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家摩根在人们眼里也是收藏家摩根,他在这两方面的风格完全一致。他讨厌讨价还价。他爱上来就问交易商花了多少钱买进,然后在这上面加10%到15%就成交。有人回忆说皮尔庞特在给外汇开价时就是一副要买就买,不买拉倒的架势。在艺术与金融上,他对交易商的重视就像对交易本身一样重视。弗朗西斯·亨利·泰勒研究过摩根作为收藏家的习惯。他写道:“当有人想要卖东西给他时,有人说他不是在看东西,而是在看人家的眼睛。这就是他爬上金融高峰的原因,这个办法还挺奏效。”(67)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他附有条件买下一幅画,把它放在椅子上,请别的一些交易商自由评论,然后才完全买下。有一次,为了测试艺术交易商约瑟夫·杜维恩对中国瓷器的知识,他一字排开5个瓷器,然后告诉他:“有3个是真的,现在请告诉我哪些是真的。”杜维恩拿起手杖就把两个假的砸得粉碎。(68)

这位美国钢铁公司的教父知道要收集大批艺术品,他必须成批购买或把别人的收藏品整个买下。他以货车转轨的气势横扫艺术历史。他在给姐姐玛丽·彭斯的信中说:“希腊古董我已收集得差不多了,现在我正搞埃及古董。”(69)他的决心令人生畏。为了从拜伦勋爵在希腊的一位亲戚那里搞到拜伦的手稿,他派了一个代理长驻在那儿,怀揣他的信用证。这个孤独的哨兵守在那儿好几年,拜伦的手稿一上市他就去买,直到将它们全部买下。

皮尔庞特有时候像小孩一样地冲动。他喜欢听有关艺术品的故事,并且用心去记住它们。这一嗜好使他强于那些怕钱贬值的百万富翁,那些人冒充内行,而买回的“艺术品”不过是高价垃圾。当一个艺术交易商拿了幅弗美尔的画来,皮尔庞特问他:“谁是弗美尔?”于是那人告诉他这位艺术家的生平,末了,皮尔庞特又看了一眼这幅开价10万美金的画,然后说:“我买了。”这个故事的真伪不好分辨——皮尔庞特几十年来参观了很多欧洲的博物馆,肯定见过弗美尔的画——然而这幅画打动了他的心。总而言之,皮尔庞特总是靠他自己的判断。1911年,杰克很高兴地向他报告说,一个交易商愿以17.6万美金出让一本哥白尼1530年的真迹,这可是现代天文学的基石。皮尔庞特生气地回电:“别理什么哥白尼,哪有这么荒谬的价钱。”(70)

皮尔庞特有时候也成为感情的俘虏。有个交易商想要卖给他一批手迹珍品,包括爱伦·坡的《帖木儿》和霍桑的《福谷传奇》。当摩根不为所动时,这位交易商打出了他的将牌。他说朗费罗有关于他的孙子们的一首诗,使他想起了皮尔庞特与他的孙子们。“让我看看,”摩根回答说,他戴上眼镜,读了这首诗,然后拍了一下桌子说,“我全买下了。”(71)

皮尔庞特收藏的东西非常多——包括225件象牙制品,140件文艺复兴时的陶器,150件大陆银器等——其数量之多远不是虚荣心所能解释的。相反,这是出自与他在银行业的野心不相上下的一种冲动——要让美国文明与他所推崇备至的欧洲文化并驾齐驱。像在银行界一样,他尊重旧世界的传统,同时也洗劫这个传统。据说他想要积累一大批艺术品,这样美国人就不用上欧洲去学文化了。1897年以后,他定期资助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并于1904年成为该馆的董事长。托管董事会的会员们常在他家里开会。为了发起一场向欧洲杰作进军的爱国主义运动,他往董事会里塞进了不少富豪朋友——弗里克、哈克尼斯、罗杰斯,还有其他的一些工业巨子。1905年,他把珀登·克拉克爵士从南肯辛顿博物馆请来当这个馆的馆长,并让布卢姆斯堡里的艺术批评家罗杰·弗莱伊当绘画馆的馆长。弗莱伊后来嘲讽皮尔庞特“根本没有敏感性”,有的是“粗糙的历史想象力”。(72)但是摩根收藏品的质量非常之高,弗莱伊的冷嘲热讽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1904年,皮尔庞特买下了王子门街13号毗邻的房屋之后,他想把这两幢房屋改建成一个博物馆,作为他父亲的纪念馆。他还想在朱尼厄斯住过的4个城市——马萨诸塞州霍利奥克、哈特福德、波士顿和伦敦修建纪念馆。后来他觉得扩大了的伦敦馆还是装不下他的收藏品,就在哈特福德花140万美元修了个摩根纪念馆来纪念朱尼厄斯,从而把该市的艺术博物馆——瓦兹瓦斯博物馆扩大了一倍。仅这一笔财产就超过了他于1901年为纪念他父亲而赠给哈佛大学医学院的100万美元捐款。

皮尔庞特收藏艺术品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他花钱很草率。他通常在夏天购买艺术品,却要把付款推到第二年年初——很难想象世界顶尖的银行家买艺术品要赊账!早在1902年,特迪·格伦费尔就在日记中记载说,伦敦金融城在摩根旋风般收购艺术品以后,对银行财务状况是否有问题产生了“模糊而令人不安的谣言”。(73)他还记下了皮尔庞特在伦敦或巴黎银行付账时的紧张情况。所有这些数额加起来可不是个小数字。皮尔庞特去世时,他的收藏品的价值据估计是5000万美金,或者说是他总资产的一半。

这种不停顿的购买给皮尔庞特的银行资金构成了潜在的威胁。再由于他挑选合伙人是看人的能力,而不是给他的事业注入新的资金,这就使得问题更加严重了。穷孩子也能加入内部俱乐部是摩根财团的荣耀之一,然而皮尔庞特用起钱来并不节俭。几年后,摩根的合伙人拉塞尔·莱芬韦尔道出了内部有关狂买艺术品带来的问题的传闻,他告诉一个同事:“皮尔庞特买画与挂毯有一半是为了赚钱的说法,与事实恰恰相反,这完全是穷奢极侈的举动,并且给公司造成了巨大的压力,还经常削弱了公司的财力。如果他不挥霍这些钱,那么公司完全可以把它们用作资本。”(74)总而言之,这位收藏家花钱的冲动胜过了作为银行家的节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