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粲,字仲宣,党禁时期死去的司空王畅之孙,时年十七。他是蔡中郎在长安收的得意门生。蔡中郎的宾客们都很奇怪,每次这个又矮又丑的少年来访,蔡中郎都赶不及地到门口迎接。蔡邕对大家说:“此王公之孙,有异才,我不如啊!”
他还对王粲说:“我家的书和我写的文章,你都可以拿去。”
王粲发现,蔡中郎最值得人尊敬的地方,还不是他身为学术大师,为人又称得上道德楷模,而是在于他既能总结大汉过去的思想,又能预见到新的思想。他曾经给王粲看过一本书,那是一个叫王充的人写的,名为《论衡》。此人生于光武皇帝建武三年(27),卒于孝和皇帝永元年间(89-104),一生穷困潦倒,默默无闻,书的命运也一样。可在那个年代,王充就对大汉的哲学、经学、文化、政治等方面均做了系统的批判。主旨是认为大汉帝国一直奉行的信仰:天与人是互相感应的思想,其实是一种虚妄之说。他说,天、人、万物皆由气构成,气是一种冷酷的物质,而不是贯穿在人身上的性格、气节,因而没有感情的偏向和道德的因素。这种想法,无疑会让人对一个帝国存在的根据、对人的社会构成的原因产生新的思考。
蔡中郎居然把这本无人问津的异端著作收藏在家中,并告诉王粲寻找新的思想出路。
王粲在监狱里见到老师,他伤心极了。与老师诀别之后,他感到长安会有大乱,因为荆州刘表是他的祖父王畅的学生,他的族兄王凯又娶了刘表的女儿,所以,便出关往荆州方向避难去了。
且说王粲到荆州后,刘表嫌他长得丑,脾气又不好,不打算重用他。王粲只得和荆州学派的几个大师如宋衷之流混在一起,研讨学术。他带来的蔡中郎家的藏书和新的异端思想与荆州学派一拍即合,他们对天道、性命等形而上学做了探究。王粲死后,藏书归了过继给他的王凯之子王业。王业有子名王弼,在王弼的手上,终于构建了一种称为玄学的新思想,用道家的学说补充了经学,特别是《周易》,因而对天人关系做了更加抽象和完善的解释,影响了三个世纪。这是后话的后话了。
现在,蔡邕死了,王粲正奔向荆州。一路上的凄惨景象和老师亡故的悲痛让他无法排遣。在一个破旧的小旅店里,他写了一首《七哀诗》:
西京乱无象,豺虎方构患。复弃中国去,远身适荆蛮。亲戚对我悲,朋友相追攀。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路有饿妇人,抱子弃草间。顾闻号泣声,挥涕独不还。未知身死处,何能两相完。驱马弃之去,不忍听此言。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长安。悟彼下泉人,喟然伤心肝!
诗中所表达的忧患与悲悯的情怀,在后世的诗人中,只有杜甫堪与之比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