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不喜欢吃早饭。
我妹听我妈说，不吃早饭胃会坏掉，她就在每天早晨上学前，给我热一杯牛奶，泡一片全麦面包在里面，端到我床前，把我叫起来，看我一分钟喝完，倒头睡去，她才安心地去上学。
有一次我去学校看她，她的语文老师是新来的老师，感觉跟我差不多大，第一次见我，一直笑。
我一头雾水：“怎么了，老师？”
老师笑着说：“你妹妹在周记里面写，每天早上在床边喂你吃完饭才上学，我以为你是瘫痪在床的，一直没敢问她，怕她难过，还一直特别照顾她，总觉得她小小年纪，生活压力却那么大。”
我：“……”
朋友说，小孩子一般不会用行动爱人，都是用嘴说我爱你什么的，但你妹妹真好，都是用行动爱你。
我突然就很骄傲，问道：“所以呢？说明了什么呢？”
期待着朋友夸我是个好哥哥。
朋友：“说明你妹很有灵性。”
我：“……”
2
第一次带我妹坐飞机，她坐我旁边。
飞机突然颠簸，她吓得赶忙趴到我怀里，双手扒着我的脖子，害怕地说：“哥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我：“嗯？什么错了？”
她：“我刚才抖腿了。”
哈哈，她竟然觉得是自己抖腿把飞机抖颠了，太有想象力，太可爱啦！
3
高中时,我跟随一位老师去外地补课。
那时候我妹还不会说话，也不会走路，只会咿咿呀呀。
我妈跟我说，我离开家后，我妹就“中邪”了。
到了晚上就一直哭，一直哭，小手一直指着外面，我妈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直走到马路边，走路时不哭，到了路边，愣了下，又大哭，边哭边指着家的方向，我妈只好又折返回去。
到了家她又指着外面，到马路边又指着家……
一直反复……
不知往返多少次，最终我妈崩溃了，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她屁股上狠狠地抽了几下。
她疼得立刻哭到没声……
我爸突然进来，凶了我妈一声，抱过红着脸号啕大哭的妹妹，心疼地问：“是不是想哥哥了？”
正哭得满脸通红的妹妹，突然就不哭了，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小身板一抽一抽地看着爸爸。
是的，想哥哥了。
4
我记得我小时候，家里来客，如果有同龄的小伙伴到来，我要是不把玩具让出来，那是要挨揍的。
我小时候脾气犟得像头牛，有一次我妈在大街上强行把我的鸡蛋分了一个给亲戚的小孩，我气得把手里剩下的鸡蛋全扔墙上了。
任谁都哄不好，我不依不饶，就要那个小孩吃下去的鸡蛋。
我妈又给我买了两个，我一生气全塞嘴里，噎得半死，我妈崩溃了，把我嘴里的鸡蛋抠出来，用树枝把我抽得跪地求饶。
是的，跪地……求饶……
我妈说我跪在地上，非要捡自己吐出来的碎鸡蛋吃。
我从小没人宠的，也没人跟我讲道理，自己坚持的东西，哪怕是对的，也会被打得改过来。
小姨家的小姨弟和小姨妹，都巨可爱。
每次我去了，他俩都对我又亲又抱，非常喜欢我。
我也很喜欢他们啊，从小看着长大的，都很可爱。
但是我从没表现出对他们的喜爱过，至少在我妹妹面前没有。
因为我不想让我妹觉得，原来我不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爱的小朋友，你也很爱其他的小朋友啊。
小姨弟和小姨妹有自己的哥哥—康，就比我小一岁。
而我就是芊卉妹妹的哥哥。
每个小朋友都该有自己的守护者。
“别的小朋友都有人爱了，你就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爱的小朋友。”
5
我是我们家唯一没凶过芊卉妹妹的人。
不仅如此，而且每次爸妈一凶她，我就把她拉进怀里搂着，她躲在我怀里，大眼睛一眨一眨，眼泪一颗一颗……
我妈说：“你看你妹妹在你怀里的时候，都不会大哭，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吧？”
我：“说明什么？”
我妈：“说明她跟你不够亲，小孩在最亲的人面前才会委屈得大哭。”
我：“……好你个薇薇安，竟然挑拨我们的兄妹关系。”
后来我去宁波读书了，有次我爸凶她，我不在家，没人主动去抱她，她就自己走到了我妈怀里，哭得那叫一个惨……
我爸都不敢生气了，心疼蔫了，我妈听她哭听得心疼，一直安抚她。
哭了好一会，我妹咧着嘴哭着问我妈：“哥哥呢？”
我妈：“哥哥去学校了。”
她又号啕大哭起来：“你让他回来抱我。”
所以妈妈是错的，在最亲的人面前也许不会委屈得号啕大哭，最亲的人不在却会号啕大哭。
6
我妹读中班那会儿，才四岁。
过年，我们自驾回家，我和我爸往楼下搬东西，我妹也跟着，到了楼下。
我：“芊卉，你在楼下看着行李，别让人家偷走了。”
她一脸蒙地看着我。
我：“怎么啦？”
她可怜兮兮地说：“那……我让人家偷走了怎么办呀？”
她三岁时，自驾带她回老家，在车上她说：“我要拉屎。”
我爸：“不能停车，憋着。”
她：“我憋不住啦。”
我妈弄好塑料袋，说：“来，拉塑料袋里。”
她没理我妈，扒着副驾驶的我：“哥哥，你能抱抱我吗？我想拉屎。”
我妈学电视剧台词：“呵，真矫情。”
我只好从副驾驶爬到后面，把她拉屎。
把了半天，我问：“你好了吗？”
她：“好啦。”
我低头一看：“你这啥也没拉啊。”
我爸：“骗人的吧，骗人打屁股。”
她：“不要打我屁股，不要打我屁股！”
我爸：“不打不行，谁让你骗人的！”
她等了会儿说：“那我只让哥哥打。”
然后乖乖趴在副驾驶和主驾驶之间，撅着屁股说：“哥哥，你打吧。”
打是不可能舍得打的，我们小仙女表面想拉屎，其实是想要哥哥抱抱。
7
我有一个弟弟，只比我小几个月，我从未见过他。
我也只听说过他两次。
第一次听说他，是在我高中时一个炎热的中午，正吃饭，我妈很伤感地说：“你菊姨的儿子，比你小几个月，他得管你叫哥哥……”
我：“哦，那个弟弟怎么了？”
我妈：“这孩子，既无怨无仇也无缘无故的，就把一个人的眼睛给戳瞎了……”
我：“那得坐牢了吧。”
我妈：“不一定，要判也是轻判，因为他被鉴定出有严重的精神病。”
第二次听说他，是五年后，一个即将入睡的夜晚，我趴在我妹的床头给她读故事，我妈突然进来，问我：“你菊姨的儿子，你的那个弟弟，我以前跟你说过的，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啊，他把人家的眼睛戳瞎了。”
我妈：“他想来我们家住一段时间。”
我：“他恢复自由了？”
我妈：“应该是吧，也可能是刚恢复自由，不然怎么能来我们家呢。你菊姨说他想在我们家暂住一段时间，在附近找个工作，其他的我也没多问。”
我想了想，说：“可以是可以，但……他真的彻底康复了吗，如果旧病复发，毕竟是精神疾病，他的行为可能就不受自己控制，万一……”
我妹在旁边听得入了神，突然很激动地说：“没事的！他不会的！”
我：“那……万一他要伤害你怎么办？”
她：“那我就叫他哥哥，哥哥又不会伤害妹妹的，他也是我的哥哥呀。”
“他也是我的哥哥呀。”
8
我妈刚怀我妹时，问我：“给你生个弟弟或妹妹怎么样？”
我没回答，气得一个星期没回家。
很多亲戚朋友听到这儿，都会问：“天呐，没看出来你原来这么抗拒二胎，那你妈妈当时是怎么引导你的，把你教育得这么爱妹妹。”
没引导，一个星期后我回家，发现我妈把房门的锁芯给换了。十四岁的我，是不能接受家里多个小孩的，因为会和我分家产，这直接影响我当年要斥巨资开网吧自己当老板免费网上冲浪的梦想。
等我长大了才知道，其实像我们这种普通家庭，女孩是分不到什么家产的，养大，陪个嫁妆，就嫁到别人家了。
所以我从大二能挣钱开始，就定了一个小目标—为我妹存一些钱。
我还跟爸妈说：“你们给我准备的那套房，我不要了，留给我妹，我自己挣钱买。”
我爸：“你妹妹到时候嫁人婆家会有房的。”
我：“那万一她不想嫁人呢？”
我不希望我妹妹嫁给一个人是因为他有钱有房，我也不希望我妹妹没有嫁给一个人是因为他没钱没房，她不可以嫁给钱和房子，她必须嫁给爱情。
爸妈给了她生命，幸福要靠她自己去追寻，我要给她自由。
对我来说，快乐太难了。
但我希望我妹这一生，轻而易举就能得到幸福。
我是百分百苦，妹妹一定要是百分百甜。
那样我就可以跟自己说，这世界终究是公平的。