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赵泽修 从“动画之父”到庄园主(1 / 1)

16 赵泽修 从“动画之父”到庄园主

一生充满传奇色彩的赵泽修从小望着福建的炮台做着“海军梦”,却在美国读书时被一神父看中,进入迪斯尼制片厂,后回中国台湾成为“动画之父”。本想打造“夏威夷的好莱坞”,却在不经意间成为火山大岛最大的庄园主。

“遭遇”赵泽修德可爱

艺术家的浪漫风雅,我见了很多,可一位年近七旬的老艺术家的生活童趣和可爱之极,实在让我头一次遭遇。

我从火噜噜飞往火山大岛拜见赵泽修之前,对他一无所知,只知道他是一位拥有一座大庄园的中国画家,而且夫妻比翼双飞。

夫妻俩在机场接上我,正是雨过天晴,我惊喜地看到了天空两道绚丽的彩虹。他原计划邀我住在他家的大庄园,因为庄园里有十多间客房,而我因陪着两位朋友,所以还是住进市区的酒店。

她的妻子是东北人,是清皇族后裔,讲话直言快语、生性耿直。我们在一条船上吃了一顿美味的中国海鲜。席间,几乎所有进此餐厅的人都认识他,尊敬地与他打着招呼,一个议员上前来给他“请安”,我笑道:“你才是火山的神。”

饭后回酒店江边的咖啡屋舒舒服服地聊起他的人生。他口若悬河,妙语如珠,语言之智慧、幽默、流畅,令我顿觉命运让他当上画家实在糟蹋了他。

第二天一早,他打扮得英姿飒爽,接我们进他的大庄园。从开往火山的主干道右转,越过一条小溪,便是他的“见山山庄”的领地。浓密的植物,宽阔的草坪,一栋碳灰色有点像第二次世界大战司令部指挥所的三层楼宇,便是山庄的主楼。主楼的前方是一条人工河流,岸边泊着一只小木船,沿岸朝前,便是“听雨轩”,是他会见“知己”最得意的地方。席地而坐,人工雨从头顶像竹帘一样倾泻而下,真的无比写意。“听雨轩”的邻居便是“露天茶吧”和带现代化按摩设备的“鸳鸯浴”,长廊如船亦如梯,似乎云在水中游,水在空中飘,如果不是对旁边的热带植物还有一份熟悉,实在不知身处天上人间。

庄园内的植物很夸张,有些是从中国云南运来的,有些从非洲弄来的。他最得意的一棵庞大仙人球植物,犹如荧光工艺品,闪动着七彩颜色,十分奇异。错落有致的各类植物远比一般植物园还丰富。

当他开出剪草机在草坪上向我们挥手时,所有人都为他的天真、顽皮所折服。

夫妻俩除了各占一间画室,妻子收教一些寒暑假的学生学画。庄园里还有一位“贵宾”黄公公。黄公公是一只被阉了的狗,“黄公公”与主人情同手足,但个性怪异,有时夫妻俩能充分理解“黄公公”的心情。

在大岛两天,他一直陪着我们,不仅让我们愉快,还让我们了解了许多,他的人文知识、人生哲学一套一套,就连陪同我的两位朋友:一位上海大学文学院党委书记王蔚,一位上海工商外国语管理学院副院长、哈佛博士陈纳,都深感受益匪浅。

离开大岛,我一直想送一件礼物给他,当我将一件玉佩赠予他时,他开玩笑说:“这可是信物。”他双手接过礼物眨着眼睛神秘地说:“这可了不得,我可要好生珍藏,不能让我的老婆子知道!”我很敬佩他的妻子,她衬得起他的顽皮。我临别时间他:“你人生到今天,有没有未实现的愿望?”他正儿八经地说:“有,我最想回大陆找个‘二奶’,然后通知老婆定时寄钱来,如果我把她带回家,我们在房间里度蜜月时,我老婆要给我们送饭,但不要敲门,轻轻地放在门口就走吧。而且我找二奶,决不找东北的,太凶;也绝对不找山东的,太会打架;我要找苏州小姐,讲话像唱歌。”我们和他妻子都哄然大笑,他妻子斜眼说:“看把他美的!”

“海军梦”与“动画之父”

赵泽修1930年出生于山东济南,后移居台湾省。他从小梦想当海军,隔着海峡,望对岸巡逻的中国海军头顶飘动着的两条长带,那少年的热望至今未了。

1955年他从台湾师范大学美术系毕业后,赴美国留学,却在偶然的一天,被美国一位神父看上,当时那神父想创作一些教育片,相中了赵泽修的感觉,于是他莫名其妙地进入了大名鼎鼎的迪斯尼制片厂,受训两年,当年最著名的《白雪公主》、《鲁宾逊漂流记》就在他手下诞生。他的作品在美国公展两次。带着赚来的美元,花了4000美元买了一部动画摄影机和40大箱珍贵的迪斯尼动画史实资料回到我国台湾,开始了台湾最早的也是第一位动画影视广告制作。

1967年,由于他在艺术上的造诣,成功创作的四十多部动画广告片和十几部教育专题片反响巨大,荣获当年影视“金马奖”和“十大杰出青年奖”,被媒介称为“台湾动画之父”。

赵泽修如日中天,成为家喻户晓的“英俊名流”。说起过去,他很无所谓,甚至有些“不正经”,但有一件事,他却记忆犹新:“那时我32岁,蒋‘总统’很喜欢我,喜欢我的作品和我年轻的冲动。我和他说话很随便,那时我的头发比现在多,长得很帅。”他很幽默地拨了拨长在他脑袋上的几根“草”,“蒋请我吃过两次饭,一次是中午,他和他的孙子蒋孝武,还有他的秘书陪同吃中午饭第二次是中秋节,请我和他的家人过中秋,他平日见的都是说话保守、毕恭毕敬的官僚。我那时年轻,也不想做官,说话直爽,有什么说什么,也许他就喜欢这种人。见了他有挺多感慨的,别人老说他是一个军阀,一个独裁者,我倒觉得他很和蔼,很有亲和力,尤其对教育界、文学艺术界的人很尊敬,他对他的官僚、军人很不客气。”说到宋美龄,他很感慨:“蒋夫人气质高贵,相貌、风度和学识都是一流的。”

回忆与蒋介石一家共度中秋,赵泽修说:“他们讲带着上海腔的官话,蒋老先生称夫人daring,我从来不知道蒋‘总统’称夫人叫daring。吃饭的时候我对蒋介石说:我在金门做预备军官时,画了很多他的画像,那个时候我才29岁,没有经验,尤其是画他胡子的时候,不知道这个总统的胡子是灰的还是黑的,请他让我认真地看看这胡子是啥颜色。蒋笑了起来,连声说好!好!后来吃完饭,他的主任秘书、蒋孝仪,还有那个士卫长胡欣出来替我捏把汗,你好大的胆子啊,跟蒋老先生讲他的胡子,没有人敢这样讲话。我也哈哈大笑,反正我年轻,做艺术的,我也不想做官,不想求名求利,后来大概过了一年我就来美国了。”

好莱坞与庄园主

在本土已名利双收的赵泽修移居美国,并不为生存也不求发展,倒是想圆一个新梦,他想兴建“夏威夷好莱坞”。他说:“我在迪斯尼的时候,已经有这个梦想,只是当时没有经济实力”。

40岁的赵泽修雄心勃勃要在夏威夷圆好莱坞梦,结果犹如他老给人鉴别艺术真伪最后变成收藏家一样,他发现人生无非是比自己快乐,再加上人岛的风光美丽得让他魂不守舍,他干脆买下四亩地,盖了这座庄园,起名“见山山庄”。

他说:“盖房可不像画画,三笔二笔的平面工夫,水帘居也好,桂香阁也好,那都是立体的,整座建筑都由我自己设计。它包涵了中国风水学里的风向、阳光、气候和人生哲学。”我发现他表面上“隐居”在这个荒岛,实际“贼心不死”。他说:“这些松树、柳树、紫竹和槐树都是我怀念故乡的写照,尤其是盛开的荷花,是我思念大明湖的少小情怀。”

当他带着我来到“桂香阁”,这里不仅有全套运功器材,更有一个巨大的按摩浴缸,泡入水中,不仅吹来阵阵桂花香,还有缕缕清风拂面缭绕,往前经过一片曼陀罗便进入他的“水帘居”,大门是红漆铜环,像极了古代皇家的红漆门,脱鞋而入,突然“天上之水屋顶来”,原来是人造雨,雨打屋檐,别有一番水边的野趣。他与我对坐水帘旁,叹“天地之人,堪为我家”。

远处的人人工胡上有垂柳摇拂,小舟**漾。待他把席子铺开,两人对坐,落地为佛,真是人间仙境。在这个脱尽尘俗的水帘居,邓朴方,叶剑英的家人以及一些能与赵泽修共语共相知的名流都席地而坐。水帘居空旷的正厅,挂着一幅赵泽修1997年第一次用左手写的一幅改动后的杜甫的诗:“赵春红杏每年开,十五年中看几回。七十三人难再到,今春来是别花开。”

他说今儿告别老朋友,明年可能再也见不到了,只是与花道别。我说他左手写字比右手更憨厚可掬,他说,这是一次“革命”。一提起革命,他就想到鲁迅笔下的阿Q,阿Q也常“革命”。他可以跟你讲阿Q哲学,讲上一天一夜。

再往前走,便是一棵奇特的夫妻树,黄昏的时候,一根茎上的两片叶子便含羞地合拢。天一亮,叶子就张开,像一对相爱的夫妻。他专家似地解释这种树为“合欢树”。大岛还有另一种特别的树叫“寡妇树”。他调侃生活中确有“寡妇树”的传奇。哪位年轻的少妇想丈夫去见“马克思”,就在门前种上一棵寡妇树。当我笑他胡扯,他真能从远村到近郊数上一串真名真姓,把我唬住。我半信半疑,站在蓝天白云下,整个庭院,从院墙的这边到那边,有550英尺,从小路的这头到那头有320英尺。前后没有邻居。隔着一条流动的河。每当节庆,他就敲锣打鼓,或是烦闷的时候,向自家林中大吼一声,宣泄胸中的“块垒”。

一圈名贵的紫竹下,是一汪湖。他起名叫未名湖,我说他抄袭北大,他说是为思念故乡。湖这边还有一棵能长得很高的松针树,你绕着它转便会晕,因它在阳光下有光合作用。

他还把一棵大松树,从它的祖籍山西移到山东,从山东移到夏威夷,从夏威夷弄到大岛。他说松树代表中国人的精神,而“见山山庄”更体现了主人的情怀。

我赞美他的草坪修剪得特别精神,像一个人精致的发型耐看而美,他声称自己是“理发高手”,两个多小时就剪好了。

坐上他的餐厅,看他舞弄中国北方式的餐饮,我倒觉得他蛮像《射雕英雄传》里的周伯通。他与自然的亲近,与花草树木的感情给了他许多创作灵感。

他咖啡色的窗帘不流于世俗,很写意。他告诉我窗帘是用天然材料做成的,他之所以选择咖啡色,因为这种颜色是土壤的色调。他讨厌“人造”,一切顺应自然,不造作,颜色搭配讲究和谐,避免白色与红色。当你站在庄园的正中,这里的天空像赵泽修的心一样,蓝天白云多么清晰,在都市里根本找不到这样的清静。

中国的“阿拉哈”精神

都说来夏威夷不能不来大岛,来大岛不能不见赵泽修。在他的庄园转遛了一圈,才感觉这话不无道理。

传闻赵泽修有一次在夏威夷办画展,突然被偷走7幅画。他把20年前从美国带回来的30年代的迪斯尼的原画和自己部分代表作,以《动画艺术的命运》为主题首次公开展出。展览结束的前一天,7幅重要作品被偷。当时很多人怂恿他打官司,能得到赔付一大笔钱,他说:“中国人不擅长打官司。”当时报纸头版头条报道这一被盗事件,认为赵泽修具有中国的“阿拉哈”精神(即为友谊而牺牲的精神),结果偷画的人被感动了,又偷偷将画送回画廊。

这一事件使他在夏威夷奠定了独特的文化基础。他说“我虽然英文不好,但是我在大学教书,并不局限于教画,画得好不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背后的哲学,所以很多学生讲,赵老师的哲学,提升和丰富了他们的人生阅历。”

能把人生哲学和艺术哲学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真是不简单。他说艺术的真善美,就像做人一样,至善的境界才是做人的基础。

谈到东西文化的差异,他说:“我来美国,是想把美国和中国的精华融合起来。美国糟粕也很多,比如说,美国洗脑比别的世界厉害,美国人的宗教和商业洗脑很严重,我可以跳出资本主义不好的,再加上中国好的一面。比如我的子女,有我们中国人的孝敬忠心,这就是中国人的道德,在加上美国的民主自由,所以我的四个孩子在这里发展很好,就是东西合并起来的优点。”

他们的四个孩子确实很有出息,全是鼎鼎大名的专家。二女儿刚完成了一部震惊学术界的著作。她夫人说:“我十年前就跟她说了这个选题,赵泽修马上‘轰’她:‘你看我这老太太多厉害,人家博士研究的东西,我老太太十年前就会,东北八妹又来了’”。

赵泽修的太太9岁在日本学画,来美国前已是有名的中国工笔名家。但中国的工笔画是平面的。她到了夏威夷看到许多漂亮的颜色,就思考把这些颜色的处理方法加到自己的工笔画里以求绘画艺术的突破。她画画、教画两不误,我们开玩笑说她比丈夫有钱。工笔画在外国人眼里更为吃香,因而学画的人多。她在山庄里教人画画已有24年的历史了,学生很多,有的人家从祖母到女儿到孙子都跟她学画。她是大岛家喻户晓的绘画老师。

说到人生近年的事。赵泽修说他到北京大学讲学感触颇多,他对艺术的独特见解受到北大师生的喜爱。我翻动他的一本绘画著作,这本书在夏威夷被人们称为“中国神话”,赵泽修假设画的是唐太宗,但他把自己的脸也画上去了,这种移花接木的表现手法融合了西方美术史的传统。这本书大受欢迎,在日本、美国都同时发行,有日文版本和英文版本。

有一幅他最喜欢的水彩画,也是他的代表作,题为《入海》,画面的意思是雨后山川汇流为海。从这意境,我找到赵泽修人生之大气。

在他的家作客,非常喜欢他的待客之道——他用艺术招待客人,用快乐招待客人,用美的大自然招待客人。

采访他的当天,赵泽修刚刚获得2003年夏威夷最佳教学奖,各大媒体把他称为“活着的传奇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