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顾屏山　知识英雄背后的金手指

从难民到金融家，顾屏山带着一本《三国演义》从福建逃到华盛顿。从走出实验室到华尔街投资银行，创办了亚洲最大的GT包装厂——明光半导体。后创立硅谷Gnatel公司，现为世界五大会计师行德勤会计师总行的总经理，他不仅被称为最有声望的硅谷金融家、知识英雄背后的金手指，也是华裔事务的中美代言人。

资本的金手指

在一本关于美国“百人会”的介绍里，我认知了该会“发言人”顾屏山。

随后在我参加洛杉矶蒙市“华人反罢免州长”的演讲会上，一位西装革履的先生拿出将要被罢免的州长与他收养的一位华人小女孩的照片，振振有词地说这位州长如何跟我们华人有感情，并用一连串成语阐述经济不好不能怪州长之类的话。这时，听到身旁一位“美眉”私下说：“听了顾屏山的演讲，再听这些人讲话，好没劲！”

再后来是在一次学界华人的午餐会上，有人谈到为保释李文和，顾屏山跑烂了一双新皮鞋。大家回忆在一次李文和案的讨论会上，顾屏山发自肺腑的一番排比句，至今让人振奋。

到了旧金山刚住下，接我的人又提到了他。我说：哎呀，这位顾屏山是何许人也，怎么像影子一样跟随我走动在不同的场合？

朋友说：“他横看成岭侧成峰，长相一般，但说话掷地有声。”另一位朋友则认真地说：“指点江山的人，他挥动的是世界的指挥棒。他的手点石成金。顾屏山不仅指点财富的江山，更是智慧领域的精神路标。他用他的指挥棒说出了他的心声，说出了他的成功，说出了华人在硅谷的骄傲和象征。”

第二天清早，我迫不及待地握住了这只“金手指”。

在硅谷指点江山

走近顾屏山，便是走近美国硅谷。顾屏山可以说是硅谷的新闻发言人。当年江泽民在电子工业部时就来过硅谷。马来西亚的马哈蒂尔，新加坡的李光耀访问硅谷也都由他陪同并做详细介绍。当他带着我走在美国硅谷所在的这个城市，那些街道，那些招牌下公司的历史，以及华人在硅谷的成就，他都了如指掌。

没去美国之前，我以为硅谷就像广州天河高科技产业园，就像北京中关村软件园，就像……进入所谓的“美国硅谷”，才知道无非是一个个独立的不同的IT企业，相对集中在一个区域，不受任何人管辖，也没有硅谷的门坊，没有硅谷的门牌、街名，倒有很多中国和印度的高科技软件人才。

顾屏山是世界五大会计师行之一的德勤会计师行总经理，主管华人商务，生意做得很大。但他又不是一个简单的商人，他志在打通华人的上游、中游、下游。他要用自己的行动提升华人在全世界的形象，证明华人在海外、在全世界的影响。他要向全世界证明华人在海外不但能成为专业人士，也能成为出色的创业者和管理者，华人即使事业有成也不会成为“经济动物”。

在美国他时刻为华人着想，维护华人的尊严。他说他身上流淌着中华民族的血液。在震惊世界的李文和案中，人们能看到顾屏山仗义执言；在中美撞机事件时，人们能看到顾屏山所在的“百人会”发表有利于问题解决的声明；在与中关村科技园区领导讨论园区发展时，顾屏山情不自禁地把中关村当作自家事。

他请我在他办公室附近的一家意大利餐厅用餐，我知道那家餐厅很贵，不论从哪方面讲都够水准。

我们的话题从争论到底是“矽谷”还是“硅谷”开始，他说中国台湾人喊“矽谷”，大陆人喊“硅谷”，并解释矽谷与硅谷的区别，就像台湾人称吸引外资为“创业基金”，而大陆人称为“风险基金”，资本对“风险”持观望态度，对创业持展望心理。

说顾屏山是华社的精英人物绝不为过。1996年至1997年他还担任亚美制造商协会主席，他不但任硅谷的几个亚裔创投论坛的主席和发起人，在美国，他对亚太的发言也有影响力。

至于硅谷，顾屏山表示，硅谷仅占全美2%的人口，却吸引全美35%以上的创业投资资金，每年可高达400亿美元，最低也有200亿美元。它具有多元文化特色及不怕失败的创业精神等，他说：硅谷仍是高科技的圣地。

美国企业的成本不断提升，而降低成本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移到低成本的地区，例如中国。但他相信硅谷仍会是硅谷，良好的气候、创业精神与资金投资体系，是别的地方难以拷贝的。

美国硅谷最怕政府干预，只要政府把环境建好，别无所求。

顾屏山说现在大家对科教兴国都有认识，但对管理是还缺乏科学认识。管理不是讲讲话作作指示，更重要的是多维度的、人性化沟通，是一种特殊的生产力，所以优秀的管理者并非人人可为。

在海外取得成功的华人，其传播意义非常巨大，顾屏山指着他曾经为之努力的INTEN公司说：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下大力气可能造成一个或几个产业的发展，成就一批成功者，但更重要的是建立一个规范的市场，让大家运用先进的市场制度这个金手指，才能化腐朽为神奇，造就出无数的成功者。

事实上，顾屏山就有一只金手指……

金庸帮了忙

顾屏山祖籍江苏南通，1938年生于福建长汀一个书香门第。其父顾永宏是厦门大学教授，1949年带着全家从厦门乘坐最后一班民航飞机去了美国。11岁的顾屏山带着一本《三国演义》和一本金庸的武侠小说，随父来到华盛顿。《三国演义》给他幼小的心灵增加了智慧，而武侠小说中的侠义则是体现一种团结精神。事隔几十年，他承认能将中国文化传接下来，是金庸帮了忙。那时他靠反复几十遍地读金庸的小说来巩固中文，巩固中国哲学思想，聪敏的他知道只有比长辈做得更好才会在强手如林的美国体面地生活，才谈得上有能力帮助他人。为此他学习特别努力，他先后获得有名的麻省理工学院化工硕士学位、史蒂文斯大学理工博士学位、加州大学工商管理硕士学位。毕业后他先在史蒂文斯大学研究所从事高分子材料研究，这对他以后成立硬塑脂中国贸易顾问委员会有帮助，但是他认为囿于史蒂文斯大学研究所的实验空间太小，更希望以世界为舞台，以商业利润为动力，更快地推动文明演进。他感到中国的大门迟早要打开。

1972年中美刚刚建交，顾屏山的岳父就作为华侨科学家代表团成员访问中国。回美国后，顾屏山问长问短，更坚定了对中国大陆的信心。在他心中，自己少年时离开的祖国，才是自己一生的灵魂。他在心里想：少小离家，我要尽快回中国看看，回自己的家看看。他在尽力寻找回中国的机会。1974年顾屏山随岳父母回到阔别25年的故国，接触到了中国科学院的院士们，还去了北京、上海、西安，他感到大有作为的日子就要到来。1978年顾屏山加入大通曼哈顿银行中国部，来到北京饭店开展业务。那时的中国乍暖还寒，北京饭店的工作人员三天两头撵顾屏山离开，为什么？宾馆只认行政级别。为了工作，顾屏山只好耍起赖皮，但业务更不好开展。顾屏山于次年回美人华尔街投资银行，因为华尔街投资银行与香港新鸿基有更密切的合作，也许透过香港这个转口贸易城市可以学到更多打开中美贸易渠道的知识。中国封闭太久了，正面进攻还一时难以奏效。从那时起23年来，他几乎每年来华一次。他坚信：与中国合作，是双赢的事情。

1983年顾屏山脱离华尔街投资银行，转而与中国台湾商人合作，在台湾创办了明光半导体，成为亚洲最大的IT包装厂，这是一家领取海外牌照的企业，是美国前国防部部长开办的科技公司的合作伙伴。1985年顾屏山开办了Instal公司从事跨国战略咨询，十几年如一日，大到文化冲突，小到数字音乐各种各样的问题，他都能解决，尤其对华人在中、美创业给予特别支持。现在顾屏山在硅谷是个很有声望的金融家。谈起已远离化工本行，顾屏山一点也不后悔，他对德勤很感兴趣。德勤在全球有九万多职员，在香港特别行政区就有三千多人，而在中国大陆只有一千多人。顾屏山觉得自己主管华商事务很有价值，在中国的发展空间很大。这也是他最喜欢的事业。

走动的传媒

不少美国华裔会陷入这样的困境：不知该如何向美国人介绍真正的中国，以真正促进中美的良好沟通。顾屏山有着特别的经验。

从20世纪70年代末，顾屏山就开始担任促进美中策略联盟顾问，他在工作中经常发现，作为双文化背景的自己，要促进美中双方互相了解担子不轻。

70年代末的中国还以为美国是腐化的，而他作为一个博士当顾问是不务正业。当然，时过境迁，如今的中国成为世界上第六大经济实体，而且是唯一的在未来十年内，可以两位数字的增长速度发展的经济实体。顾屏山感叹现在联结美中比昔日要容易得多。

肩负美中沟通桥梁重任的华裔，要怎样才能真正促进两边的沟通和理解呢？顾屏山的经验是，永远不要以为自己的记忆可靠，要做切实的了解，务必要用笔记。他说，“要做个积极的倾听者，试着去理解吸收对方的信息。”

顾屏山常在不同的场合代表华人发言，他指出：在情境转换过程中，要注意区分解释中国政策和为中国政策辩护的不同。他提醒大家，作为美国公民的华人，责任永远只是向美国同胞解释中国政策的来由，而不是为他们辩护，也不能让人家误以为你是在为中国道歉。

谈到最近连续5年来，在硅谷发展最快的前50名企业中前8名里面华人企业占了5名，分别是第1、2、3、6、8名。顾屏山为华人的成绩树起了他的大拇指。

顾屏山是一个充满感情的人，他说，在美国大公司由于语言隔阂和偏见，华人要作出成绩必须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为此他感到愤愤不平，所以已有很多人选择回国创业，从上游改道中下游。从我国台湾地区去美国的华人比中国大陆去的华人早接触美国，早学成回去实践。在台湾硅谷新竹科技园区40%大约260家企业是回台留学生创办的。

他自豪地说：海外华人没有不争气的！

华人的长处是你把他放在哪里，他就在哪里发光。就拿雅虎、新浪、搜狐来说，大家都说门户网站死定了，但他们却有赚钱的渠道。他说得很亲切，我望着窗外的人流，有一份**来自于华人的血脉。

1993年秋天，顾屏山随田纳西州一家小型公司总裁及副总裁访问上海，寻求和当地一家公司合作的商机。刚到上海，他就带着这两人到黄浦江著名的外滩散步。这两位总裁均是首次访华，被所见到的情景深深感动了，顾屏山就问他们：“这里的情形和美国宣传的警察国度不一样吧？”两位总裁听了，都笑着点点头。有机会访问中国的美国人，回来后都表示他们所见到的是充满活力与奋斗目标的中国人，却不曾看到或听到有专政迹象。可悲的是，没有足够的美国人能够走出国门亲眼体验这些，他们只能从美国的空谈家和政治家口中得到关于中国的印象。于是，当顾屏山和一些不了解中国的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介绍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的巨大变化。他说美国从废除奴隶制到妇女解放运动再到20世纪六十年代的民权，走过了很长时间的弯路，而中国的变化则是闪电般地快。

顾屏山觉得中国人权的优先程度是与西方不同的，在西方是以个人权力为尊，而中国则是将社会稳定置于个人福利之上。他认为中国的人权更清楚：生存权、衣食住行权、受教育权、就业权，只有当人们的权利基本满足之后才需要更多的东西。在谈到美国的人权时，他说美国的约翰·斯塔在其《理解中国》一书中说：“美国在看待其他国家的情况时，常常将国外的实际情况和自己的理想化观点连在一起，对于自身社会发生的违反人权现象似乎置若罔闻，而同时又在其他地方到处搜寻违反人权的证据。”

顾屏山曾就中美是否真正保持互利关系作过一次演讲，他在演讲中说：在美的华裔和亚裔地位处于美国的最底层，而这种偏见如果不改变的话，美国将无法保持强大，并最终给国家带来危险。他说他住在美国，但不愿当二等公民。美国应以长远的眼光看待中国，还要以平等的眼光看待在美的华裔、亚裔。

顾屏山是一座山

顾屏山总是仗义执言，维护祖国的国格和华裔的人格。1998年，有两名中国女子来到美国后在美国国会演讲，控诉中国政府的计划生育政策。顾屏山从报纸上看到这一消息后，他又坐不住了。原来，这两名妇女来到美国后，是有人幕后操纵，以此换取政治庇护，在美国居留。于是，顾屏山就和前加州大学总校校董李心培邀请湾区的主要中文媒体，召开记者会，对这两位华人同胞在别人的策划下，往美国国会控诉中国人权的动机表示怀疑。顾屏山说“策划入”最善于移花接木和鱼目混珠，国会作证不过是换取美国的庇护。很快，各大中文报纸就刊登了这一消息，使一些华人打消了疑虑。

2000年初，被关押待审而不予以保释的华裔科学家李文和的境遇仍牵挂着成千上万华裔的心，人们以各种形式为争取改善李文和的境遇并最终为其讨回公道而不懈努力。在一次李文和案讨论会上，顾屏山发表了演说，他首先强调自己是美国人，而且以美国人为荣，他希望美国成为他子子孙孙更好地生活的地方。但是在李文和事件中，美国的做法却无异于它经常抨击的第三世界独裁者的做法。他说，在组织公正、不受政治左右的特别委员会将这一案件的原委调查清楚之前，我们仍未获胜；在所有的亚裔未得到与其他任何公民同样待遇之前，我们仍未获胜；在未得到政府领导阶层地位之前，我们仍未获胜；在未得到同工同酬之前，我们仍未获胜；在我们被动地认为是外国的间谍之前，我们仍未获胜；如果人们仍问我们来自何处，我们仍未获胜。

他的一连串排比句，赢得热烈的掌声。

顾屏山说，美国司法当局在李文和事件中，完全反其道而行之，先假定李文和有罪，再要李文和设法证明自己无辜。联邦检察官对李文和提出了59款控诉，如果认罪可能要判无期徒刑。联邦调查局对李文和对主审法官都说了谎，其侦讯人员还威胁要把李文和送上电椅。顾屏山质疑：世上最民主的国家，一直在批评其他国家没有人权，竟然自己用这种盖世太保的手法。

自从李文和事件后，一些亚裔和外国出生的科学家都不申请去美国国家实验室，并有大批的人申请退休。顾屏山说：“美国一向依靠移民来的科学家维持世界的科技领先地位，如果在国家实验室辛勤工作了二十多年之后，仍然会有被突然解雇甚至入狱的危险，这令外国出生的科学家多么寒心！”听他说到这里，我想起他真的是人如其名，名副其实：顾屏山——像一座山一样屹立在那儿，是正义与非正义的一道屏障。

采访他出来，我突然很饿，中午那顿饭虽然很贵，但没有吃饱，我进了一家类似麦当劳的汉堡店，店主是印度来美国的软件工程师。硅谷周边有很多这样的餐厅或商店，老板原是软件业从业人员，因IT业滑坡，而转行谋生计。

黄昏时分，我的助理因开车迷路，钻进了新开辟的“硅谷大道”。我伴着夜色，在微软、MBA、搜狐、雅虎、西门子等耳熟能详的各大公司溜达了几个小时，当我坐在Instel大楼前，亮着绿灯的榕树下，想到纳斯达克从天上掉到人间；想到当年新经济的风暴席卷全球；想到比尔·盖茨的目光至今注视着中国；想到IT英雄背后的酸甜苦辣，更主要的是想到顾屏山总是挺身而出，总是仗义执言，我如沐浴在熠熠生辉的花船上，**漾不知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