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深夜,在东京的某个神社内,有三名可疑的男子正在密谈。突然来了个戴着假面具的黑影男人,不等那三人答话,便噌噌拔出日本刀和弓箭将他们全部瞬杀在地;几乎与此事件同时,大阪、京都也相继发生了杀人事件。警方在经过调查后发现,被杀害的五人都是出没于东京、大阪、京都三地,专门偷窃著名佛像及艺术品的窃盗集团“源氏萤”的成员。这个集团以日本著名武士源义经的故事《义经记》为名,首脑化名“义经”,部下则以“弁庆”为首,各自以家将姓名相称。
另一方面,小五郎带着柯南、小兰和园子来到了京都。八年前,位于京都的古老寺院——山能寺中的一尊国宝级佛像遭到偷窃,寺院的住持委托他们解读一幅可以判断佛像藏匿地点的谜样的画像,因而请来了小五郎帮忙。柯南怀疑佛像是遭到窃盗集团“源氏萤”所窃,事件开始向破解的方向进展。然而在他到达义经、弁庆的传说流传的历史遗迹——最著名的京都五条大桥调查时,有个手持竹刀的男人突然来袭!
那个吃饱了没事干的家伙乃服部平次(又是他),手里的竹刀也是用以大欺小的方式从路过的小学生手里给夺来的。
面对横扫而来的竹刀,柯南纵身一跳,跃上了桥栏。
800多年前,几乎完全相同的一幕也曾在这五条大桥上发生过,当事人便是我们这章的主角,源义经和武藏坊弁庆。
如果要问,在这日本历史的长河里,最具悲情色彩的武士是谁呢?
答案是源义经。
出身高贵却并非纨绔子弟,剑术高超却心怀柔善,饱读兵书但从不纸上谈兵,每每打仗向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取,相貌华美优雅,妻子也是万里挑一的美女,可以说即便是现在的网络YY小说中的男主角,都达不到这个程度,然而,就是这本该是拥有近乎完美一生的男人,却在刚刚三十出头的时候便被迫杀妻灭子然后自焚而亡,居然还是被自己的亲哥哥给逼的。不得不说,这的确相当的悲情。
源义经幼名牛若丸,生于平治元年(1159),是关东著名武士源义朝第八子。在他刚出生后不久,源义朝便起兵作乱,反抗当时把持日本朝政的平清盛,结果兵败自尽于尾张国(爱知县)。
本来干了这种勾当,光自己自戕于人民肯定是不能够的,老婆孩子也得搭上一起走,然而,由于源义朝的小老婆,也就是牛若丸的生母常盘御前,乃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所以平清盛便对其频频暗示,声称只要愿意嫁给自己做小,什么株连九族父债子还的都是浮云,不但你和孩子能活下来,而且还能过的很滋润。
为了孩子,常盘御前忍辱答应,从此嫁入平家做妾,数年之后,她又按照平清盛的意思,嫁给了大藏卿一条长成。而平清倒也是相当的守信,那几个儿子,一个也没杀,不但没杀,还被送去了各地学习,比如牛若丸,就去了京都的鞍马寺学习文化和兵法,在寺里,他又碰上了妖怪乌鸦天狗,并在他身边学剑,不久之后便学会了一手鬼神般的剑法以及如飞鸟一般的轻功。
不过牛若丸一直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还总以为妈妈的老公就是自己的亲爹,然而,这种很傻很天真的认知终于在某一天被打破了。
那日,牛若丸念完经读完书正下山溜达,突然就被人给叫住了:“小子诶,头转来。”
回头一看,是个和尚,小孩子倒是挺有礼貌:“师傅,您有什么事?”
“我看你挺眼熟的,你是哪来的孩子?”
“我就是鞍马寺的,叫牛若丸。”小朋友指了指山上的那座庙说道。
“那你可知你是何人?”
牛若丸楞了楞,他觉得眼前这个人脑子不太好使,刚刚对他说过自己的名字,转眼工夫居然又在问自己是谁。
“我叫牛若丸。”他很耐心地又说了一遍。
“我不是问这个。”那个和尚说道,“你知道你父亲是谁么?”
“我爹爹是一条长成。”
“扯淡!”和尚面带怒容,“你是关东武门源家源义朝之子,怎可乱认亲爹?”
“源义朝是谁?”牛若丸脸上的显示出了真不知道的神情。
和尚不得已只能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来,从源家的祖先开始说起,一直说到源义朝起兵造反兵败自尽,牛若丸小朋友在一边听得跟说书一样如痴如醉。
“他真的是我爹么?”
“你可以找机会去问问你娘啊。”那个和尚说完就走了,小朋友正待上前问他姓甚名谁,这人又留下了一句类似于我叫出家人,住在日本这样的话,而且他似乎也没写过什么日记,所以至今我们也不知道这家伙究竟是谁。
接下来的情节就比较肥皂了,牛若丸特地跑去一条家见了妈妈,并要求屏蔽左右,随后问她说有人讲源义朝是我亲爹,真的吗?常盘御前听完叹一口气,眼圈开始变红,转过头去不肯说话,牛若丸急促地催到娘你快说呀,最后他娘实在按耐不住,梗咽着说道孩子,瞒了你这么多年是娘不对,可娘那也是没办法啊,儿啊,那个源义朝不是别人,就是你的亲生父亲呀!于是牛若丸用很没底气的语调又问道,那我爹,我爹他…常盘御前边哭边打断,说你爹已经死了,就是被平清盛那个老贼给害死的!儿啊,要记住啊,那是我们家的仇人啊,呜呜呜呜。
牛若丸说我记住了,总有一天我要为父报仇。
此后,他暗自立誓,要为源家之复兴而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16岁那年,有一位叫做吉次信高(金売吉次)的黄金商人来访。吉次信高因为经常往来京都与奥州(日本东北部),并和那里的镇守府将军藤原秀衡有深交,所谓镇守府将军,就是地区政府的军政一把手。此次来访乃因藤原秀衡暗闻源氏遗族牛若丸有讨平大志,故而打算倾力相助,遂托吉次信高前来转达,并助他出奔。牛若丸当下即决定投奔奥州,当日便带着几个随从乔装混于吉次信高的商队中出走,这里面便包括了等下会说到的武藏坊弁庆。途经热田神宫时,遇见前大宫司藤原季范,而藤原季范正是父亲源义朝正室由良御前的生父。
季范对牛若丸表示说,你也已经16了,不小了,而且现在又是准备去讨伐平氏,趁着那么多亲朋好友都在场,就在这里元服吧。
所谓元服就是搞成人仪式,在日本只有元服过后,才算是成年人。
随后,牛若丸改名源九郎义经,简称源义经,昵称义经。
很多人看了九郎二字之后便以为他是源义朝的第九子,其实并非如此。之所以叫九郎,纯粹是因为义经有个叔叔叫源为朝,人称镇西八郎,曾和义经的父亲源义朝兄弟反目刀兵相见,所以为了避讳,才没敢叫八郎。
治承四年(1180),虽然早已抵达奥州却一直没有动作的源义经听到了他同父异母的哥哥源赖朝在关东起兵的消息之后,和藤原秀衡商量一番,决定兴兵助阵。源义经率领家臣武藏坊弁庆、伊势三郎及藤原家臣佐藤继信、忠信兄弟等共300余骑,日夜兼程前往驰援。此时正值富士川之战,然而平家的士兵普遍缺乏斗志,所以不等源赖朝来攻,就自行溃散了。自然,壮志踌躇的源义经也没能捞到仗打,不过失散多年的兄弟终于能够见面,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据说源赖朝看着当年只是一个包着蜡烛包的小婴儿
俗话说墙倒众人推,富士川一战让平家威望尽失,一些其他的源家人也不约而同地揭竿而起,高树倒平大旗,其中就包括了源赖朝的堂兄弟木曾义仲,他的军队倒是相当能打,不几天就如破竹一般杀入京都,将平家从首都给赶了出去。只是由于木曾义仲的父亲源义贤在与源赖朝父亲源义朝的政争中,为源义朝长子源义平所杀,所以两家人尽管是亲切却也等于是有杀父之仇,故而关系并不友善。
说起这个木曾义仲,可算是个相当经典的家伙。他攻入京城之后,自封朝日将军,并准备宴请朝中百官以安抚人心。众公卿虽知是来者不善,但再怎么说义仲现在也是手握雄兵说一不二的人,更何况有的吃席终归是件好事,于是大伙就这么穿戴整齐地跑去赴宴了。
木曾义仲客气倒是挺客气,穿的人模人样,忙不迭地见人就哈腰,等大伙都坐定之后便吩咐上菜。
连日来兵荒马乱的,大家已经好久都没能吃上口好的了,本以为这次木曾义仲请客,没有鱼翅也有鲍鱼的众人满心期待,却不想东西端上来之后一个个的都傻了眼。
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碗上面盖着菜的米饭,民间俗称盖浇饭,分量倒是挺足,人手一碗个个都有且不去说,而且碗里的菜也是堆得高高的都快要满出来了,想当实在。
盖浇饭这种东西也不是说不好吃,只是档次比较低,尤其是在那个饭是饭,菜是菜的讲究年代,像这种饭菜不分的吃法是根本上不了台面的。
偏偏木曾义仲在乡下时间呆长了所以不觉得,总认为这是天下第一的美味,还面带微笑地示意客人们赶紧动筷子尝尝味道。
这顿饭吃完,木曾义仲在朝中的形象也差不多被毁干净了。不过他依然没感觉,总觉得自己是大英雄,没几天还很人五人六地跑到宫里去要个官儿做。
这时候他的手下却提议说,大人您豪杰盖世,做什么官哪?直接做一个天皇或者上皇,让我们也跟着一起享享福,岂不快哉?
天皇大家都知道,这里就不解释了;上皇就是天皇他爹,一般都是出家人——这是当时日本的宫廷风俗,当天皇活到二十多三十岁的时候,就会把位子传给尚且年幼的太子,而自己则出家做和尚,上皇上面还有法皇,就是天皇的爷爷,同样也是和尚。
不光是手下,就连一些朝中的公卿,也跑来拍马劝进。
木曾义仲在想了想之后,表示这话说过就算听过,以后不要提了。
那公卿一惊,莫非这乡巴佬知道曹操不肯把自己放在火炉上烤的典故?
还不等他问为什么,义仲自己就已经开口解释道:“天皇要剃毛盖,上皇要理光头,难看,太难看了,我不要。”
毛盖就是小孩子留的那种蘑菇头,因为那会儿天皇继位年龄普遍都比较小,有时候还在吃奶,所以大多是这种发型;上皇因是出家做了和尚,所以自然得是光头。同样道理,法皇也是不行的,那也是光头,而且还是老光头。
人家做梦也没想到居然能是这个理由,一时间被惊得无言以对,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问道:“那…那您要什么官?”
“把官员名称的册子给我拿来,我挑一个吧。”木曾义仲说道,“有什么不是法皇但是跟法皇地位差不多的官么?”
对方说我不知道,不过朝日将军您见多识广,您看了再说吧。
册子被拿了上来,义仲一页一页地翻看着,时不时还摸摸舌头沾点口水。
“就这个吧,这个官上有法皇二字,想必跟法皇没甚区别吧。”他说道。
那位公卿把头凑过去一看,顿时被雷得一哆嗦:“这…这是…”
“上面有法皇二字不是?想必是个了不起的大官。”木曾义仲很有气势地拍板道,“就是它了。”
这家伙其实不识字,就是天皇上皇法皇这三皇,还是临时抱佛脚前两天给学的。而他看中的那个官,全称法皇马盖总管,通称左马头,是给皇家修马厩,找好马的干活,虽然木曾义仲不知道什么意思,但看它字挺多,总觉得是个威风的官,所以便点了他。
众人很无语,心中暗自庆幸还好没有一个叫法皇御前端马桶侍卫的职务。
就这样,义仲顺利地当上了马盖总管,虽然没人敢叫他真的去给马添草料或者是去修马厩的屋顶,但也没人敢告诉他真相,毕竟大家还想多活两年。
木曾义仲在京城里的日子过的挺滋润,不过他带来的那几万人士兵可就没那么爽了。因为军粮短缺,所以大伙好久都吃不上一顿饱饭,三日两头来闹饷,无奈之下,木曾义仲下令说让各部自行解决,别再来烦了。
当兵打仗的一不能经商二不会种地,你让他们自己解决那就只有靠抢了。
那几天京都周边被木曾家的人给闹的鸡飞狗跳,原本请吃盖浇饭的木曾义仲尽管在公卿中间口碑不怎样,但好歹也算是捞着了个平民将军的帽子,老百姓提起他评价还算凑合,可现如今他劫掠京师,算是自毁招牌,一夜间民心尽失。
趁着这个当儿,平家开始发起了反击,而朝廷的后白河法皇也在治承七年(1183)下了密诏,要求源赖朝尽快上京讨伐木曾家。
收到勤王密令的源赖朝派遣源范赖及源义经统率5万大军征讨木曾义仲。第二年正月,元宵节灯花都没看,众叛亲离的木曾义仲就被源义经他们找上了门来,在宇治川之战中寡不敌众而逃往北陆,途中于近江(滋贺县)粟津遇袭阵亡。至此,源赖朝势力成为天下讨平的唯一主力。
同年,源义经又在一之谷击溃平家主力,并且擒获了大量平氏宗族,从此以后,姓平的一蹶不振,再也无法和源氏相抗衡。
但是,因为功高盖主的缘故,所以也使得源赖朝渐渐地对这个弟弟有了猜忌之心。他先是让义经留在京都,没有给任何封赏;接着又把家中重臣村越重赖之女乡御前嫁给了义经,为的是能够随时起到监视作用。
然而,天算不如人算。原本给了别人两拳头,却不想揍的不是地方,反而打通了人家的任督二脉,从此让他成了武林高手。
比起之前的那位大老粗木曾义仲,源义经从小就在京都生活,对于宫廷的礼仪非常精通,再加上天生丽质难自弃,所以各种场合都能应对得非常得体,一下子就在公卿中间有了极高的人气,不仅如此,后白河法皇也相当喜欢这个小伙子,亲自加封他做左卫门少尉兼检非违使,俗称判官,这也就是为什么源义经也被叫做九郎判官的缘故。
消息一传出,源赖朝大怒,因为源义经虽说是他的弟弟,但怎么说两人也是君臣关系,你身为人臣,身为武士,就应该效忠于自己的直属主公,怎可以逾越跨级接受他人的封官呢?这在当时属于不折不扣的不忠行径。
更让源赖朝火大的事情还在后头,却说这乡御前嫁过去了好几个月,也没来一封信汇报义经的情况,反倒是义经,知道了不是哥哥在镰仓(神奈川县内)大本营的事情。仔细一打听才知道,因为源义经长得实在太帅,所以人家姑娘在嫁过去的头一天晚上就爱上了他,从此芳心被俘获,甘愿为了郎君而倒打一耙。
这就叫长得帅也是一种罪。
但再光火也没辙,毕竟平家虽说已经折损大半,可还依然在那里喘气,若是斩草不除根的话,指不定哪天春风一吹就又生了。所以源赖朝果断决定,先解决源平两家之间的敌我矛盾,再来慢慢和义经算这笔账。
治承八年(1184)秋,忌惮源义经的赖朝只派了源范赖前去征讨平家,结果赖范的作战意图被敌方看破,后路被断粮草被劫,窝在那里动弹不得。无奈之下,源赖朝唯有命令源义经前去救援。双方在屋岛(香川县内)展开了水战,战斗中弓矢齐飞。平氏军中号称第一射手的平教经向源义经放了一记冷箭,义经四天王之一的佐藤继信策马奔前以身挡箭,强箭穿甲,当场将其射杀。
哭过之后的源义经就暴走了,下令全军强攻,双方死磕了一整天后,平氏终于抵挡不住,再加之收到了源家援军很快要来的情报,所以不得已撤出了阵地,至此,濑户内海落入了源家手中,而平氏,从此陷入了山穷水尽的局面。
治承九年(1185)三月下旬,源赖朝下令对平家发起最后的总攻,在关门海峡的坛之浦开战,源义经下令召集所有弓箭手射杀对方的舵手和水手。以至于平家军纵然有坚船利炮却也只能是水里的乌龟。
开打不过半日,平家就几乎全军覆没,平氏诸将纷纷跳海自尽,当主平宗盛以及其妻儿也被义经活捉,并准备送入镰仓。
然而,押解队伍行至镰仓不远处,源赖朝来了一封亲笔信,信上说,只需将平家俘虏送进城里就行,至于源义经,现在就能自由活动了,不必进城。
功高盖主的义经因为种种不着调的行为让赖朝倍感头疼,而义经本人也因兄长的猜忌感到心痛不已,所以他当下也回了一封信过去,表示自己刚生出来就惨遭平家迫害,忐忐忑忑地活在世上,却始终不敢忘却家仇,幸得今日老天开眼,灭了平家,欢欣雀跃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还有其他非分之想?请哥哥无论如何也要相信我一次,我是绝对没有二心的。
源赖朝表示不信。源义经一气之下,当场就来了句:“关东积怨之辈可从义经!”
就是说但凡心怀不满的,就跟我来。
来干什么?他没说,其实他也没打算干什么,这纯粹就是一句牢骚,但话传到赖朝耳朵里后却变成了义经有谋反之心的意思。
这年9月,源赖朝为刺探源义经,遣梶原景季前往京都,封源义经为伊予守并要求其发兵征讨曾追随木曾义仲的叔父源行家。
结果义经很不识相地以同为源家不忍加害为由拒绝了。
就此,源赖朝决定除掉这个弟弟。
10月,一个叫土佐坊昌俊的人率领六十余骑突袭堀川御所。源义经提刀应战,双方一阵互殴之后,昌俊兵败被俘,之后不等大刑伺候便招供出了幕后主使:源赖朝。同时他还表示,更多的军队还在后头呢。
事已至此,义经只能走上绝路了,当晚,他带着六十多人从京都出走,一路上尝尽疾苦隐姓埋名,还因路途艰辛不得不把一怀孕的小老婆给丢在了半道儿上以减轻负担,跋山涉水好几个月,终于在文治三年(1187)二月到达了奥州藤原秀衡处。
顺便一说,那个被丢下的小老婆叫静御前,倒也不是源义经忘恩负义,只是当时这姑娘挺着个大肚子,实在不方便搞逃亡活动,再加上义经觉得源赖朝再怎样也算是个武士,就算不是武士那好歹也算是男人,应该还不至于到对孕妇下手的不要脸地步,所以就把静御前一个人留了下来,还给安排了几个仆人照顾。
没想到义经他们前脚走,这帮仆人后脚就把静御前身边的财物给抢了个精光然后跑路,不得已之下,姑娘只能沿途下山找人收留,在山腰碰到了奉命搜山的赖朝士兵,就这么被抓了个正着,随后立刻被解往镰仓。
源赖朝倒也的确像个男人,在见过静御前之后,便下令给她安排妥当的住所,然后叫了几个丫鬟随身服侍,每天给好吃的安胎。
还没等静御前谢恩,源赖朝就表示,别忙,这不是白给的:“我可以留你性命,但你腹中的孩子却必须交予我处置。”
不等问对方如何处置,他又说道:“若是女孩,那么送入尼姑庵出家,若是男孩的话…我不能给义经留种。”
非常不幸的是,这一年闰七月二十九日,静御前生下了一个男孩。早已在屋外守候着的士兵,一等孩子落地,问完性别之后便从产妇手里将其一把夺了过去。静御前不顾大产过后,硬撑着支起了身子,拉住了那个士兵的衣角:“能让我看一眼么?”
或许是同为人母所生,那个叫安达清常的士兵动了恻隐之心,弯腰将手里还在不断哭喊着的孩子放到了静御前的跟前,但没有松手:“你看吧。”
母亲看着孩子,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轻轻地用手抚摸了一下他的脸蛋。
安达清常直起了身子:“行了,我要走了。”
说完,抱着孩子便出了门。
走了大概三四步,他的身后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叫声。
这个连名字都没来得及起的男孩当天就被丢入了由比之浜,沉入了水中活活淹死。
再说义经那伙人在抵达了奥州之后便受到了藤原衡秀的热烈招待,尽管源赖朝密令他交出义经一行,但老爷子态度相当强硬,表示你源赖朝逼得紧也不怕你,爷就是倾奥州之力,也要保住源义经。
源赖朝没辙,只能暂且作罢,那个时候他刚刚开创镰仓幕府,正是百废待兴和谐最重的时候,所以也不愿意为了个源义经大兴刀兵。
就这样,源义经总算是有了个落脚的地儿,开始安下心来过日子了。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长年来一直把义经当亲生儿子罩着的藤原衡秀在这一年的10月因病医治无效,离开了人世,在死前,他叮嘱自己的三个儿子藤原泰衡、国衡和忠衡一定不能向镰仓幕府妥协,不仅不能抛弃源义经,还得把他当主子来供奉。
看着儿子们含着眼泪点头答应,藤原衡秀便很放心地撒手人寰了。
然而,事情的发展并没有如衡秀想的那样,他死后半年不到,文治四年(1188)二月,后白河法皇派遣钦差前往平泉传达征讨源义经的旨意。虽然藤原一族非常坚决地抗旨不尊,但由于参谋藤原基成(藤原泰衡的外公)为公卿贵族之后,素与朝中公卿相善,因此朝廷方面仍有不少公卿庇护藤原氏。
10月12日,源赖朝一看软的不行便来了一手硬的,遣使警告藤原一族若不征讨源义经则将获罪株连,而且幕府方面也已准备自行发兵伐罪。
文治五年(1189)二月,在源赖朝的授意下,后白河法皇下旨免除了一批藤原氏族亲的官位,并且向奥州藤原家下达了最后通牒:若是不跟随镰仓幕府一起铲除源义经,那么从即刻起你们便是朝敌国贼,全天下共讨的对象。
已经被各种压力折磨得快要得抑郁症了的藤原家当主藤原泰衡为了挽救逐渐陷入孤立无援的藤原一族,终于决定讨伐源义经。
闰4月30日清晨,泰衡命家臣长崎太郎率五百骑兵突袭驻居高馆(又称衣川馆)的源义经。源义经家臣们发现后迅速迎战:弁庆、伊势三郎、增尾十郎、片冈八郎、铃木三郎、龟井六郎、鹫尾三郎、备前平四郎等8人固守玄关大门,喜三太爬上屋顶,以窗板为盾,拉弓搭箭狙杀敌军。源义经则以战死于藤原泰衡的家臣手下为耻,不愿出战,独自进入佛堂中诵经,做自尽前的准备。源义经的家臣们为了保护主君能平静赴死,抱着必死的觉悟,舍命决战,各自斩杀多人后壮烈战死或自刃。
念完经后的义经非常平静地走入了卧室,先是在屋子里点了一把火,然后手刃妻子乡御前和女儿龟鹤御前,最后自己引刀自裁,年仅30岁。
在义经自焚前不久,他的最忠贞的部下,同时也是最好的朋友——武藏坊弁庆,也已在乱军阵中力战而亡。
这世界上了,自打有了人类之后便有了阶级立场,有的人便被称之为大人,有的人只能自称草民。而将这一上下阶级对立关系表现到极致的,便是君臣关系。
对于君臣之间的关系,中国人自古便有许多诸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伴君如伴虎”这样的老话来形容,事实上在一衣带水的日本也是如此,历史上武士忠君侍主的故事被讲了一代又一代,而严格奉公,绝不逾越,也成了衡量一个武士是否合格的重要标准之一,有名的像为君报仇坦然赴死的赤穗四十七浪人,还有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皇上蹬腿了他也人为地跟着一起去了的乃木希典等等。
不过要是说起这千千万万的君臣关系中,最经典的,最为人所称道的,恐怕当属义经和弁庆了吧。
弁庆是一个很传奇的人物,据说他的生母是某大纳言的女儿,怀孕三年(一说18个月)才将其生下,结果一出生他爹就虎躯一震,因为这孩子长发齐肩,牙齿俱全还是黑色的,一副相当惊悚的模样。
本来这样的孩子是该被丢在山沟里喂狼的,可是他的叔母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楞是从自己大哥的手里把这孩子给夺了过来,亲手抚养,并取名鬼若,这名字倒是挺实在。
大概在十来岁的时候,鬼若去了比叡山修行,本来是想混俩月就在那里定居做和尚的,怎料他行为过于暴力,隔三差五地就把自己的师兄给抓来狠揍一顿,所以引起了山中寺院长老们的高度不满,也别说留他出家了,连寺庙都不给他呆了,没几个星期就将其赶下山去并勒令永世不得再来。
本着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想法,鬼若很从容地走下了比叡山,接着又本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指导思想,自己给自己剃了度,然后自称比叡山高僧武藏坊弁庆,从此招摇过市,行走全国。
不过他乱暴的本性却是一点没变,在播磨国(兵库县)的圆教寺里头,应和主持和尚一言不合,弁庆便手执薙刀狂舞一番,伤人无数之后意犹未尽,还当堂放了一把火,这才大摇大摆地离开。好在抢救及时才未酿成惨祸。这寺庙今天还在,战国名将本多忠胜的骨灰就埋在那里。
游蹿全国数年之后,弁庆最终来到了京都,然后又玩出了新花样——刀狩,即抢人刀。
话说京都的五条大桥周边非常繁华,每天人来人往不计其数,就算是深夜也照样会有不少人通过,其中不乏腰间挂着精美刀具的达官显贵,弁庆便打算在此地守株待兔,只要看到有人佩戴着比较合他胃口的刀,那就上去邀请比武。
比武是好听的说法,其实就是上前砍人,砍赢了扒装备。
也不知道是京都人太不经打还是弁庆真的武艺高强,三四年来居然让他夺取了999把刀,而他的名字和外貌,也就成了当时京都人心中永远的噩梦,原本车水马龙的五条大桥,现在就算是大白天也看不到几个人,或许是一连数日都没有收获闲得无聊,弁庆便放出话来,说只要再抢到一把,凑足一千,自己就从此功成身退,换个别的活儿干干,比如,抢999朵玫瑰花。
消息一出,在京武士人人你推我我推你,都希望能够出一个赶上前去送死的哥们儿,让他打一顿给他一把刀,从此天下太平大家安生。可推来推去,怎么也推不出一个肯出头的人,因为大家不光爱刀,还想要命。
就在这时候,有一个人勇敢地站了出来,表示愿意去五条大桥走一遭,为民除害。他就是年仅11岁的牛若丸。
此时的牛若丸已经得乌鸦天狗的真传,算得上是一名用剑的好手兼轻功高手,一直听说五条大桥有抢刀贼出没,年少无畏的他自然就想去试试身手。
数日后的一天深夜,牛若丸腰跨金刀,身披羽衣,吹着笛子走上了五条大桥。
可是别说人了,连个鬼他都没看到。
牛若丸心生怀疑:莫非这两天没生意那强盗回家过年去了?
就在这么想的时候,猛然感到背脊凉风嗖嗖,斜眼看去,一个巨大的身影出现在了身后,紧接着,一道寒光袭来。
牛若丸纵身一跳,上了栏杆,动作基本和片子里的柯南一样,因为柯南就是山寨他的。
立定之后,他定睛一看,来人头包白布,脚踏木屐,手上一柄薙刀,刀尖在月光下放着寒光,口里称道:“你来和我比武吧!”
牛若丸知道这正是自己要找的强盗,却也不拔刀,而是继续开始吹起了他的笛子。
弁庆一看以为是在羞辱他,又气又急地挥起薙刀就是一下子,可牛若丸却镇定自若地又是一跳,轻松躲过了对方的攻击,而口中的笛乐未停一秒,别说是停了,就连曲调的变化都没有丝毫。
弁庆明白,碰上了高手,于是他也静下心来,气运丹田,然后大吼一声,朝着对方扑了过去。
这回依然没砍着,而且曲子也没断。
弯弯月光下,玉笛在吟唱,彪形大汉,拿薙刀在砍桥桩。
基本上就是这幅景象吧。
最终,弁庆再也砍不动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气喘吁吁,此时的牛若丸不紧不慢地放下了手中的笛子,微微一笑:“你输了。”
弁庆表示自己技不如人甘拜下风,这条性命,你要就拿去吧。
“我不要你的命。如果阁下愿意,能从此做我的随行么?”
弁庆当即拜倒在地,口称主公。
不过两人最初的关系,应该说是朋友,毕竟那时候牛若丸毕竟还在马鞍寺上学,本来就是叛贼之子,走进走出还带个马仔,很容易让人心生怀疑。直到他16岁出走奥州,弁庆才算是正式成为了源家的部下。
在为义经打天下的过程中,弁庆以勇猛敢战而名扬天下,不过他也并非是单纯的一介武夫,有的时候头脑也是相当好用的。
平家覆灭后,义经因得罪了兄长不得已逃往奥州投靠藤原家,收到消息的源赖朝立刻命人设下关卡沿途检查,一经发现踪迹,立刻就地处决。
为了不被人在中途截杀,义经一伙人学起了当年的弁庆,纷纷自行剃度冒充和尚,然后自称是云游四方为重建寺院而化缘。就是用了这个办法,让他们畅通无阻,一路上居然也没人怀疑过。
但是,靠坑蒙拐骗过日子终究是不能长的,一帮人在位于今天石川县小松市的安宅关终于没能顺利蒙混过关,被人给拦住了。关口的守将叫富樫左卫门,他当年跟源义经打过照面,虽说没怎么太记着脸,但依稀还是有些印象,当下他就把这群假和尚的队伍给拦下了,然后走到了义经的面前,问道:“你是九郎判官吧?”
义经说阿弥陀佛施主你找错人了,贫僧法号某某,不是你要找的九郎。
富樫左卫门越看觉得越像,便又问道:“你们是干嘛的?”
“我们是云游化缘的出家人。”
正当左卫门要接着问,突然和尚队伍里冒出了个三大五粗的家伙,他照着义经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拍下去,将其打翻在地,然后举起手里的僧棍照着他身上就是三五下,一边打一边骂:“你这没大没小的狗奴才,老子还没说话,哪轮得到你开口?”
左卫门一愣:“你是他的…”
“我是这帮人的头儿。”那人说道。
怎么这家伙长得那么像弁庆?可如果是弁庆,又怎敢当众打自己的主子?左卫门愈发奇怪:“你们既是出家人,在自己寺里好好呆着便是,为何要云游四方化缘?”
“大人可知前不久京都的东大寺被烧了的事情吗?我们正是为此而化缘。”其实此人正是弁庆。
东大寺的确是刚被烧过,所以左卫门点了点头,又问:“那既是化缘,可有收获?”
弁庆立刻从包裹里摸出了一本本子:“这就是化缘簿,京都的黑心太郎,捐款黄金三百两,播磨的圆寂长老,捐款黄金一百两,近江的智障大师…”
看着他如此流利地报着名字和捐款数量,富樫左卫门终于不再怀疑,挥手表示你们可以过了,同时还鞠躬行礼表示耽误了大师们的时间实在不好意思。尽管他怎么也没想到,弁庆拿出来的那本本子其实是源义经平时练字用的,那些个名字,也是他临时编出来的。
到了安全地带之后,弁庆跪下向义经请罪,要求处罚,因为在当时,作为一名武士,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对主君动手的,一旦发生了有失臣子身份的行为,不管理由如何,都是不忠的彪西,是要问罪的。也正因为如此,富樫左卫门才认为,真正的弁庆绝对不敢打义经,所以,这群人一定不是自己要找的通缉犯。
对此,义经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笑着说:“你宁可顶着不忠的罪名也要救自家主君,这才是真正的忠臣。”
他说的没错,弁庆确实是个忠臣。
在义经生命的最后一刻,弁庆手提薙刀和其他家臣一起冲入敌阵,想以此拖住敌人一会儿,为的是能让自家主公在最后一刻能享有些许宁静。
他迈开大步,在敌阵中来回冲杀,见人就砍,手起刀落间一颗颗人头滚落在地。藤原军见这厮来的凶猛,也不敢再贸然上前寻死了,只是躲开了远远地开始放起了箭。
面对蜂拥而来的利箭,弁庆不但没有躲,反而还挥舞着提到迎面冲了上去,他一边挥刀拨开飞来之箭,一边继续朝着敌军奔去。
不过人的肉体终究是有极限的,在现实世界里是不存在什么一支梨花枪舞得震天响,哐当哐当把箭都给如数拨在地上的剧情,没走上几步,弁庆就已身中数箭,随之他的动作越来越慢,身上的箭也越来越多,最终,变成了一个刺猬人。
但是,他没有倒下,而是宛如护法金刚一般傲然挺立,嘴角似笑未笑,两眼直瞪前方,身躯不动如山。
这个在柯南里面也有提过,就是他和小兰一起泡温泉的那集——剧烈运动分泌大量乳酸,人死了,全身器官停止工作,无法将乳酸转化,蛋白消化酶也无法分泌,蛋白质无法消化,所以很容易凝固,即会快速僵硬。这也就是为何弁庆死而不倒的原因了。
不过,当时的战场上只有叫太郎的,没有叫福尔摩斯的,所以谁也不知道弁庆究竟死了还是没死,看着那幅模样似乎应该还活着,所以谁也不敢擅自行动,放箭的也不再拉弦,一来被震慑住了,二来对方身上已经浑身是箭,再射也无处可插了。
此时的战场上出现了这样的景象:几百个人盯着一具尸体,死死地瞪着就是不动手。
不过终究还是有个胆大的,他拍马舞刀朝着弁庆的尸体杀去,仅一回合,弁庆便倒在了地上——被马给撞的。
大伙这才明白,这家伙已经死了。
此时的源义经早已在自己的房子上燃起了熊熊的烈火,切腹自尽了,之前已经说过。
千百年来,很多人一直都在讨论这么一个问题:身为人臣,应该做到怎样才算是合格。
一般认为是要忠,这个我不否认。
可关键是,怎样才算忠?
忠有很多,为君卖命不惜后果的,自然叫做忠;,生是君的人,死是君的死人,没事儿被主公大耳刮子扇得震天响,眼前都是金星星却依然跪在地下舔人鞋面儿的,也能叫做忠;君主荒**无度他极力迎合还搭把手的,同样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忠——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君要臣搭把手臣不得不伸出手。
第一种是普忠,第二种是愚忠,第三种是伪忠,真正的为人臣或者说做人下属,所需要的忠诚心,应该是心忠——有着一颗随时在为主公考虑的心。
假设主公要去看电影,普忠的人或网上订购或去柜台买,很平常地给买了回来;愚忠的人一般也是如此,只不过当电影票卖光的时候,两者的差别便会显现出来:前者老老实实地说,大人,没票子了;后者则上街拉住一个小学生:“把你的票子给爷拿出来!”而伪忠者,则会很贱地一笑:“大人,买票看电影多没趣儿啊,跟着奴才,奴才今天带您翻墙逃票去,保管够刺激够精彩,这样看来的电影才更有意思。”
至于心忠者,他在跑了一个来回之后,会对你说:“大人,今天的电影是限制级的,并不适合目前的您看,您还是在家里看新出的火影忍者吧。”
四种的区别,大致就在于此吧。
弁庆对于义经的忠诚,毫无疑问是属于最后一类。他无论做什么,都无时无刻不在为主君考虑,并且很少想到自己。比如冒着可能会被扣上不忠的帽子棒打主君助其脱险;为了能让义经死前有最后的宁静,不惜豁出性命单刀没马地迎敌而上。
关于对弁庆的评价,服部平次的那句话可算得上是相当贴切了,当面对那个为了证明自己才是盗贼集团的继承者,并且是一个如弁庆一般集武勇才智于一身的人而不惜杀害昔日同伴的凶手时,他用很轻蔑的口气说道:“你想成为义经的弁庆?若你真是弁庆的话,义经早就死在安宅的关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