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在我最初踏上台湾这块土地时,第一个见到的是一位很有全台佛教会领导人架势的宗心法师,他出生于一九二三年,日本大学毕业,是台中宝觉寺住持,实际上是个有家庭妻室的日本式出家人,俗名叫林锦东。台湾光复后,他自知过去日本式的僧侣,势难在中国佛教的规矩里存在,所以恢复原名,以林锦东之名对外往来。
作为“中国佛教会台湾省会员代表大会”唯一外省籍法师,受到台湾省信徒所肯定,当选主席团代表,在代表大会上发言(一九五八年)
那个时候正值青壮年的林锦东,外表堪称是一位帅哥,他说得一口流利的日语,平时日本话与国语交相互用,是佛教界难得的优秀人才。尤其他对大陆一心向往,对于大陆来台的出家人,一直很热心接应、帮助。例如我到宝觉寺时,现任南山寺住持莲航法师,以及高雄观音山住持慈霭法师,那时都驻锡在他那里,他的宝觉寺俨然就是个大陆僧侣接待站。
后来他请大同法师担任当家,大同法师是我的学长,因此我也想前去投靠。但此时大同法师被密告有“匪谍”嫌疑,为免遭到逮捕,他远走香港。我因为访友未遇,在此情况下,虽然大同法师曾经邀请过我,但我自知已无法在宝觉寺挂单了。
记得那是二月的一个早晨,林锦东居士很友善地对我诉说他的困难。事后当我向他提出准备告辞离去时,他指引我说,慈航法师在台北县成子寮观音山,正准备兴办佛学院,像你这样的人才,应该前往担任教师,对台湾佛教会有贡献。
台湾佛教界优秀人才林锦东
一旁的慈霭法师也一直这样鼓励,我当时心想,我们落难在台湾,既不求闻达于诸侯,也不想要荣华富贵,只希望能有一碗饭吃就可以了,对于教不教书,当然也不敢有所奢望了。
不过即使如此,因为那时在台湾人生地不熟,对于观音山在哪里,甚至台北在哪里,交通路线怎么走,我都不知道,所以他派了一位寺众,从台中陪我和另外两个人共同北上。那个法师的名字现在我已不记得了,但当时林锦东给我的友谊,尤其是他的热诚和善良,让我至今难忘。
后来我在中坜、新竹和宜兰等地落脚之后,一直和他时相往来,那时台湾佛教界有意推选他出任台湾省佛教会理事长,但“中国佛教会”领导人白圣法师不以为然,认为他是日本式的出家人,不僧不俗,因此提出异议。
当时我十分同情他,觉得他有能力、声望,在那时台湾佛教正处过渡时期,正需要有这种人才出来为佛教服务,所以他也一直以我为友,把我当成知交。
后来大约十年之中,他虽然有心为佛教服务,但愈想发心,受到的打压愈多。据林居士告诉我,他多次申请前往日本访问,都未曾获得政府批准,无法出访。
我认为像他这样的人才,能在日本活动,从事一些民间外交,也是好事,所以曾在一些国民党人士面前帮他说话,也曾在国民党会议中提出建议。我说台湾现在需要和日本来往,像林锦东这样生在中国,而长于日本的人,应该重视他,好好地用他。
那时应该是一九六三年左右,事后过了不到一年,听说林锦东到日本访问了,我一方面为林锦东感到庆幸,同时也为国民党的宽宏度量感到可喜。
遗憾的是,一九七七年林锦东先生以五十四岁之龄,因心脏病猝逝,当时政府正解除日式僧侣出访禁令,忽然传来林居士骤然逝世的消息,令人为佛教痛失英才而不胜感慨!
时间再倒回一九四九、一九五〇年左右,当时台湾佛教界能和林锦东有同等声望的,有台中佛教会馆主持人林德林、台北宝藏寺住持宋修振、台北东和寺住持孙心源等。此时到底谁可以出来领导台湾的佛教?这中间我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运作的,不过后来是由宋修振获选为台湾省佛教会理事长。这时他想为佛教做一些事情,就商之于大醒法师。大醒法师正好应新竹青草湖灵隐寺住持无上法师聘请,要在灵隐寺开办“台湾佛教讲习会”(实际上是佛教学院),便以台湾省佛教会的名义主办。
这时是一九五一年,大醒法师写信给我,要我担任讲习会的主任秘书,他任导师。当时我才二十五岁,自觉年轻,没有行政、文书经验,就跟大醒法师推辞。
其实这也不是客气,而是真的觉得无力承担。岂知数月后,大醒法师忽然中风,一时讲习会失去领导人,大家又推举我出来领导。说来惭愧,当时讲习会大约有六七十人,多数是本省青年,少数是外省的僧青年,我和他们年龄相当,虽然僧腊、戒腊高过他们一点,但平时大家称兄道弟,都是道友,一下子成为老师,实在觉得不妥。后来基于我对教育确实有一股热忱,所以仍然前往台湾佛教讲习会执教。
当时除了教书之外,东初法师要我主编《人生》杂志,后来又担任《觉世》旬刊的总编辑。为了《觉世》旬刊的新闻报道,我和全台湾省的佛教分会,尤其是各县市佛教支会的理事长,由此结了很多深厚的法缘。
在那个时候,台湾省佛教支会中,担任理事长的多数是在家居士,有少部分出家众,如新竹县妙果老和尚、高雄市隆道法师等,也有日本式的僧侣,如台北市的孙心源等,在此就不多作叙述了。只针对在家居士,如花莲曾普信、基隆沈万教、宜兰郭进居、云林郭庆文、彰化林大赓、南投曾永坤、台中张月珠、嘉义陈登元和吴大海、台南吕竹木、高雄姚登榜、台东吴修然等,虽然事隔六十多年,很多人事已非,现仅就记忆所及,略述一二,以记台湾光复后佛教界的人事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