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是言语道断的世界,但所谓“妙高顶上,不可言传,第二峰头,略容话会。”禅的境界,固然无法言诠,但如果全然不说,一般人怎能领会禅门胜义?所以千古以来,禅宗的祖师大德们无不老婆心切,努力说禅,多少公案、语录也因此而流传后世,至今仍为佛子们所津津乐道。
禅,是不见不闻的世界,然而如同六祖惠能大师所言:“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求菩提,犹如觅兔角。”生活在世间的人们离开世间的见闻觉知,如何求得禅法的门径?佛世时的呗比丘以感人肺腑的优扬音声,阻止波斯匿王攻打邻国的计划;印度的马鸣菩萨以一曲自作自唱的“赖咤和罗”,使华氏城五百位王子悟道出家;吴承恩的《西游记》以“玄奘西行”的故事为经纬,流传六世纪之久,寓义深邃,雅俗共赏;铃大大拙以般若文字弘扬佛法,引起多少欧美人士的共鸣。凡此清凉六根,进而感动心灵深处,激发本有佛性的方式,何尝不是禅理的体现呢?
所以,什么是禅?禅,是我们的真如自性;禅,是我们的本来面目;禅,是不尽的宝藏;禅,是艺术的生活。禅,有时空的普遍性;禅,有人生的平等性;禅,有智慧的幽默性;禅,有尊严的规范性。禅,好比一朵花,为生命增色彩;禅,好像一撮盐,为世间添滋味;禅,类似一幅画,能美化环境;禅,如同一滴水,能滋润身心。禅,不限任何形式,有了禅,可以让我们认识般若本性;有了禅,可以将我们带入更高的境界。
为了让大家认识禅的妙用,一九八六年,我应高雄《新闻晚报》之邀,撰写专栏时,即以“星云禅话”为题,将古今富含意趣的禅门事迹公诸于世,前后共写了五百多则,未曾中断。后来《新闻晚报》停刊,蒙“中华电视台”青睐,希望我将《星云禅话》录制成节目,我欣然应允,在华视播出数百集之多,接着美国北美卫星电视台也要求播放给当地华人共同欣赏。
之后,美国彼得朗出版社(Peter Lang Publishing INC.)将我的禅话英译出书,佛光文化也以中文及中、英对照的禅话问世,一九九二年,联经公司更应读者请求,将姚家彦先生一年多来在《经济日报》刊载的“星云禅话”结集出书,而皇冠出版社也前来要求将《星云禅话》排版付梓。一本小小的禅话竟然获得大家如此的爱护,实在让我深感欣慰,也可见当今世人迫切需要的,就是带有禅味的生活。
一九九三年,大陆知名画家高尔泰、蒲小雨夫妇来到美国。高尔泰先生自幼随父学画,先后师承吕凤子、乌淑养、颜文梁、吕斯百等名家,融会各家所长,中西画法互补,独辟蹊径,不拘一格,少年即负画名,又因博览群集,画作内涵丰富,加以在敦煌十余年,临摹历代真迹,技艺越臻化境。其一生除作画、研究、教书之外,也撰写文章,著述甚丰,是名闻世界的美学权威,曾于一九八六年荣获中国大陆国家科委颁授“有突出贡献的国家级专家”荣衔。高夫人蒲小雨女士不仅是画家,也是文学家,她的摹古画作曾长期在北京博物馆展出,一九九三年在香港大会堂展出巨幅大作“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广受赞叹。他们夫唱妇随,鳒鲽情深,在西来寺挂单期间,以《星云禅话》的内容为体裁,画下“禅画”百幅,于一九九五年底相继在台北佛光缘美术馆、台南佛光缘美术馆展出六个月,佳评如潮。
所谓“花香不在多,室雅何须大。”有了禅心,无时无刻不是净土现前。“禅”在中国盛行期间,发展出生活上的茶道、花道、书道、剑道……再传日本以后,反而逐渐在本土流失,成为他人的文化,唯有禅画在中国向来历久不衰,代有新创。高尔泰、蒲小雨夫妇的百幅禅画栩栩如生,意境幽远,可说继唐代禅月的“十六罗汉图”、五代石恪的“二祖调心图”、南宋梁楷的“六祖截竹图”、元代因陀罗的“寒山拾得图”等名作之后,成为现代禅画的代表巨擘之一。
有鉴于现代人因生活的动**、纷乱,造成焦虑、紧张等诸多病症,而禅法是最能安定身心的力量,禅画可广收寓教于乐的效果,所以佛光文化将高尔泰、蒲小雨夫妇的百幅禅画和我的《星云禅话》两相对照,排版出书,订名为《禅话禅画》,以普利社会大众。吾感其意义深远,欣然为文,以为序言。
一九九六年九月于佛光山
(《禅话禅画》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