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湘南秧绿的四月,我们怀一腔热辣辣的感情,去九嶷山寻访一位热心为故乡培养人才的老教授。当我们走进舜源峰下的舜帝庙时,只见到处闪动着青年男女的笑脸。两间修整一新的庙宇厅堂的门框上,贴上了“第一教室”、“第二教室”的大红纸条。这时,铃声响了,青年学生们向各自的教室走去。我们心头一热,想:“真快呵,这座九嶷山的大学就开学了。”
“不。”当我们在木楼上见到这位老教授时,他兴奋地告诉我们。“这还是补习班,把基础搞扎实些,下半年再开大学。”
这位上九嶷山办学的老人,是北京农学院的著名教授,生物学家乐天宇。今年八十一岁。他1921年考入北京农业大学。毕业后,曾回故乡创办过高等农业学校。后来去延安,任延安自然科学院农科主任。全国解放后,他担任了北京农学院第一任院长,不久便受到了错误的处理。去年,他回故乡九嶷山区考察。八十高龄了,坚持拄着拐棍爬山越岭,在两个月里,他跑了三个县的十多个公社。看到山林遭受严重的破坏,他痛心极了。他一方面积极向当地政府建议开辟“湘妃竹保护区”、“香杉保护区”和建立“灵芝培养场”;一方面决心回九嶷山办学,为故乡培养农业科学人才。从九嶷山回到北京,他四处奔走,联络湘南山区在北京工作的老干部、老教授,联络他的一些老朋友,募捐资款,回乡办学。并在他家里召开了两次会议,成立了九嶷山文理学院董事会和学院筹备组。
乐天宇老教授(前左二)在九嶷山与几位老教授合影
早在去年腊月,我们就听到乐老回乡办学的消息。过了春节,便进京访问这位老人。敲开他家的门,我们仿佛觉得走进了湘南农村,见到了一位农民老大爷。屋里的陈设非常简单,到处都是书。乐老告诉我们,这是他女儿的家。他原先住在北京西山一个独家院落,在“文化革命”中被赶了出来,无处可走,只好来到这里寄住。党的政策回来了。有关单位给他准备了一套较为高级的住舍。每月房租六十多元。他谢绝了,说:“还是省下这笔钱,拿到九嶷山去培养几个懂事的后辈人吧。”
乐老回九嶷山办学,得到了许多老同志的热情支持。全国政协副主席萧克同志,就积极赞助办这所学校。当萧克同志和我们谈及此事时,感叹地说:“九嶷山是个少数民族地区,文化落后,迫切需要送学进山!北京的大学,固然可以出人才,山上的大学,也是可以出人才的!八十高龄的老人,进山办学,不简单呵!”
三月初,我们和乐老一同登车南下,他去九嶷山,我们回报社。这些日子里,我们真想去九嶷山,看看乐教授,看看筹办中的九嶷山文理学院。今天,我们终于又见面了,乐老从木楼上走下来,领我们看正在讲课的老师和听课的学生。他告诉我们:“原想只收五十名学生,补习几个月,扎扎实实学点基础知识,下半年好开办大学。哪知,消息一传出,几天内,报名的就达五百多,通过考试,我们取录了一百五十名,分两个班。许多人仍然要求入学,我们只好增加一些旁听生。现在入学的达二百多人,还有十多名瑶族学生,学校不收学生一分钱学杂费。条件艰苦呵!你看,学生们都是自带小板凳听课。”
课间休息的时候,乐老把进山办学的教师一一向我们作介绍。除了一个三十几岁的青年教师外,其余都是六十岁以上的老教师。刘养玄教师,八十岁了,从长沙自带行李进山来讲学。他们都不要报酬。“再说这个廖升吧,”乐老指着一个中等身材的老同志说,“他是省林业厅退休的森林技师。现在负责学院的筹备工作。六十多岁的人了,山上山下的跑,今年过春节都没有回家。真是个好同志呵!”
乐老本人更是一个令人钦佩的好同志。他从去年十月份起,从每月三百五十元工资中,按月寄给这个学校筹备组三百元,自己只留下五十元作生活费。“**”中,他的工资由三百五十元降到十二元。十年间共扣发他的工资五万多元,组织上将这笔钱补发给他。他全部捐献给九嶷山文理学院。
我们请乐老和学校的六十岁以上的六位老教师合一张影。乐老高兴极了,冒雨走到小溪边,连连说:“把身后的舜源峰也照下来呵!”打开照相机,乐老和他身后的舜源峰,一起进入了镜头。舜源峰上遍立着石松、香杉,郁郁葱葱。我们激动地想:乐老不也是九嶷山上的一棵香杉吗?
(原载《湖南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