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 二十三日 星期四(1 / 1)

中午,普门中学校长王廷二和校董姜吉甫先生,向我提出普中目前应加强的事项,席间还有心平、慈惠、慈容等。加强师资、招生、学校特色,是目前普中急于办理的事项,我的意见——

一、尊重学生的尊严比什么都重要。

二、纠正学生要以鼓励代替责备、关怀代替处罚。

其他诸如总务、人事、工读生……之类问题,则完全授权给校长。刚新任的普中董事长慈惠,也希望普中在王廷二和姜吉甫两位的发心下,能有一番新气象。

记者宋芳绮小姐今访问我,在一生中是否有过失败?是如何从失败中起来的?要我写一短文。

我写了“有挫折但不是失败”的短文如下:

常有人问我是否曾经遭受过挫折或失败?其实,在世间随缘度日,我从来不重视什么是挫折和失败。回想这一生中,似有挫折或失败,但又不似有挫折和失败。

十二岁那年,我于南京栖霞山披剃,依止志开上人出家。在古丛林封闭而严格的教育制度下,面对师长疾言厉色的打骂,甚至无情无理的冤枉委屈,心中一向视为“当然”,因为师长多一分要求,就是对我多一分慈悲,故而能心平气和的全盘接受,没有感到任何委屈和挫折。

战乱中无故被捕,在送往枪决的途中,眼前世界一片昏黄黯淡,面对死亡,心中并不十分恐怖,唯念:“我现在才二十二岁,即将赴死。生死宛如水泡一般,刹那间就要消逝无踪。师父和亲人都还不知道……”想着想着,忽然有一个人走来,带我步出刑场。这一次意外的死里逃生经验,对我而言,只不过是乱世中的一段小插曲,自始至终,并没有感到挫折沮丧或愤恨不满,只是觉得佛法无常的真理,到处都可得到印证。

一九四九年春暖花香之际,播迁来台,由于谣传五百名僧侣被密遣来此从事渗透颠覆工作,慈航法师与我等数十名外省籍出家人遂遭牢狱之灾,牢中二十三天,不但不能躺卧休息,还备受捆绑扣押、呼来唤去的待遇,但那时心中坦**,并不以此为苦,只是时常感到饥肠辘辘,盼望有人能送饭菜来。后经吴经熊居士、孙张清扬女士等人百般营救、辛苦奔波,将我们解救出狱。当时,心中唯存感念,毫无失败狼狈之感。

初到台湾,由于人地生疏,投靠无门,几无容身之处,后承中坜圆光寺妙果长老慈悲收留,感激涕零之余,当下决心为常住效命,除每日发心买菜、打水、扫地、清厕、服务住众外,还教书、看管山林。在工作时,感恩之心常油然生起,故能任劳任怨,生活上的清苦则一概抛诸脑后。闲暇时,便读书自修、撰文投稿,希望自己能有所突破。我相信自己只要有力气,有胆识,不畏艰难,必能有所成就。我每天就这样的生活在希望与信心中,从来不感到失败和气馁。

一九五七年,得各地信徒之助,在新北投购得一屋,为其命名“普门精舍”,记得那年一场台风豪雨,如排山倒海般,倾盆而下。忽闻屋后轰然作响,原来半山腰的落石滚滚而下。时值半夜,大地一片漆黑,无法找人来帮忙,惟有安然端坐,念佛诵经,祈诸佛菩萨加被。记得那千军万马的风声雨声,呼啸不停,心中倒不惧,只感叹:“好不容易结束流浪奔波的生活,得以安住读书办道,现在如果房子垮了,恐怕别人要见笑,星云没有福气,唉!随缘吧!”次日天亮,风停雨罢,信步度出屋外检视灾情,只见山的上半部仍完好,但下半部则因完全崩落而架空,精舍居然没有被落石压垮,众人目睹此景,莫不咋舌称奇,并为我捏一把冷汗。随缘乐观的个性,使我历险如夷,真不知道什么是挫折和失败。

佛光山开山的最初十年,也都是在与狂风暴雨搏斗中成长。佛光山土质不好,易被冲刷。而当初兴建时,由于经费人力的缺乏,没有确立防洪系统,大雨来时,浩浩洪流,顺着山势滚滚而下,往往将挡土墙冲毁,泥土随大水流去,可说十分危险,我经常率领弟子在半夜三更搬沙包,甚至用棉被来挡水填洞与山洪奋斗。虽然在暴雨狂风下,每个人全身冰冷疲惫,心中却充满法喜。佛光山就是在这样的风雨血汗交织下开辟而成。

回首来时路,这一生中纵遇惊涛骇浪、山穷水尽,心中仍能一保常态,充满对佛法的信心与对未来的希望,故能视顺逆一如,虽有挫折,但从未有失败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