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光山初创时期护持最力的功德主,除了吴修齐居士外,应该就是潘孝锐先生了。
潘孝锐先生,福建福州人,一九二〇年生。光复后来到台湾。由于早年以拆船业起家,所以有“拆船大王”之称。他在我开山期间即经常来山,当时正担任南丰钢铁公司的董事长,最早期台北许多大楼的兴建,他应该是起建者之一,例如:台企大楼、六福客栈等,都是他的作品。
潘先生每次上山,都会找我谈话,但他从不提佛教,而是谈对社会、人生的看法。临走时,就会留下一张支票,表示要捐给大慈育幼院。金额从五万、十万到二十万元不等,以当时的价值算,等于是现在的五十万、一百万到两百万元了。
与台北丽晶饭店董事长潘孝锐居士(左二)阖家合影(二〇〇三年三月二十七日)
有一次,他和我谈话中提到建寺经费。我说:“建佛光山是很随缘的,有钱就建,没有钱就慢慢来。”他听了以后,立刻从身上取出一颗印章给我。他说:“你把这印章交给一个可以信赖的徒众,需要钱的时候,你就拿它到高雄的银行领取,就算是给你作周转之用吧。”
潘先生的发心、豪爽,以及对我的信任,令我很感动。不过,我从来没有动用过他的这颗印章,甚至从来也没有想要用他银行里的钱来作周转的念头,所以多年后,我又把印章还给了他。
事实上,我生平从不向银行贷款,因为那时候银行对佛教并不信任,认为宗教建设不可以借贷,也就养成我不欢喜和银行往来的性格。
我个人一生既不储蓄金钱,也不在银行存款,佛光山的净财都是交由相关单位处理,我也没有过问。反倒是有时候管钱的徒众,经常来提醒我:“师父,没有钱了!”我总是淡然地对她说:“明天不就是星期天了吗?你挂念什么?”
三四十年前,正逢台湾经济日益成长,产业外销前景被看好的年代,连我这个不太懂得社会经济的人,也感受到台湾经济如活水般蓬勃发展。那时候,佛光山已成为信徒向往的名胜之地,所以一到星期天,就会有很多人上山礼拜,大部分的人都会添油香。
对此,我也深深地感觉到,其实佛光山真的不是由我们在建筑,而是佛祖在为我们化缘建设。
话说回来,潘孝锐先生的那一颗印章,我虽然没有动用过,却如同靠山一般,助长我的信心,让我坚信佛光山的建设工程,一定不至于会中途停顿。甚至,潘先生不但自愿成为佛光山的后援,还把千金潘碧珍小姐送到山上来学佛,而他的两位公子潘思源、潘思亮,都和我们的沙弥成为要好的朋友。
潘先生对全世界真是抱持极大的关怀。有时候我人在洛杉矶西来寺,他从旧金山来看我,都会向我提出一些建议。例如有一次他对我说:“现在有不少大陆青年来到美国留学,由于经济比较拮据,来到异地之后,多半生活困难,我们是否可以共同给予这许多青年一些奖助?”
助人之事,我当然乐于共同成就,便询问他资助的方式。他说:“我和你各先提出二十万美金作为奖学金,之后每年从中拨出一万元,奖助五到十个人。”我依他的交代实施,所以早期大陆在美国的青年,也不一定只有留学生,如作家北岛、阿城等,都曾经获得这份奖助。
在给予奖励的同时,他提出一项要求,希望这许多受奖者在毕业的时候,都能和他见上一面。然而,由于他不常在美国,我也不便对学生提出这种要求,也就始终未能做到潘先生所示,心中不免感到些许遗憾。
除了资助建寺、文教之外,潘孝锐先生也热心急难救济。像南投“九二一”震灾、高雄“八八”水灾等,听到哪里有灾难了,他都是第一个打电话给我,告诉我他愿意资助一百万元、两百万元,希望我们能够率先赈济。佛光会不断地向世界各地提供急难救助的义举,潘先生应该也是有很大功劳的。
说到资助建寺,一九九八年四月,佛牙舍利来到台湾供奉,可以说是他最欢喜的事情。在他认为,寺院好比人生的加油站,对人心有莫大的助益。因此曾经多次表达关心,要我找一块好地方来兴建佛陀纪念馆。那时候,也正好承蒙“行政院长”萧万长先生关心,愿意提供政府在某处的公有土地,作为建地之用。但是我一生为国家社会服务,最怕的就是沾国家的光,例如补助款、土地捐献之类的利益,也就没有接受他的好意了。
经过几番考察、斟酌,最后我接受潘孝锐先生的意见。当时正逢佛光山隔壁擎天神公司要下旗关厂,准备返回欧洲,我趁此因缘,尽最大的力量把那一块五十公顷以上的土地接受下来,前后大概花费近七亿元购得。
那个时候,潘先生就率先独资捐献了五千万元。同时,他又号召几位和他同样有心的人士,也各自捐出五千万元。可以说,当初佛光山购买擎天神公司这一块土地,没有感到非常吃力,主要还是承蒙佛陀的加被,和感谢信徒的奉献。
潘先生虔诚信仰佛教,关心佛教事业发展。例如,佛光山初创南华大学、佛光大学时,他不但给予赞助,后来并且定期在每年春季时,为学校各汇上一百万元,至今十多年来,从未间断。这许多企业家如此热心护教,但我从来没有主动向他们开口化缘,这一点,恐怕是没有多少人能做得到的。
现在,潘孝锐先生垂垂老矣,以九十二岁之龄潜居在高雄;偶尔相见,都会想起当年他兴建台北丽晶饭店时,那种英气勃发的风采。他不像商人,倒似一名学者,过去所谓“儒商”者,大概就是像潘孝锐先生这样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