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这般,天才就是智慧的自由活动,换言之,是从为意志所用那里解放出来的智慧活动。所以,天才的创作,没有任何实利目的,更不能拿实用标准来衡量。音乐的演奏,哲学的思索,画家的绘画,诗歌的创作,纯粹都是为作品本身,毫不计较实利。“非实用”是天才作品的特质,也是它的荣誉标志。

人类所做出来的任何东西,都是为了维持我们的生存,使生活更方便,但只有天才之作是唯一例外,它只是为他自己的存在而创作。在这个意义下,可把它视为生命的火花,或生存的净得物。所以,欣赏这些作品可使我们胸襟开阔,忘却一切的穷困烦恼,犹如脱离尘世的骚扰。美和实利不易结合,高大美丽的树不结果实,果实都是生在丑而矮小的树上;庭院盛开的玫瑰也不结果实,而那小而几乎没有香气的野生蔷薇,却可以结果实;美轮美奂的建筑物并不实用,琼楼玉宇不适合居住。具有高贵的精神天赋,若勉强他们做平庸的工作,那就像把雕饰华美的贵重花瓶当作茶壶使用一般;天才和注重实用的人相比较,有如黄钟大吕比之于粗陋瓦釜。

一般人智慧所用之处,只局限在自然所指定的场合;也就是理解事物间的相互关系,以及认识个体的意志和事物的关系。天才则只在理解事物客观本质的情形下,才使用自己的智慧,那是违反智慧的天分的,所以天才的头脑不属于他自己,而是属于世界,这就是天才在某种意义下,可以启发世界的原因,以此为基因,具有这种头脑的人,往往发生种种不利的事情。

因为这种智能所制造出来的东西,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第一个不利,是这种智慧要服侍两个主人,它为了追求自己的目的,机会一到就要放弃大自然所决定的本来使命,它所选择的时机对意志来说,往往非常不适当,因而,有这种天赋的个体,在生活中多少显得有些不对劲,一言一行也显得神经兮兮。并且,由于认识力的增加,智慧所看到的不是个别事物,而多半是普遍的事物,这又和意志的要求大相径庭,因为意志只需要认识事物的个别形态。

加之此认识力有时忽然异常高涨,倾其全力针对有关意志的事物和它的可怜相,在绚烂明亮光线的照耀下,先看得一清二楚的,再把它们扩大类推,因此,有这种个性的人往往陷入极端倾向。以下,我再把这一点做更详细的说明。一切伟大的理论是如何得来的?那一定要他本人把全部精神力倾注在某一点上,全副心神地贯注和集中在这一点上,世界上的其他一切完全消失,只有他的“对象”来填充一切的实在。

这伟大而强烈的集中活动,固然带有天才特质,但也不免经常朝向现实和日常事物,这些事物一带到上述焦点之下,就像在显微镜下的跳蚤,体格变得像大象那样大。所以天赋丰富的人,不时为了些许小事而发生令人不解的情绪冲动。此外,我们也常可看到,普通人觉得心平气和的事件,竟令他们陷于悲哀、雀跃、忧虑、恐怖或愤怒中。总之,他们天生缺乏冷静。所谓冷静是面对事物时,除事物本身外,任何东西都不能进入眼界之内,因此,冷静的人难望天才。

天才还有一点不利,就是感受力太强,这是神经或脑髓生活异常高度化所带来的结果,同时这也是天才的条件“意欲的猛烈”所提携来的。这种意欲的猛烈,是受到心脏强力的鼓动所致。以上的种种特性使以下情况很容易发生:情绪的过度紧张,激烈的冲动,以及在强烈的忧郁性格下非常易变的脾气等等。

在歌德《塔索》一书中就可看到这样的人物。

天才的内在苦闷是不朽之作的源泉,他们有时陷于梦幻似的沉郁,有时又显得激烈兴奋,和天才相比,才智正常的人理智、沉着、平静,行为也稳定、平衡!除此外,天才的生活是孤独的,天才原本就极少,不容易遇到知己,和常人相处也显得格格不入。主宰凡人的是意欲,天才则重认识,因此,前者之所喜,不是后者之所好;前者引为欢欣的,后者毫无喜悦之感。庸人是道德的生物,对世界只是保持个人的关系。

而天才在它之上还有纯粹的智慧,这种智慧属于全体人类,也是他活动的基本地盘,就是说它完全脱离意志,只不过偶尔回到意志身旁,这种思考过程,和常人智慧始终纠缠在意志上,一眼就能区别出来。天才不适于和凡人共同思考,也就是说不适于和他人交谈。一如天才不喜欢凡人,凡人也不欢迎天才。物以类聚,天才也要选择和自己同资格的人交谈。但茫茫人海,哪里有天才?所以,通常天才只有通过书本与古人神交。

商福特说得好:“伟大的性质越显著,受朋友影响所带来的恶德也越少。”上苍对待天才最好的安排,是免除不擅长的工作,而有自由创作的闲暇。天才虽可以无拘无束地倾注全力于写作,也可享有无上乐趣,但他们的一生并不幸福,不,应该说是坎坷落魄。这在大多数伟人传记中都可找到佐证。并且,天才的行为或工作,大都和时代相矛盾,甚或和时代相抗争,因此,为外界环境所不容。

干才则相反,他们是应时代精神要求而来的,刚好具有满足此要求的力量。因此,他们或参与政治工作,或献身科学实业工作,都能获得报酬和赞赏。但他们所做的,到下个时代就毫无用处了,因为那时又有新的来取代它。相反,天才之投生在某个时代,恰似彗星窜进游星的轨道,它的路线是完全不规则的,不像后者有一定的轨道。所以,天才不能参与那只存在眼前的、刻板的行政工作。他又像濒死的大将孤注一掷地把自己的随身武器投向敌阵中一样,把自己的作品投向遥远的将来,时代就循此路径缓缓前进。

干才的作业能力确比常人高出一筹,但理解能力则未必比别人高明,所以,立刻就能找出评价他们的人;而天才的作业能力或理解能力,为常人所不及,也不是常人所能直接理解认识的。干才像腕力强的射手,能射到常人射不到的靶子;天才则连射出去的箭头去向,常人都看不到,只有等到他们的后代子孙才能发现。到那时候,凡人才信赖和认识天才。所以歌德在其《教育书简》中说:

模仿是人的天性,虽然人们不承认自己是模仿。世间难得有识英才的慧眼,够资格评价英才的也不多。

商福特也说:

人才的评价,好像是一颗钻石,在某种程度内的大小、纯粹度,才有一定的标价,超过此范围,则既无市场也找不到买主了。

维兰德也说:

平常人对最高的道德,毫无所觉,而只赞美那些平庸、低级的东西!

总之,世间充满了平凡、庸俗。天才的作品能被同时代的人所欣赏的,其例绝少,大都要等到后世才被发现和承认。就是说当他们的作品还新鲜、色彩还强烈的时候,没有人去观赏,像无花果或无漏子一样,在干燥的状态下比活生生时,玩赏的人更多。

最后,我们再从天才的身体方面来观察。

天才有他种种的解剖和生理的特征,这些特征并不是同时并存的,但任何一点也不能忽视,同时,从这些特性中我们可以说明,为什么天才孤立,为什么人们会认为天才总带来不吉利。

天才的根本条件是感受力非常强烈,这也是男性生理必具的特性。女人可能具有卓越的才干,但永远与天才无缘,因为女人都是主观的。同时,他的脑髓系统很明显地从神经节系统分化而出,它完全孤立,两者彼此采取相反的形式,所以,头脑在身体中,非以断然、孤立和强力的独立方法,打发其寄生生活不可。

这样一来,头脑当然很容易对身体其他部分采取敌对的态度,同时身体方面若没有良好的构造和强韧的生活力,在长期绞尽脑汁的生活下,一定很快就磨损殆尽。所以,强韧的生活力和良好的构造也是天才的条件之一。再者,胃和脑髓又有特殊密接的交感,胃的健全也应列入条件。但最主要的还是要有发达的头脑,尤其横幅一定要宽广,但纵径比横幅小的头脑,大脑比小脑更优越。此外,头脑和其他各部分的形状,无疑也是非常重要的,唯因知识所限,目前还无法精确地说出它的所以然来。

识别高贵智慧的存在,现在我们所能确知的是头盖骨的形状,其次是,脑髓的实质必须要以极纤细、极完全、并且是最精选的柔软而敏感的神经体组织构成,还有,我们也隐约知道,脑髓白质和灰白质“量”的关系,也有重要的影响。根据拜伦遗骸的解剖报告,他的脑髓白质比灰白质多得多,脑重量是六磅,乔治·居维叶[3]的脑五磅重,而通常人只有三磅重,从以上例证不难看出头脑和智慧的关系。

脊髓和神经刚好和脑髓的优越条件相反,它们是越细越好。头盖骨也以薄骨组成而形成高广美丽的天井为最佳。脑髓和神经系统的构成都是遗传自母亲,但若没有父亲的活泼、**气质的遗传,天才的现象还不够充分。这种气质是由心脏特殊的力量引起的,就是说那是关于血液的循环,尤其是流向头部的循环力量而引起的现象。

第一,脑特有的膨胀因血液循环而增大,脑由于此膨胀而压缩脑壁(负伤时脑壁若有裂孔,脑浆便由此迸出)。

第二,由于心脏的适当活动,而使脑髓接受某种内部运动,这种运动,和呼吸之际的脑髓高低运动完全不同,四个脑动脉搏动时,脑的全体实质都受到震撼。同时,这脑动脉的力量要和所增加的脑髓量相当。

第三,上述的运动是一般脑活动不可或缺的条件,血液流通的路径愈短,所抵达脑的热能就愈多,所以个子矮,尤其是脖子短的人最适于脑的活动。因此可以说,伟大的思想家很少是人高马大的。但并不是说,非要矮身材的条件不可,像歌德的身材就在中等以上。

关于血液循环的条件是由父亲遗传,若欠缺了它,纵有良好的头脑组织,充其量也仅是个干才的材料,即优异的理解力。此理解力在某种场合,虽会受到一种黏液性的气质的援助,但并不是所谓的“黏液质的天才”。天才各种性格的缺陷,也可说大部分都是由父亲遗传。相反,若是空有父亲的性格遗传,而缺乏母亲的智慧,情形会怎么样呢?其结果将变成:没有智慧的活泼,只能产生热力但发不出绚烂的光彩,所以生出性格暴躁和疯癫的人物。兄弟中,若有天才的话,大抵都是长子,康德就是其例,这是因为在“制造”长子时,正是父亲的精力和热情最旺盛的年龄,虽然另一方的条件,即母亲的遗传,会被各种不利的事情妨碍。

在这里我还要再就天才的天真无邪的性格,也就是关于天才和儿童的某种类似,做一些说明。原来,儿童时期和天才相同,都是脑髓和神经系统占绝对的优势,比身体其他器官的发育更遥遥领先。事实上,在七岁时脑髓的发育已臻完全。所以比夏[4]说:

儿童期的神经系统比筋肉系统发达,这是往后所看不到的现象,过了这段时期,其他所有系统发展速度都在神经系统之上。所以,为了明确了解神经的优劣,应该让小孩子多学习运用,这是我们不可不知的东西。(《生死论》第8章第6节。)

相反,生殖系统的发育来得最晚,到了青壮年期,它的感应力及生殖作用等才充分地活动,并且通常还凌驾脑髓的作用。

一般来说,小孩大都伶俐、具有理智、富于求知欲、容易教导,他们比成人更喜好、更适于理论的工作。由于神经系统发达,儿童的智力优于愿望、**等等的所谓意志。因为智慧和脑髓是一体两面,正如生殖系统是一切欲望中最激烈的欲望一样,所以,我把此系统名之为“意志的焦点”。

儿童时期,此系统可厌的活动尚未感觉,而另一方面头脑的活动又已充分发达,所以,此时期实是一生中不可回复的纯洁、幸福的时代,是人生的伊甸园,往后,我们只有以憧憬之念来回顾它。这一时期人之所以幸福,是因为儿童期人的认识多于意志,这种状态使一切的事物都罩上新奇的色彩。这样的世界,如沐浴在人生的晨曦中,眼前的一切充满着蛊惑和魅力。儿童期人的小小欲望或变动的喜爱及微微的忧愁等等,比起认识活动的优势,简直是微乎其微。

小孩子纯真清澈的眼睛,令人喜爱,并且,偶尔还达到崇高的默想的表情。拉斐尔就利用这表情,画出一幅美丽动人的头像画,这种纯洁可贵的眼神,就是因为不含意欲。所以,精神力的形成远比应该为自己服务的先发达起来,在这一点,大自然的办法是适应他的目的。因为在这智慧占优势的时代,其实儿童本身也茫无所知,为了将来的需要,无意中做了认识的大储蓄,他的智慧没有休憩的活动,贪得无厌地把握一切现象,把它们都揽进脑海中,为了来日做周到的储备。这情形与蜜蜂预感将来的需要而采集大量的蜜相似。

从整个人生来看,人类在青春期以前,所得的见解和知识,确比以后的学习总和多得多。人在儿童时期,一直都是以“可塑性”为主宰,这种力量完成自己的任务后,实质发生变化而进入生殖系统中,再进入青春期,开始表现情欲,从此,意志就逐渐占了上风。

以心理特征来说,从理论的、爱好学习的儿童期,进入时而如山风般劲烈,时而沉于忧郁不稳定的青春期,然后又变成热烈认真的壮年期。儿童时期还未孕育性欲的本能,所以意欲很稳定,从属于认识之下,儿童时期特有的天真、睿智及理性等等性格,就是由此而产生。因此,关于儿童期和天才的类似之处,我想没有再加说明的必要吧!

一言以蔽之,它的基础是:认识力除意志的需要外,还有剩余,使认识活动居于优势,如是而已。实际上,小孩子都是某种程度的天才;天才也是某种程度的小孩子。两者最接近的特点,是表现朴素和崇高的纯真,这也是真天才的基本特征。其他诸如“孩子般的天真”也是天才的特性之一。

据李梅尔说,黑格尔及其他很多人,曾指责歌德像个“大孩子”。他们的话并没有错,但若用作指责的借口,那就错了。再者,舒利希田格略尔的《故人小传》中,也说莫扎特一辈子都像是小孩子。他这样写着:

他在艺术中,虽早已成熟,但在其他各方面不论什么时地都像个小孩子,天才地眺望世界,好像看戏一样,都是以纯客观的趣味,就只这点,便足够具备“大孩子”的资格。再回头看看一般俗人,他们只感觉到主观的趣味,只讲究行为的动机,所以,这些人满脸都是死板板的认真相。这是天才和小孩子绝对不会有的。

一生之间,若不能像个某种程度的“大孩子”,总是板着脸孔,了无生趣地埋头苦干,这样完全沉着理智的人,也许是个能为世所用的公民,但绝不是天才的材料。天才之所以为天才,是因为感受系统和认识活动的优越,并且,这种异常的状态,必须保持一生。此现象常人也能继续到青春期,例如,我们常可发现一些学生的那种纯粹的精神努力,俨然有天才的风采,但到了成年期又回复到自然的轨道上来,表现的尽是些争财夺利,显得俗不可耐,使以后邂逅他们的人,对他们的突变很惊讶。

下面我再以歌德美丽的词句,做个例证。他说:

小孩子不能践守约定的事情,年轻人也很少能遵守;然而,他们守约时,社会方面反而食言背信了。(《爱力》第1章)

因为社会常扬言把荣誉的桂冠赠予有价值的人,但事实呢,又把它当作社会下等的目的,或反而戴到那些欺世盗名的人的头上去。

每一个人都一度有过青春的美丽,同样,每一个人也有他青春智慧的存在。这是爱学习、爱理解、能把握事物的特质,这种特质在儿童期人皆有之,到了青春期淘汰一大部分,到最后,和青春的美艳一样,终于消失踪影。只有极少数得天独厚的人,才能保持一生,虽然年老,还能依稀辨认,这些人才是真美,才是真天才。

上面已谈过,儿童期的脑神经系统和聪慧是卓越的,到了成熟期则渐趋退步。这种现象,在猿猴类中也显著地存在,由此,我们得到更重要的解说和确证。猿猴中最聪明的是年轻的黑猩猩,它再继续发育,原本和人非常类似的颜貌便不复存在,同时,那种令人惊叹的睿智也消失殆尽,长相越来越“动物化”:前额后缩,颈部肌肉多而松弛,头盖骨的形状完全类似一般动物,神经系统活动渐渐低下,跟着是肌肉异常发达。这应能说明,肌肉的力量,已足以维持它的生活,如今,太多的智慧反而成了多余。

佛劳温在批评弗里德里希·居维叶[5]《博物学》的文章(此文单行本在1841年印行)中,曾解释这种现象的原因。他说:

猩猩的智慧非常高,也来得很早,但因年龄的增大而减退。年轻猩猩的伶俐、狡猾和机敏,会使我们惊奇;成熟后的猩猩却是粗暴、卑劣和难以驾御的动物。所有猿类的现象都和猩猩相同,同是因体力的增进而智慧方面即告减退。最具智慧的动物亦同,只有年轻时期才具备它们全部的所有。

又说:

任何种类的猿猴,年龄和智慧必成反比,例如婆罗门教所崇敬的“神猿”,年轻时前额很大,嘴巴只稍微突出,头盖骨高高地呈圆形,年龄一大,前额便向后退缩,嘴巴显著地突出,德行方面也明显变得恶劣,由原本的聪明、柔顺、诚信,一变而为凶暴、迟钝及爱孤独。

依据居维叶的说法:

这种变异太大了。我们常有以自身的行为来判断动物行为的习惯,所以,从这个见解来推想,年轻的动物是他的种族的一切道德性质最完备的时代,成长后的这种“神猿”除体力外,变成一无是处的个体。但造物者处理动物的方法,和我们所推想的不一样,动物毕竟不能超出“自然”所指定的范围。为此,在它们没有充分的体力前,智慧是必要的;一旦体格强壮,就收回其他的力量而使之失其效用。

又说:“种族的保存,有赖于动物的身体性质,同时也有赖于智慧的性质。”

最后这一句话,说明智慧和利爪锐齿一样,也是为意志所用的道具。这正可证实我的学说。

注释

[1] 亚德伦,两个有名的语言学家都是这个名字,他们是叔侄关系。叔(1732—1806),侄(1768—1843)。此处所指是谁,还待查。

[2] 勃朗峰:位于意、法边境,为阿尔卑斯山脉最高峰,海拔4807米。

[3] 乔治·居维叶(1769—1832),法国自然科学家,精于动物学、古生物学及比较解剖学。

[4] 比夏(1771—1802),法国著名医学家,精于组织解剖学。

[5] 弗里德里希·居维叶(1773—1833),法国博物学家,乔治·居维叶之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