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利奥一世和马西安正统基督教义的统治之下,希腊人和埃及人的心情大不相同。虔诚的皇帝用军队和诏书的强制力量作为信仰的象征,500位主教凭着良心和荣誉宣称,卡尔西顿大公会议所制定的信条,已经获得合法的支持,必要时为之流血牺牲亦在所不惜。正统教会很满意地提及,同样的宗教会议让聂斯托利派和一性论者都很厌恶[3636],但是聂斯托利派并不怎么恼怒,何况他们没有强大的实力做后盾,一性论者天性顽固而且情绪狂暴,东部为之动乱不安。耶路撒冷为僧侣组成的军队所占领,他们打着一性化身的幌子,抢劫、纵火、杀戮,无恶不作,基督的坟墓为鲜血所玷污,喧嚣的叛徒防守城门对抗皇帝的军队。狄奥斯科鲁斯受到黜免和流放以后,埃及人仍然把他当成精神上的父亲怀念不已。对于卡尔西顿的神父所安排的继承人,他们视为篡夺者而深表痛恨。
普洛特里乌斯的宝座有2000名士兵给予支持和保护,他发动一场历时5年的战争来对付亚历山大里亚的人民,等到一传出马西安死亡的信息,他便成为民众宗教狂热的牺牲品。复活节的前三天,教长被包围在主座教堂,最后在洗礼室受害。支离破碎的尸体被投进烈焰之中,骨灰被风吹散带走。传言有一位天使用幻象来激励此一正义的行动。有名充满野心的僧侣以“大猫”提摩太之名[3637],继承了狄奥斯科鲁斯的职位和观念。这种为祸甚烈的迷信偏见受到报复的信念和行动的刺激,又在两派之间燃起漫天的火焰,为了坚持形而上的争端,竟然有数以千计的人员被杀。无论是哪一阶层的基督徒,都被剥夺社交生活的实质享受,失去洗礼和圣餐的无形利益。当时有个光怪离奇的神话,对于那些相互残杀或伤害自己的宗教狂热分子,或许可以掩盖受到隐喻的真相。一位态度严肃的主教说道:
韦南提乌斯和塞莱里出任执政官的那一年,亚历山大里亚和全埃及的人民,都陷入奇异和残暴的疯狂状态。无论是官员还是平民、奴隶还是市民、僧侣还是教士,以及本地人士,只要反对卡尔西顿的大公会议,都丧失了说话和思考的能力,像狗一样狂吠不停,用牙齿撕裂自己手臂上的肉。
30年(451—482 A.D.)的动乱终于产生了芝诺皇帝著名的“和谐论”,在他和阿纳斯塔修斯的统治期间,东部所有主教都签名支持,要是有人违犯或破坏此一有益全民的基本法,将会受到免职和流放的惩处。教士看到一个俗家人物不自量力,竟敢阐释有关信仰的条文,只能在下面偷笑或是发出几声叹息。然而要是他愿意屈就这一受人羞辱的工作,那么他的思想中便不是那么充满偏见和私欲,而官员的权威也只有在人民的通力合作下才能维持下去。在教会的历史记录中,芝诺的地位没有受到藐视。阿纳塔修斯用开阔的胸襟说过:“皇帝要尊重自己的身份,不要去迫害基督的崇拜者和罗马的市民。”我也没有发觉其中有摩尼教派或优迪克派的罪行。埃及人对“和谐论”最感兴趣,然而我们那些正统基督教会的学者,他们心怀成见和猜忌,也不可能发现其中有任何差错之处。“和谐论”能够精确代表正统教会“道成肉身”的信念,没有采用或接受敌对教派的特殊用语或教义。发布严正的宣告要将聂斯托利和优迪克从教会开革,也要用来对付所有的异端邪说,他们分割基督、混淆基督或是将他说成一个幻影。圣西里尔的纯正体系以及尼斯、君士坦丁堡和以弗所的信仰,并没有将“性质”这个字眼限定数量和条件,他们对这方面秉持肯定的态度。但是这个题目并没有屈从第四次大公会议,就算在卡尔西顿或任何地方提出过,仍然受到一切敌对理论的谴责和排斥。在这种暧昧不清的状况下,上一次宗教会议的敌人和朋友,在沉默中又联合在一起。最重理性的基督徒默许这种宽容的模式,然而他们的理性显得软弱无力而又摇摆不定,顺从的态度被激昂的同教兄弟视为怯懦和奴性的表现。
在垄断人类的思想和言语这种问题上,要想保持严格的中立极其困难,一卷书、一篇布道词或是一段祈祷,都会点燃争论的火焰,教会内部的纽带不断被主教的私人仇恨割裂又接续起来。从聂斯托利到优迪克的那段间隙,被1000种不同的语言和意见填满。埃及的平等派和罗马的教皇虽然势力悬殊,倒是有同等的勇气,分别据有神学等级的两个极端。平等派没有国王和主教,脱离亚历山大里亚教长的管辖已有300年,没有受到卡尔西顿大公会议的谴责,亚历山大里亚后来又接受君士坦丁堡的圣餐仪式。不过这件事并没有获得该次大公会议的正式批准,君士坦丁堡的教长被教皇施以革出教门的处分。他们这种毫不妥协的专制作风,使得最正统的希腊教会也罹患精神传染病,否定或怀疑他们领受圣体的合法性。[3638]有35年的时间,他们煽动着东部和西部的分裂,直到最后抹去了世人对四位拜占庭教长的记忆,这些教长竟敢反对圣彼得的最高权威。[3639]在那段时间之前,君士坦丁堡和埃及不稳定的休战协定,被敌对高级教士的宗教狂热破坏。马其顿尼乌斯被怀疑是聂斯托利派异端,受到免职和流放,却还能肯定卡尔西顿大公会议的成果,然而西里尔的继承人花了2000磅黄金的贿款,买通大家来推翻会议的决议。
在那个宗教狂热的时代,一个字词的意义甚或发音都会扰乱帝国的安宁,三圣颂[3640]是指“神圣、神圣、神圣,上帝是万民之主”,希腊人认为这是各级天使在上帝的宝座前面,永远不停反复念诵的赞美诗,大约在公元5世纪中叶神奇透露给君士坦丁堡教会。虔诚的安条克很快加上“他为我们被钉在十字架上受苦”这句感恩的话,无论单单对基督还是整个三位一体,都合乎神学的规定,逐渐为东部和西部的正统教会所采纳,但是这种做法出自一位一性论主教的理念[3641],像这样来自敌人的贡献,从开始就被认为是低级的亵渎行为而加以拒绝,极为鲁莽的革新几乎使阿纳斯塔修斯丧失帝座和性命。[3642]君士坦丁堡的民众对于自由的理性原则一无所知,他们拿着赛车时各党派的颜色或是学校里神秘组织的旗帜,当作合法叛乱行为所高举的象征之物。“三呼神圣”不论有没有带上讨厌的附加句,在主座教堂中被两个敌对的唱诗班高声歌颂,等唱到声嘶力竭的时候,就使用棍棒和石块这些更为实际的辩论武器。首先开打的一方会受到皇帝的处罚,却得到教长的保护。像这样重大争执所引发的事件,关系到皇冠和教皇礼冠的得失。街道上立时拥挤着无数的男子、妇女和儿童,组织严密的僧侣排成正式的作战队伍,他们一心一意想要前进、呐喊和搏斗。“教友们!基督徒成为殉教烈士的时机已经来到,我们绝不能抛弃精神上的父亲,要将摩尼教派的暴君革出教门,他不配当我们的君主!”这些就是正统基督徒的呼叫声。阿纳斯塔修斯的战船在皇宫前面停下划桨,一直等到教长接受他的悔罪,缓和群情激昂的怒潮。胜利的马其顿尼乌斯很快受到放逐,但他的群众又一次被同样的问题激起宗教的狂热情绪:“三位一体中的一位是否被钉上十字架?”
在这个关键时刻,君士坦丁堡的蓝党和绿党都暂停争吵,民政和军事的力量在他们的面前遭到毁灭。城市的钥匙和卫队的旗帜都被送到君士坦丁广场,那里是虔诚教徒主要的据点和营地。他们不分日夜唱着荣光上帝的赞美诗,或是拷问和杀害为君王服务的人士。受到皇帝重用的僧侣,也是神圣三位一体之敌的朋友,头颅被插在矛尖上高高举起。投向异端教派建筑物的火把,将毫不留情的烈焰蔓延到正统教会的房屋。皇帝的雕像被砸得粉碎,自己也只有躲在郊区,一直等到过了3天以后,才敢出来请求臣民的怜悯。阿纳斯塔修斯取下皇冠,装出恳求者的姿态,出现在赛车场的宝座上。正统基督徒当着他的面在排演三呼神圣,等到他要传令官宣布退位时,大家感到极为欣喜。他们倾听他的劝告,既然所有人都不够资格统治,那么他们事先应选出一位君主。狂热而偏执的信徒接受处死两位不孚众望的大臣作为赎罪,身为主子毫不迟疑将大臣定罪丢给狮子。这场猛烈而短暂的叛乱因维塔利安的成功而大获鼓舞,他率领匈奴人和保加利亚人组成的军队,这些人大部分都崇拜偶像,竟然宣称自己是正统基督教信仰的保护者。他在这场虔诚的反叛行动中,使色雷斯的人口因杀戮而减少,对君士坦丁堡进行围攻作战,消灭6.5万名同教兄弟,直到他获得召回主教的权力,心满意足当上教皇,发起卡尔西顿大公会议,迫得临死的阿纳斯塔修斯签署一份正统教义的协议书,由查士丁尼的叔父忠实执行。这便是使用上帝的和平这种名义,由教会的信徒所发起的第一次宗教战争(508—518 A.D.)。[36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