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汪任　从蹲移民到拥有私人飞机

他读完医学院借钱买了一张机票来到美国。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工作却在圣诞前夜被“老乡”告发抓进移民监，后被保释。从打工到创办美国“双E”电子安全系统工程公司，自研产品获美国二十多项专利，成为美国百强公司之一。

有了经济实力实现了个人梦想。他从玩直升飞机到公务飞机，当他在拉斯维加斯上空降落，那种君主式的接待是中国人的骄傲！

“玻璃”丈夫

第一次见汪任，是在他的双E公司。那是周末，公司员工休息，只有他开着大门等候我的来访，结果我走了后门，穿过他公司后门的车场，一溜排放着的十几辆红白相间的双E工程用车，而走出来与我相握的人，穿着的色调与双E品牌完全一致，我抵着嘴笑了起来：“真够双E的”。

我开玩笑说：“我得赶快把你采访完，以便挤出时间去拉斯维加斯和大峡谷。”他说：“这有多难？！我现在就开飞机送你去。”

我们立即动身，从公司开车到私人飞机场他娴熟地将自己的公务飞机从机舱拖拉出来，细心检修了一遍，迎着朝霞起飞了。

尽管我曾经在空军飞行部队呆了十多年，但坐上副驾驶的位置，听着他用一大串英文有节奏地与塔台保持联系，我有些胆战心惊，毕竟是在陌生的美国的天空。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起陈纳德的飞虎队；突然想起中国第一代空军飞行员；突然想起我所经历并描述过的空战场面。我想我当时的表情一定很严肃紧张，他突然侧脸问我：“还好吗？

“还好吗？”在美国的天空飘过一丝刚毅中的柔情，把我拉回了现实。

行程将近一小时，我们到达了大峡谷的上空，他尽可能低空飞行。我享受到了难得的“峡谷之吻”，我似乎伸下双脚，便能触及峡谷的腹身，历史的沟壑在我足下翻卷，我深刻感觉到人类在如此波澜壮阔的气势下如一颗尘埃。而对此景，任何语言都显苍白，我忘了恐惧，忘了窗外大雾如潮，忘了曾经有多少人在这样的美景中坠入云霄。我一个劲要求他“再低些，再低些”。他沉稳的架势远胜一名战斗机飞行员。

大峡谷在我身后远去，迎面而来的却是拉斯维加斯的金字塔上尖尖的狮身人面像。当我们降落在拉斯维加斯的私人飞机场，因他的公务飞机已达到一定的接待标准，当我从舷梯上被一名男士接住，我看到了一幕震撼心灵的场面：鲜红的地毯从我们舷舱铺到进港厅门口，两侧穿着蓝色礼服、佩戴礼花、戴着白手套的侍卫奏着乐章，我们一行像皇室一样穿过礼仪队。汪任则一边朝前走，一边派小费。

我们由专车送往赌城，在赌城吃午饭时，正式聊了起来。他本是部队子弟，后考入军医学校，毕业后，发现所学专业并非他的人生挚爱。他从小喜欢无线电，喜欢飞机，于是他跟父亲谈判，父亲说：“我只能借给你去美国的路费，日后要还我。”

他来到美国，走过了所有“洋插队”的艰难历程，所不同的是：他的坎坷更多。在一个圣诞节的晚上，他的老乡因嫉妒他，向警方告发他非法移民，他在新年钟声敲响前的一刻被送进移民监，幸好亲戚借款搭救，他留了下来，发奋至今。

这段故事很悬，这段经历使他对“老乡”有了一种体会，当时警方是获知了准确消息才动用人力前去擒捕他，警方将他关进监牢后再去他住所搜查护照和物件，他的房东是外国人，对警方说：“他没有东西在我这，而且我不认识这个人。”如果当时护照被没收，他就不可能留下来。

如今四十多岁的他，已获二十多项国家级专利，他的双E公司在防盗系统行业中成为佼佼者，而且这个行业历来是白人占优势，他的发明和产品能打入主流社会，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当然，这与他的妻子是分不开的，如果要为他写书，我想他妻子是重要角色。

当我走进他的家，让整个家活色生香的自然是他的贤内助。他的妻子给我的感觉是：能掌控爱情、事业、家庭的“能女人”，而这位“能女人”最大的敌人，是他丈夫的挚爱情人——飞机，他为之付出的爱，是毕生的，怪不得他妻子说：我嫁给了一个“玻璃丈夫”。

圣诞节很悬的“厚礼”

有的礼物，任凭记忆如何封存，却终身难忘。人们不能忘怀大都属于心灵那一丝温馨。可汪任接受的礼物却是残酷的。但他却以大海笑纳百川的胸怀接纳了一份令他发奋的“厚礼”。

1982年，从南京医学院毕业的汪任，带着政府能允许兑换出来的40美元，走下飞机。双脚踏上真实的曾经在梦里造访过多少次的美利坚国土，却有一种“虚心异众草，劲节超凡木”的古松情怀，而汪任的妻子马琳开玩笑地说：汪任崇洋，他喜欢美国，一定要到美国来。汪任于是在亲戚的帮助下，到美国自费留学。他自小喜欢无线电，但在当医生的父母的影响下，在南京念了医学院，而他这次赴美，正想在美国改读电子专业。

和大部分大陆自费留学生一样，汪任的最大问题是学费，他全靠自己的能力赚钱上学。在亲戚的帮助下，在来美的第5天，就进了一家餐馆打工。餐馆生意不好，他在此打工没有工资，全部的报酬是小费和免费食宿。而这份工作只干了一个月，餐馆倒闭，汪任失业。

1982年是美国经济衰落的一年。为找工作而焦虑不堪者不止汪任一人。由于学生身份，在找工作上更是难上加难。他把目光盯在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上。每天骑车从SANTAMONICA到LADOWNTOWN找工作，翻阅各种招工广告。他业余爱好广泛，不仅曾自装电视机、音响，而且还练习过金石篆刻，凭着这点底子他毛遂自荐，居然得到了印刷厂美工的工作。

找到了工作，心里踏实了，边工作边上学，希望能拿到电子专业的文凭，寻求在美国谋生的更高起点。起初住在一位朋友的车库里，为行动方便，买了一辆小摩托车，开始了艰苦而且又充满希望的生活。他在印刷厂早来晚走，尽责尽力，深得老板赏识。很快，老板表态愿意协助他办身份证件，汪任在美国之旅似乎变得通畅起来。

就在他满怀憧憬地给国内的妻子写信报告转机的时候，一个巨大的打击已经向他扑过来。移民局的一对男女官员，对他所在的印刷厂进行了突然检查，并且报出了汪任的名字，问有没有这个人。老板为保护汪任予以否认，移民局的官员结束了问话，客客气气地走了。

一场虚惊过后，汪任心里多了一份对老板的感激，但他却没有因移民局官员的突然来访而引起警觉。他甚至庆幸自己安然过关，并把这场虚惊又讲给了“朋友”听。

很快要到圣诞节了，美国的大街上、商店里都已充溢着圣诞节喜悦温馨的气息，万家灯火下的美国显露着她的可爱之处。

员工们已经在议论圣诞节的假期如何安排。这是他到美国后的第一个圣诞节，他想用自己的工资买点什么礼物，送给协助自己到美国的亲戚。但是他没想到，由于他很快地找到了工作，又开始读书，与他同期抵美的一位“朋友”，产生了“东方人式的嫉妒”，为他准备了一份终生难忘的“厚礼”。

他的这份厚礼，准时地在圣诞前夜到来了。移民局的官员再次接到了揭发电话，并且得到了汪任工作的确切时间。在他上班的时候，突然再次来到印刷厂。这次，两位官员进门便大声喝斥所有的人不要动，并检查了所有人的证件，汪任被准确无误地捉住，当场戴上手铐。警灯闪烁、警笛鸣响，汪任被押进警车，向着他刚刚开始便要结束的美国梦的终点——移民监狱驶去。

如果把美国看作天堂，美国的移民监狱便是天堂里的地狱。在来美国之前，汪任做好了吃苦的准备，即使在他日后发达了的时候，面对采访者他仍由衷地说：“不做好吃苦的准备别来美国。”

但是他没有准备坐移民监，从未想过在美国成为囚犯。面对四面水泥墙，他品尝到人作为笼中鸟的味道。与他关押在一起的是黑人和墨西哥人。从那一双双空洞又复杂的眼神里，汪任读出了他们对这个黄皮肤同室犯的好奇。他们也许会猜想，他是因为贩毒？偷渡？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而被关押进来的，他们也许根本想不到，一种东方式的嫉妒就能使自己的同胞被带上手铐，投入监狱。

汪任的幸运在于他还有个关键时刻肯为他出钱的表舅，经过表舅请律师、交保释金等一番努力，汪任只在移民监狱里做了一夜的噩梦，赶在美国圣诞夜被保出来。

我很想问问汪任走出移民监狱时心里是怎么想的，汪任机警的眼神笑意盎然：“坐在那些黑人和墨西哥人之间我就想，美国一定会有我出头之日。”这话听起来真让人有一种硬汉子流血不流泪的感叹。有这种骨气的中国人别说在美国，就是真下了地狱，荆棘遍地，骨断筋折，到了外人看了叹命的地步，过几年回身一看，真的又成了好汉一条，立在灯火阑珊处。

坐过美国大狱的汪任出狱后又见美国蓝天，美国这个号称人人可以享有充分自由的国家，用他的监狱告诉汪任自由的可贵。

同时，他也感到了这暂时的自由后面那巨大的压力。为了使汪任能交保出狱，汪任的表舅花了5000美元。虽然表舅没说什么，但汪任认定要尽快还上这笔钱。他在暗想如何延长工作的时间，尽快地挣出钱来。他没有因此放弃学业，他始终知道自己来美国是为了改学电子，而中国移民在美国成功的基本模式，也是读书——工作。然而，学校却给了他又一打击。由于有了移民局的不良记录，学校也在汪任被关期间接到了举报电话，学校已取消了他的就学资格。带着这个不良记录，汪任在美国的求学之路被堵死。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只剩下打工。他回到那个印刷公司，在公司的小阁楼里住下来，一个星期工作7天，早晚加班，将每月挣的600美元，留下300美元自用，另外300美元还给亲戚。没厨房，他就用一个电饭煲做全部的饭菜，因为鸡蛋相对便宜，他就蒸、煮、煎、炒，每天用鸡蛋下饭。事隔多年，汪任说自己是做鸡蛋的专家，说那时一年吃的鸡蛋，顶上自己这几十年生活的总和。

在这个公司他如鱼得水，仅仅一两个月，他便摸透了这个行当里的规矩和窍门，也觉察出自己所在的公司的问题。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脑子里盘桓了几夜，他拍案而起：走出去自己干！

掌控安全之门

他不仅为自己打开幸福之门，而且把安全的幸福之门给了许多陌生人。他是一个幸福的使者，把平安送到千家万户。

汪任摸索到做报警系统工程的公司，大部分使用的是市场上经销的产品，给客户安装的安全系统只是产品的应用，在技术上他完全可以胜任。凭着能舞弄几下无线电的底子，他再把现成代理产品卸了个“稀巴烂”，琢磨着新的发明空间。他开始在改进原有产品的基础上研究出一系列防盗新产品，居然还自个儿加工，继而批量生产。他花800美元钱买了一辆二手车，又在车上架个梯子，便开始了走街串巷，一边推销一边安装的创业之路。

1984年底，汪任的妻子马琳从中国赴美，夫妻俩同甘共苦，一起撑着起步不久的公司。为使公司有竞争力，他将每个工程的设计、安装及维修全面承接下来。美国的许多公司业务单一，分工明细。而汪任却是一条龙服务。

他的公司在美国电子系统工程行业资历是最年轻的，但却参与大工程的招标，和老牌公司竞争。他以绝对的价格优势使公司逐步发展起来。

马琳对我说，国内也常听讲“顾客是上帝”，但到了美国，才真正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顾客是上帝”。那是一种全心系着客户的感觉。

为了使公司做得更有特色，汪任把公司提升到符合UL标准。在全美华人同类型公司中独家荣获UL证书。据UL审核官表示，全美上万家警铃公司，通过UL标准的不到3%，双E公司能榜上有名，实在是难能可贵。与此同时，汪任又研制出一些新项目。EESYSTEMPLUS288安全系统附加控制器可与任何警报装置兼容，大大增加及提升原系统的使用功能。目前这一系统已成功地应用在无人控制的自助洗衣店、商业楼宇、医疗中心及超级市场等，深受用户青睐。

最近汪任研制的另一项专利产品，EESYSTEMPLUS388-“小精灵”：一种安全警报系统的保证装置，用户可花最小费用而大大提高安全装置的可靠及安全性，这一发明已获得美国专利。

现在他所做的安全系统工程已遍及南加州各处，是华人同类公司中的佼佼者。当你驱车行驶在洛杉矶的大街小巷，看到一些住宅、建筑物前插有EE红、白图案的标牌，那牌子表明该建筑物的安全系统，是双E公司负责安装维修的。回想汪任夫妇800美元一辆破车起家，租用地下车库做办公室，到今天拥有1500平方米的办公楼、厂房及现代化设计展示中心；从父亲借给他40美元和一张机票闯美国，到今天架着心爱的双引擎6人座的私人飞机在美国上空自由翱翔，我的内心里有一种因同胞而生的敬佩和自豪。

梦回天使岛

或许喜欢飞翔的人，他的心永远飞翔在天空。能够平安掌握飞翔的人，他心之博大，犹如日出一样得到天空真正的认可。

有时闲聊，我会猛地问及他会不会因当年“老乡”的出卖，使他日后对同胞有“看法”。他说：“绝对不会！我依然挚爱故土和故土中的每一个人。鸟爱飞翔，因为它的心是博大的。”

与他交谈深了，常常能听到他说一些心里话。“老实说，如果晚几年，我不会来美国，我在大陆同样会发展得很好。人不管在什么地方，比如说干事业：实力与技术，就是挑战的支点，而公司发展到一定‘瓶颈’才是最需要突破和革新的。这个‘瓶颈’也包涵了市场和管理。到了今天，整个美国产业结构在改变，完善的经济模式形成行业垄断，而这一垄断又刺激突破，这就是产业革命！”他在分析美国市场状况时有一种宏观的力度，不论他的防火安全系统，还是自动控制的防盗系统，都已形成拳头产品。他一项项获美国专利的发明，像铁拳一样砸向国际市场，他说这是时代给了他成功的契机。

与他交往久了，发现他不仅能掌握“安全之门”，而且还是一个能掌控“幸福之门”的血性男儿。

老实说，汪任从气质、内涵到外貌都算得上“魅力男人”。我曾笑他“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而他的实际生活，既不“醉酒”也不“累美人”，每天“三点一线”。他爱着工作爱着家。如果说马琳是他事业的一部分，而他的女儿则是他心中的河，他因河流而奔腾。

在我告别洛杉矶的当天，他的公司在旧金山召开订货会。我听说很成功，我在遥远的中国一次次飞翔在蓝天时，总会念起美利坚国旗下一个中国留学生从蹲移民监到拥有私人飞机的全部内涵。它牵引着我，一次次梦回天使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