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指挥啊,近来可好啊?本宫看你这气色,差了些啊,是不是没有休息好啊。”
朱厚照乐呵呵问道,一副关心下属的模样。
牟斌可不是个傻子,太子平白无故来锦衣卫,总不能是专门来问他牟斌有没有睡觉吧。
“臣多谢殿下关心,臣惶恐”,牟斌一边说着,一边跟着朱厚照进了衙门。
“本宫今日来,是要提个人问问话,不知道能不能行啊。”
朱厚照刚刚坐下,就直直说了出来。
“殿下请说,臣这就将人带来。”
“徐经。”
”这,………”牟斌面露难色,若是一般的人犯,别说太子提出来,就是带走,他牟斌敢说些什么。
只是徐经,他牵扯的案子,太不一般了。
若是一般人,牟斌绝对会一口回绝,只是太子………
没听说过太子和徐经有交道啊。
“知道,知道,本宫不为难你,就把他带来,本宫问上几句话,牟大人和锦衣卫的诸位堂官都在一边看着,这总该行吧。”
朱厚照倒是很善解人意,给出了个方案。
眼见朱厚照如此说了,又是在锦衣卫的衙门了,应是没什么问题。
牟斌也不好再说什么,反正传了出去,天塌下来有太子顶在前面。
牟斌看了一眼,南镇抚司的镇抚使会意了意思,将人犯带了上来。
很快,一个一身囚服,蓬头垢面,隔着远远就能闻到恶臭的囚犯带着手铐脚铐被带了上来。
朱厚照傻眼了,这还是徐经?
之前看见徐经,不说是风流倜傥,锦衣华食,好歹也算是个人啊,这带上来的,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这哪里,还看得出半分的人样啊。
刚一带上来,徐经就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连连认到:“都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是我贿金程敏政,是我科举舞弊………”
神神叨叨,那里还有半点丰神俊朗的样子。
朱厚照看了眼牟斌,好家伙,本以为牟斌这人和一般的锦衣卫不一样,没想到………
锦衣卫,都是一群一样的狼狗啊,看徐经这样子,他要是不招,朱厚照才觉得奇怪啊。
牟斌泰然若之,这些本来就是没什么好隐瞒的。
“徐经,有人问你话,如实说来。”
一声厉喝,打断了如同中邪了般的徐经。
朱厚照叹了口气,可怜的娃儿啊。
“徐经,抬起头来,看看可是认得本宫?”
徐经木然的抬起头,看着面前高高坐在上面的人,总觉得那张脸分外的熟悉,不知是在哪里见过。
“大胆,还敢直视殿下,还不见过太子殿下。”
徐经如梦初醒,跪下之后,用着沙哑的嗓子磕磕绊绊喊到:“学生,学生见过殿下。”
“徐经,本宫问你,你可还记得本宫?”
朱厚照不厌其烦的再问一遍。
这下子,锦衣卫上上下下,包括牟斌在内的所有人都傻了眼。
太子看起来,好像还真的认得这徐经呢。
徐经脑子里飞快想着,猛然间蹦出画面,几乎是脱口而出:“潇湘院………”
那个吊打唐寅的人,是太子。
这对徐经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
“咳………”,朱厚照面色有些不好看,这个,就不用这么详细了。
牟斌这些人一副都是耳聋的模样,心里却是都在感慨。
潇湘院,那不是京师里有名的………烟花柳巷嘛。
太子,怎么会…………
徐经如同看见了救星一般,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放声大哭起来,“殿下,殿下,学生冤枉啊,学生绝对没有舞弊啊,绝对没有啊,学生时屈打成招,屈打成招啊。”
这些日子,他过的哪里是人的日子啊,噩梦一般,自己也是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一开始被抓进来以后,他还以为凭借着自己身份风骨,定是宁死不屈。
可是,当他看过锦衣卫的刑具以后,脑子说要宁死不屈,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厂卫之辈,何足怕之。
但是,身子却是很实诚的抖的立都立不稳了。
只消得几鞭子上去,人家说什么,自己不可是全都认了。
以往的纸醉金迷的奢华生活,前途无限的天之骄子,如今,也只能是和老鼠臭虫为伴,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吃着发馊的牢饭。
每一时每一刻,徐经都在懊悔,自己若是当初听了唐寅的话,哪里会落得如此下场啊。
朱厚照的出现,就是徐经在绝望之中划过的一丝光啊。
相比于锦衣卫的吃人不吐骨头,即便是在潇湘院给徐经留下极为不好印象的朱厚照,对比之下,简直就是圣人。
更别说,眼前的人,是真的能救自己。
朱厚照又,现在自己才不会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你所说的,本宫不是很清楚,所以,这事,本宫也管不了。
此事,父皇和朝廷都十分重视,想来定会查明真相,你若是真的有冤,到时候定会还你个公道。”
牟斌等人松了口气,吓死个人,刚刚他们还深怕太子话本看多了,会不会脑子一热呢,来上一出包青天的戏码。
徐经如同抽去了最后的希望,颓然无力。
朱厚照看着徐经这般模样,也是露出一副不忍的模样。
“你的夫人进京了,多方打点想要救你,只是此事,走途无路,你自己心里也是清楚的。
本宫看她算是有情有义,你写上一封家书,简短点,本宫替你转交给你夫人。
你在昭狱里,还是积极点,事虽已至此,不到最后一刻,一切可都还没有定局。
牟斌,徐经虽是有罪,如今,朝廷可是还没有下旨剥去他的贡士身份,我大明的读书人,还是要讲些体面的。
还有程敏政,也都如此,不知此事,算不算是………”
“殿下言重了,殿下仁心,臣这就去办,这就去办。”
徐经那张没有生气的脸上总算有了丝神色。
有人取来笔墨,文思泉涌的徐经想着妻子母亲,一时间竟是不知该写些什么。
最终落笔,区区百字,哪能写够些什么啊。
朱厚照拿到了自己想要的,心满意足的离开。
徐经又被带回来的暗无天日的昭狱里。
只不过与之前不同,待遇什么的,的确是好了不少。
至少,饭不是馊的了。
朱厚照眼看时间差不多了,火候也够了,让刘瑾跑一趟,把杨氏带到西山。
刘瑾不费功夫的打听到了杨氏的住处,让仆人禀告,就说自家的主子要见你家少夫人一面,说是有徐经的消息相告。
不到一柱香的功夫,一个妇人走出,眉眼间带着几分防备,“这位小哥,你说你家主子能见我相公,此话可是当真?”
刘瑾也不废话,拿出徐经在昭狱里写的家书。
杨氏半分疑惑,半分希望的接过以后,只是扫了一眼,惊的顿时一声轻呼,泪珠滚落。
这字迹,分明就是自家夫君的手笔,就是烧成灰了,她也识得。
杨氏擦干眼泪,“敢问小哥,你家公子家住何方,妾身亲自去拜访。”
“我家主子让小的来带少夫人前行,还请少夫人动身吧,我家主子的性子不算太好,不喜等人。”
杨氏不顾家丁阻止,毅然决然跟着刘瑾动身。
到了西山,杨氏停步在外,等着刘瑾前去禀告。
一盏茶的功夫,刘瑾已是出来,“还请少夫人进去,我家主子要见你。”
杨氏点点头,谢过以后,进了院中。
小心翼翼推门而入,朱厚照坐在椅子上,抬起眼皮打量了一眼。
第一个映像就是,当真是个美人。
婀娜多姿,肤白塞雪,眉清目秀,带着一股干练,一副江南女子的美艳。
“妾身见过公子。”
“坐吧,茶水自用”,朱厚照指了指位子,“你是徐经的夫人?”
“贱内正是。”
“信看见了?”
“有劳公子费心,妾身在这,先替夫君谢过殿下了。”
杨氏姿态放的极低,对眼前人的身份虽是不知,可她知道,能从锦衣卫的手里拿到自家夫君的书信,这样的手段,通天也不为过。
“那就好,牟斌那,我已经知会了一声,至少现在在锦衣卫那,也不会受什么皮肉之苦。”
杨氏心里翻江倒海,豺狼虎豹似的锦衣卫,在这人眼里,也就是知会一声的样子。
怎么滴,莫不是锦衣卫是他家的,说的他像是皇帝一样。
想想之前所托之人,一个个听见锦衣卫的大名,已是大气都不敢喘,左右四看,生怕有人。
锦衣卫本是让人闻风丧胆,得了圣谕的锦衣卫,更是索命的阎王啊。
“怎么,不信?”
朱厚照挑挑眉,慢条斯理说到。
“不,公子说笑了,妾身怎敢不信?”
这封家书,就是最好的证明。
“听说,你来京师找了不少人?徐家在京师定是有些门路,可是有人愿意伸把手搭救?”
朱厚照明知故问。
杨氏苦笑摇摇头,皇帝亲自点的钦案,又有谁,敢去碰呢。
“江阴那,恐怕日子也不好过吧。”
杨氏点点头,若是真的有办法,又何须她一个妇道人家出来抛头露面呢。
“离家的时候,婆婆让妾身入京,带上了半数家财。
恐是婆婆也知,夫君若是真的惨遭不测,徐家恐是有灭顶之灾啊。”
说到最后,嗓音里已是带着哭腔。
徐经是整个徐家的希望,徐经的认罪伏法,很有可能让那些暗处盯着徐家的人再也没有最后一丝顾虑,一拥而上,撕的片甲不留。
到那个时候,不说大富大贵,有没有条活路都是难说啊。
朱厚照这人,最是见不得女子哭的,尤其是这种好看的人哭。
“好了,好了,还没有到此,谁说徐经一定会死?”
杨氏顿时抬起头,好看的眸子盯着朱厚照有些发慌。
“你也别太高兴,你以为这件事好办?
科举舞弊,自古就是大事,如今皇帝动用厂卫,就连内阁的李阁老都牵头此处,这是势必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了。
这里面,最要命的不是徐经,是程敏政。”
杨氏一脸迷茫,她只是个妇道人家,最多打理打理家中的买卖,至于这些事情,她哪里懂得。
朱厚照叹了口气,“说到底,还是文官内部的争权夺利啊。
程敏政为人太过放浪但却是官运亨通,从殿试榜眼,翰林编修,历官侍讲、经筵讲官、左春坊左谕德、东宫讲读官、少詹事兼侍讲学士,再到太常卿兼侍读学士、掌院事。
最后,转詹事兼翰林学士,进礼部右侍郎,清贵至此,说是一只脚迈入内阁都不为过啊。
你想想,这样的人,朝廷上上下下怎么可能不会有人盯着,有人会使绊子,在加上此人的性子,这次事情,分明就是冲着程敏政所去,要将他赶出朝廷,置于死地。
徐经,只不过牵连其中了。
杨氏不懂朝廷里的那么多弯弯绕绕,只是听到死这个字,就觉得身上发寒,“不是说李阁老公平端正,陛下对士子厚爱有加,怎会………”
“哟,你还知道的不少啊”,朱厚照存心了要吓她,阴森森继续说到,“可你不要忘了,程敏政与徐经已是认罪了,就算说是厂卫屈打成招,可是程敏政收了徐经的银子,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不管是什么理由,此事,谁都抵赖不了,咬死了就是贿银又如何?”
这下子,杨氏真的被吓怕了,眼见又要雾气蒙蒙,却知听得朱厚照哈哈大笑起来,“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你说的没错,多亏了是当今的陛下和李公啊,要是换了别的皇帝,恐怕就真的死的不能再死了。
好了,闲话少扯,知道今日找你来为何吗?”
杨氏心里一紧,总算是要步入正题了。
“我与徐经啊,也算是有一面之缘,这点交情,最多就是让我送封家信。
夫人是个买卖人,接下来,要谈的就是买卖了。”
杨氏恢复了几分气度,“还望公子明示,救出我家夫君,徐经就是千金散尽也在所不惜。”
朱厚照一副你在逗我的表情,“好大的口气?这种案子,谁去救不是嫌命长?
还有,你徐家的家产才有多少,你觉得,我看得上?”
杨氏一时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