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大学严重抑郁时，常常不耐烦、焦躁。
六岁的妹妹却天天缠着我问问题。
清晨我刚醒，一睁开眼是最烦的时候，刚走出卧室，她就跑来问我：“哥哥，你今天喜不喜欢我呀？”
我烦躁地说：“喜欢，快去吃饭。”
我吃药的时候，越吃越想吐，她突然问我：“哥哥，你喜不喜欢我呀？”
“嗯？”我强压心中的怒气，答，“嗯。”
晚上快要睡觉时，她趴在我床头问我：“哥哥，我今天差点忘记问你，你还喜不喜欢我呀？”
我觉得很烦，反问她：“你最近怎么天天问这个问题啊！每天都问，你不会烦吗！”
她嘴巴一撇，眼睛里含着泪，低头要哭：“妈妈说抑郁症就是喜欢的东西越来越少，等什么都不喜欢了，就不想活了。”
我才明白，她天天问我，是在担心我，是想确认，我还想不想活着。
第二天一早，我推开卧室门，她正在吃早饭，抬头看了看我，想说什么，却又没说。
“芊卉，我喜欢你哦！”我咧嘴笑着说。
她瞬间开心地笑了起来。
2
“妈妈，我要一个老虎的睡衣。”
“你已经有三件睡衣了，粉的、白的、橙的。”
“我还想要一个老虎的嘛。”
“你个小不点，才几岁啊，就天天买衣服，有干吗还要买，浪费可耻！”
“等我全都考到95分以上你就给我买！”
“好！”
有天晚上，我妹穿着小老虎的睡衣，跑到我房间，钻进我的被窝，缩在我怀里说：“哥哥，这个老虎睡衣，是我考试考得好，妈妈奖励我的！”
我：“哦哟，妹妹可真棒！”
她：“你抱着我吧，抱着我就不会害怕了。”
我：“哦？怎么说？”
她：“因为狼怕大老虎啊！”
哦，我明白了，有次我跟她说，我一直在反复做同一个噩梦：在一个停车场，突然出来很多饿狼，追着我咬，而且每次都能追到我，把我的腿咬掉，还撕咬我的脸……
每次我都被吓出一身汗，床单被子全被汗浸湿……
后来几乎不敢睡觉。
但现在我怀里有个“大老虎”，我就再也不怕啦！
3
我妹问我：“哥哥，以后我结婚你会不会哭？”
我：“我不哭，我很坚强。”
我妹：“那你肯定不爱自己的妹妹，你看电视里人家妹妹结婚了，姐姐一直在哭……”
我：“那我是男孩子，男孩子是不会哭的。”
我妹跟我妈撒娇说：“妈妈，你看哥哥一点都不疼我！他竟然都不哭！”
我妈搂着我妹，看了我一眼说：“宝贝，放心啦，这玩意儿到时候要是不哭，我就把他打哭。”
我：“……”
4
妹妹上幼儿园小班时，还不太识数，认识最大的数就是“二”。
每次有人想给她东西吃，问她要几个，她总是竖起两根手指说：“二”
她拿到两个好吃的，觉得少，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毕竟只会说“二”。
唉，这傻妞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啊。
有次，我专门教她数数，她很快学会了用手表示三、四、五，还有八。
我跟她说：“芊卉啊，下次别人再问你要几个好吃的，你就比个手枪的手势，说八，八可是要比二大得多的数哦，别人就会给你好多好吃的！”
她看着我，向我比了一个手枪的手势。
我：“对，就是这样，可是我现在没有好吃的给你。”
她：“哥哥，我有‘八’那么多的爱你哟！”
5
我妹上幼儿园时，有次半夜发高烧40.5度，那会儿正值冬天。
我爸不在家，我妈和我都不会开车，大雪的夜里也打不到车，我妈让我去小区门口看看诊所是否还营业。
我穿上衣服，顶着大雪冲到小区门口，看着诊所紧闭的门，差点气哭在雪地里。心想完了，妹妹那么小，烧得那么厉害，去不了医院该怎么办啊。
我又顶着风雪回家，太焦虑了，恨自己不会开车，难过地回到家，一开门，看见我妈给我妹穿好衣服，娘俩已经坐在沙发上等我了。
我更难受了，搓了搓冰凉的手，低头换鞋：“诊所没开门。”
低着头眼泪突然就掉下来了。
我妈：“我的老天爷，这可怎么办啊，温度那么高……”
这时我妹从沙发上下来，走到我跟前，把我快要冻坏的手，贴在她的脸颊上说：“哥哥，我脸烫，我给你暖暖。”
6
读大学时，包括后来上班出差，每次回家，我都会给妹妹带一个小礼物。
有时我到家，妹妹还没放学，我就出去跟朋友玩了。但出门前，我一定会把买给她的礼物放在桌子上，因为我妈不止一次跟我说：“你小妹回到家一看到桌子上的礼物，两眼放光，别提有多开心了，欢快得像刚从游乐场回来……”
所以我每次都会把礼物放到桌子上后，再出去玩。
有次我错把买给老爸的茶叶放在了桌子上，她放学回来后拆开礼物一看，是一盒茶叶。
我妈在一旁说：“哟，这回你哥是怎么回事，这是买错礼物了吧……”
可没想到我妹还是很开心，蹦蹦跳跳地去厨房拿杯子，泡茶叶，美滋滋地喝，像在喝奶茶。
我妈惊讶地问：“傻宝，你哥给你买一盒茶叶，你怎么还这么开心啊？”
她：“因为哥哥回来了呀！”
7
有次晚上带我妹过马路。
绿灯一亮，我说：“芊卉，快走！”
我快走到马路对面时，一低头，发现妹妹不见了，再回头，发现她正跟在一位拄拐杖的黑衣老爷子右侧“蹒跚”地走着。
我心头一颤，这老爷子对我妹施了法？我妹怎么跟着他啊！
绿灯已经变红了，我逆着红灯跑回去找她。
我：“你怎么走那么慢啊，怎么不跟着哥哥。”
我妹：“这里的路很宽，绿灯的时间却特别短，大家都在跑，老爷爷拄着拐杖走得很慢，我跟着老爷爷一起走，他就不用着急了。”
我：“哦，这里绿灯的时间确实太短了，也不知道是哪个笨蛋设计的。”
她：“哥哥，老爷爷今天穿的是黑色的衣服，不容易被发现，而我今天的衣服可以反光，车灯照在我身上，开车的人就能看见我和老爷爷在这里了！”
天使，大概就是我妹妹这样的吧。
8
我焦虑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坐在马桶上冥想。
我有时反锁卫生间的门，有时不锁，我妹经常过来轻推卫生间的门，有时她推得开，有时推不开。
她如果进来了，就坐在马桶旁边的小板凳上，那是她的专属座位，她经常这样陪着我，不说话。
小小的她明明总是很害怕，很压抑，却总是一次次试探性地转动门把手，想进来坐着。
有次我崩溃了。
我对坐在一旁的她说：“芊卉啊，哥哥不想活了。”
她嘴巴一撇，要哭：“为什么？”
我：“我需要一个活着的意义，可是我怎么想也想不出来，我不想再想了，好累啊。”
她眼泪汪汪，想了想说：“那……那你等我长大啊，等我长大了，我会帮你想的。”
9
我妹三四岁时，我陪她一起看《迪迦奥特曼》，哦不，是她陪我一起看。
看累了，我带她出去玩。
走在路上，我跟她说：“芊卉啊，其实我是奥特曼。”
她抬起头，一脸蒙地看着我。
我接着说：“我就是光，我会保护全人类的。”
她呆呆地说：“哦。”
路过学校围墙，一群小学生在打架，好几个小孩群殴一个小孩。
我把我妹搂在腿上说，不要看。
我妹抱着我的大腿，仰脸说：“哥哥，你该变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