吓到了。
我告诉她:田田,我喜欢你。
她说:我也喜欢你。
我说:我们的喜欢不一样。
她问我哪里不一样,我说:我喜欢你,跟你喜欢蓝天一样。
她笑了。
她说:你错了。你喜欢我,跟我喜欢你一样。如果你喜欢我,跟我喜欢蓝天一样,现在躺在**的就不止是我了。
我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田田说:你喜欢上一个人,跟他在一起,然后又分开了。你知道什么最让你痛苦吗?其实并不是这个人本身,而是一些片段,一些你跟他在一起时的愉快片段。你看到他的笑脸,看到自己的笑脸,你们的脸上流淌着阳光。当你想看得更清楚一点时,阳光没了,你发现自己躺在阴暗的房间里,躺在自己的**,一个人,没有任何希望。
我本来想说:不,田田,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但不知为什么,没有说出口,而是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
“起来吧,我请你吃豆腐脑。”
第二天,我看到田田走进教室。她走过来,笑盈盈地对我说:今天放了学,我们再去昨天那家吃吧!
那天,我明白了人生第一个重要道理:
只要牛肉豆腐脑在,希望就在。
成年后,我遇到了土豆。刚认识他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很快要去奥斯陆大学念硕士,已经拿到了OFFER。《尘埃落定》里有两句对话:
——告诉我爱情是什么?
——就是骨头里满是泡泡。
遇到了能让我冒泡的人,我宁愿先恋爱,再失恋,也不愿意什么都不发生。
于是,它发生了。
我们一起做了许多事情。
一起发呆,一起旅游,一起看书,一起做饭,一起喝酒,一起发酒疯……一起去北新桥的胡同里吃酸辣粉。每次还让老板加几颗鹌鹑蛋。
分别的日子近在咫尺,我们的感情却突飞猛进,我仿佛提前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趁着被酸辣粉辣出眼泪,我忍不住问道:
“还去奥斯陆吗?”
“不去了。”
“为什么?”
“舍不得。”
他的表情真诚,眼神炽热。那一刻,凌晨一点半,我却在他脸上看到了阳光。那三个字差不多要脱口而出了。
这时,他迫不及待地夹起一筷子粉条,放进嘴里。“呼……呼……呼……”脸上立刻**漾出如痴如醉的表情。
我突然反应过来,他说的不是我。
“真!爱!粉!”我白了他一眼,说道。
那是我人生第一次吃酸辣粉的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